第七九三章 连庄

      林冲在纯白监狱中瞧见了紫微的背影。
    虽然心中早有防备,也不禁是一惊。
    “果然是你,你还没死!”林冲低声喝道。
    紫微纯阳是死了,紫微五福没死,只是装死而已。
    “你未成就永恒,我自然也不会死。”一个林冲略微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纯白监狱故地,西伯利亚呼号的风雪中。
    方才的爆炸,已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黑色天坑,而那黑袍帝皇之影,悬浮在天坑之上,留下这句话之后,忽得消失。
    去哪了?!
    林冲一惊。
    马上就又抓到了他的踪影。
    是在昆仑天界。
    在林冲至高本尊这里。
    昆仑天界中,紫微忽得出现,依旧是背对着林冲而立。
    现在的昆仑天界,人影更是寥寥,佛斗圣已然离开,许君虎也被送去土星,只留下林冲和无羡。
    现在又多了一个紫微。
    方才,佛斗圣笑着离开,该是看到了紫微的存在,昆仑成道至少有三劫,去掉佛斗圣替昆仑挡掉的那次,紫微也算是第三劫了,所以佛斗圣只要了林冲一句谢,就离开了。
    此刻,紫微身着一身黑色帝皇盘,袍上有星斗排列,还是背对着林冲。
    这家伙是不是没有脸呢?林冲冒出这个疑惑。
    林冲觉察到,紫微的存在感,很薄弱。
    紫微手中应该已经没有天地周行之秘了,毕竟掌握天地周行的纯阳,已经回归本尊,回归抱扑天。
    唯一之秘不可分割。
    紫微没有唯一之秘,没有至高做躯壳,为什么还能存在?
    这个裂五福而出的紫微,这个紫微的本相存在,究竟要做什么?
    “你究竟是个什么?”林冲皱眉问,一边问,他一边试探着向紫微扔出一朵万物归零。
    黑色四尾漩涡掠过,却像是击中了一个影子。
    这是什么?
    概念之外的底层规则,是……因果?
    概念为尊的诸天宇宙中,也有一些隐形规则,比如因果。
    困果涉及的范围如此之广,甚至在一些天界至高身上,也能窥见其影响。
    比如斗胜至高? 其战力无双? 却对因果畏如蛇蝎。
    这就有个问题,‘因果’的存在感这么强? 为什么没有化为某个至高呢?
    现在? 紫微笑了:“我只是个讨债人而已。
    “什么讨债人?我先看看你的脸究竟是谁!”林冲总对着一个背影,十分别扭? 他试着周转历史,想要站到紫微面前? 但是左转右转? 面前仍然只是一个背影,这就古怪了。
    “无羡……你怎么帮他?”林冲忽得觉查到,不是他周转历史不利,而是无羡竟然在帮紫微。
    林冲在周转历史? 无羡同样也在周转历史? 转的频率还是一致的,林冲自然见不着紫微的正脸。
    “我没有啊!”无羡一边操纵历史一边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违背至高呢……除非,天界至高不是你……”
    另外一个较粗的嗓音,从无羡口中传出来。
    无羡猛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表情变得极度惊恐,不敢相信方才那是自己说得话。
    “无羡?”林冲也有些诧异。
    “上神!不是我……”无羡慌忙言道? 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而是我。”
    确确实实? 是从无羡口中发出来的,林冲还稍微有点耳熟? 身为至高? 林冲的记忆? 相当于一部超级计算机,从不会遗忘,很快就从昆仑历史中,翻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还是昆仑未曾出世之前的事,发生在神洲界的一段过往,是林冲仍然被称为‘洞中仙’时的事了,也是比林冲还早,降临到神洲界的一群谪仙的故事……
    “计无量?”一个如此如此久远的名字,从林冲嘴里说出来,让林冲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计无量,昔日神洲界算筹宗的传人,追索天外之人的主力选手,在看破神洲界真像后,欲以六件天机至宝,合为逃生之筏,脱出神洲界这个药炉囚牢,却因为林冲的捣乱和十方大圣的干涉,而只造出了一个没有生灵的缺陷世界。
    那世界,就是越骆天的前身,也是昆仑天界的前身。
    无羡就是从那个世界中诞生。
    所以,无羡……就是计无量?
