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坠落

      “终于把你等来了。”穆小午砸着嘴吧,狞笑着看向冲自己展开了翅膀的木鹞。这么一笑虽说不上诡异,但却显得她的眼睛更亮了,像两颗红色的玻璃珠子,连瞳孔都是红色的,里面映出木鹞黑色的影子。
    “饿了这些日子,总算可以饱餐一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肚子适时地跟着叫了一声,恰好成为了她饥肠辘辘的佐证。
    木鹞警惕地后退两步,下一刻,便扇动着双翼朝她飞来,瞳孔中喷出的红丝直冲向她的前额。
    穆小午没有躲,只任那根分成了三瓣的红丝吸住自己的眉心,然后在赵子迈惊慌失措的警告声中,她猛地瞪圆了眼睛,怒目盯视着木鹞的眼睛。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一袭黑衣的男人屈膝跪在湖畔,手握画笔轻轻点上它的瞳孔,也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从它身上坠下,她看到了许多许多......甚至看到了刚才从林中逃出来的那个小丫头昏迷不醒时,它小心翼翼地负着她飞行,生怕她从自己背上跌落。
    “好好地作一只风筝也就罢了,偏要枉生贪念,惹出这么多事端。木鹞,今天,我就收了你,了了你对人世的痴心。”
    她冷笑着道出一句话,眼球猛地朝外暴起,脸上的肌肉仿佛脱离了骨头,上下起伏,似要在她那张漂亮脸蛋上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木鹞发出一声惊恐的铮鸣,身体急速朝后退去。它体内奔腾的热流正无可挽回地朝穆小午涌去,可是,非但没有把她的血肉吸食过来,反而被她吸噬了过去。
    “味道不赖。”她盯着它,满意地轻抚自己的嘴角。
    木鹞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仿佛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风筝了。它惊恐地后退,却发现红色的长须完全黏在穆小午的额头上,怎么都扯不下来,哪怕它用尽浑身解数,哪怕它的身子已经飞离了地面,却依然拽不动她。
    她像一座塔,一座从地里长出来的塔,巍峨而立,岿然不动。
    一道白光“唰”的从眼前落下,木鹞觉得自己的瞳孔喷出一道热流,怎么都止不住,盖了穆小午满身满脸。可是,它的身体却能动了,轻盈得如同一张薄薄的纸。
    “走。”袁道桥把手中的短刀收到袖中,腿一抬熟练地跨到木鹞的背上,低声喝了一句。
    木鹞腾空而起,速度快得犹如一颗炮弹。它朝着最近的那一朵云团飞去,身子刹时便隐没了进去。
    穆小午心中却默念了一声不妙,她虽已将铜针抛了出去,却觉得很有可能绣不到它。因为木鹞知道这次是生死一搏,所以拼尽了全力。
    果然,铜针在接近云层的的时候已经后继无力,它贴着云层镶金的边缘坠下,而木鹞,却从云团的的那一端冲了出来,继续向高空飞去。
    “怕是又要让它逃了。”赵子迈见铜针飘然落下,手握成拳在大腿面上重重一砸,沉声道,“如此一来,再要找到它可就难了。”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陈用身子一震,然后忽然旋身朝后方跑去。陈用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在看到自家店铺那两个小伙计时,眼睛一亮,跑到两人身边用双手分别抓住他们手中的线轴。
    “陈公子要做什么?”翎儿茫然地喃喃着。
    “他要用龙头蜈蚣逼下木鹞。”赵子迈见陈用扯了一把线轴,空中的那两只龙头蜈蚣风筝便调转了方向,朝木鹞飞去的时候,已然猜出了他的意图。
    “可是这么一个邪物,怎么可能被两只风筝挟制?”翎儿的声音微微发颤,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两条身长二十来尺的龙头蜈蚣朝木鹞逼近,两手在胸前交叉合十,胸口上下起伏。
    “以前当然不可能,但现在,木鹞已经被吸取了七成的法力,还得驮着肥头大耳的袁道桥,倒是说不准了。”话说到这里,赵子迈朝翎儿看了一眼,眉毛向上扬起,口中你疑道,“翎儿姑娘,你不想……木鹞被逮住?”
    翎儿被他问得一愣,嘴唇翕动几下,垂头看向脚尖,似是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可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
    “撞上了,撞上了。”
    赵子迈和翎儿同时抬头看向天空:风现在已经将厚重的云团吹开了,露出下面蓝得透亮的底色。翎儿觉得,天的颜色和鲁山脚下的那片湖很像,透彻得似乎一眼能看到底,可