    “就是我。”无羡吐出三个字,声音已经变成了男音,而面貌,也并非是陪伴了林冲几百年娇憨天界管家无羡,而是变成了一个玉面公子的模样,正是昔日计无量。
    “无羡呢?”林冲沉声问。
    “没有无羡,只有计无量。”计无量随手一拂,不止是面貌变了,衣装也变了,变成一袭白红相间的道袍,这道袍,林冲记得,应该是昔日算筹仙宗的制式服装。
    “无羡……无量……”林冲低低念着,久远的回忆,一一浮上心头。
    计无量用六件天机至宝,合成的世界,因为缺少部件,而变得没有生灵,且与当时神洲界的时间比例,是神洲界一日,小世界中一年,于是等着几年之后,林冲掌握了混天造物诀,进入混天小世界时。
    那边已经过了十万年,只瞧见了混天小世界中的世界之灵,名字叫无羡的姑娘,还有一堆据说是由计无量刻出来的人偶。
    无羡当时说,由于太过孤寂,所以第一个‘上神’,也就是计无量,已经不知去向了。
    林冲的确没在混天小世界中,瞧见计无量的存在,也就觉得,真是如此。
    对无羡而言,林冲是第二任‘上神’。
    之后,再过百余年,林冲以混天小世界为基础,建造了越骆之乡,而越骆之乡,又慢慢演变成为越骆天,越骆天,如此又与性命天界相合,成为昆仑天界,无羡一直是天意,是执掌天界权限的神器。
    现在计无量跟林冲讲,你家天界大总管,根本就不存在,一直都是我男扮女装?
    感情上完全无法接受啊!
    当然,感情上的事,先放一边,自计无量出现后,林冲只觉自己的历史权限被冻结了,也不是被夺走了,就是被冻结了,好似悬而未决,等着一个归属的感觉。
    整理思绪,林冲问计无量:“紫微说来讨债,我欠他什么?”
    “你欠他的可多了。”计无量笑道,“从扼杀初代昆仑,也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到赠予你混天小世界,以及四个道统,助昆仑立界诸天,还有他送你的各样仙器、神器,当然,你没要,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你承诺给他的,第七个世界之主。”
    “我承诺的明明是第七个尘世。”林冲皱眉说,“昆仑所辖,也没有第七个尘世。”
    “从神洲界开始,到迷雾界、启明界、肉身界、地球、大佛界,性命天界就是第七个,你抵赖不了。”计无量掰着手指计算着。
    “但现在性命天界已经不存在了!”林冲反驳。
    “合成昆仑天界,也是第七个,紫微就是经你这上一任万象仙帝承诺过的,下一任昆仑之主,亦是将来的永恒昆仑!”计无量斩钉截铁的说。
    随着计无量这句话,林冲只觉昆仑天界的权柄,即将旁落,落到那个紫微背影之上。
    “等等!永恒还可以连任?”林冲觉得这不合理,“你是紫微么?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既是紫微,又要做昆仑?这不合规矩吧!”
    “关于紫微,我即是紫微,也不是紫微,只是紫微的一部分,天地周行创造出来的最后一个等式因子。”计无量说,“如果紫微化成了昆仑,并不是连任,毕竟紫微是由纯阳所化,而昆仑是由你万象仙帝所化。”计无量说。
    “你这是糊弄鬼呢?!”林冲气愤不已,“不还都是紫微一个?”
    “并不一样。”计无量很有耐心,“紫微在创造天门之余,布下了这个局,第一步,先在摇篮中扼杀人类命运共同体,不然人类命运共同体一现,永恒昆仑必定出世,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第二步,创造一个跟他因果极深极深的昆仑,在紫微理当落幕之时,借着这个关连,暂时超脱于概念之上,成为一个不被诸天规则所束缚的‘因果’。
    第三步,跟这个与他关连极深的二代昆仑讲清楚,让二代昆仑心甘情愿的,将昆仑之主的身份,让给他,毕竟二代昆仑的所有一切,都是由紫微所创造、所赋予,他没道理不交权,对吧?”
    面对计无量口中的‘道理’,林冲只觉得无比可笑,凭什么讲清楚了,他就会交权?你讲破一百个大天,我也不可能交权!
    但听完计无量讲述,林冲却忽然觉得,有道理诶……昆仑一切,都是紫微赋予,现在他再拿回去,也没什么问题……
    “不对!”林冲忙是警醒,不对!不对!不对!
    “为什么我会相信你的话!”林冲惊骇。
    “这就是因果啊。”计无量摇着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扇子,用那种林冲许久未见的高傲,跟林冲解释。
    “因果,是紫微赠予诸天的礼物,紫微之前,至高横行无忌,紫微之后,至高们至少要懂得敬畏。而你,深深卷入因果之中,你一旦承认,昆仑就归了紫微了,但你又不得不承认。对了,这因果之物,在神洲界内,化为了一个仙术,其名目是什么,你猜猜?”
    计无量用猫抓老鼠的笑容瞧着林冲。
    “是……什么?”林冲只觉脑子乱成一团。
    这不是战斗,却比林冲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要凶险。
    林冲明白,他一旦承认,昆仑来自紫微,应该还给紫微,那整个昆仑,就真的是紫微的所有物了。
    归属紫微,比归了玄鹏更可怕,因为紫微是要借昆仑,成为下一任永恒,人类文明对他毫无用处,是可以随手丢弃、毁灭的垃圾。
    “彼岸身。”计无量笑道。
    轰!
    这句话像是一个炸雷,炸在林冲耳中。
    彼岸身,身是彼岸,彼岸是我。
    他现在身心不由自主的模样,不正是要被彼岸身渡化的样子么!
    “以后的紫微,将是永恒之中的永恒,生也是他,灭也是他,他是诸天之始,亦是诸天之终,无尽循环,乃至无尽。”计无量兴叹着,“何其壮观!”
    林冲仿佛瞧见了一条巨大的吞尾蛇,盘旋在玄宇宙中,在这个无始无终的未来中,所有的概念,都将归为一体,归为紫微,归为昆仑,整个宇宙,浑然一体,无始无终,的确非常非常壮观,非常符合完美主义对于宇宙的定义。
    “是啊……”
    啪!林冲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赤红着眼,盯着计无量:“到那时,你又如何自处,你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谁是棋子,谁是棋手?”计无量得意一笑,“你不是想看看紫微的真面目么?来,让你瞧瞧。”
    计无量一言毕,一直以背影面对世人的紫微大帝,忽得转过身来。
    那张脸,竟然与计无量一模一样。
    林冲一惊,但这惊讶未过,就觉紫微的面目,忽得有了转换,他是计无量,是五福,是纯阳,是青云子,是林冲初得化身之法,在算筹仙宗外遇到的那个老人,是洞庭湖畔林冲想见而一直未见到的鲤鱼精(韦应五的师父)……
    等等等等,几乎在昆仑成长的每一步,都有紫微的身影存在,紫微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切。
    等到了最后,紫微竟然化为了林冲的模样!
    “呵呵……”林冲艰难得笑着,“算得好深,但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你就问我,每问清楚一个问题,这因果的浮现,就越是明显,到了你不得不承认昆仑自紫微而来的那一刻,你也就成了紫微。”计无量说。
    我是紫微……林冲不禁一阵恍惚。
    然后又猛得惊醒,你丫才是紫微……不对,他丫的就是紫微……林冲又陷入一种酒醉似得迷幻之中。
    因果之毒,更胜真刀明枪。
    竟然要活生生将林冲也渡化为紫微。
    清醒!清醒!
    林冲再扇自己几个巴掌,开始从脑子里搜索所有的未解谜题,这样能够拖延时间,让对策局去行使对策。
    “人类命运共同体,从未诞生过,又何谈被毁灭?”林冲问。
    “你该是见过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尸骸的,他本该是第一任的昆仑至高,只不过他太过完美,一旦出世,紫微无机可趁,于是在创造天门的同时,就埋下了理解他、谋杀他的线索,也就是人类的计算机科技。”计无量说。
    “计算机科技?”林冲重复。
    “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本是无迹可寻的,但一旦它进入人类计算机科技的范畴,就有迹可寻了,于是,不周山就变成了它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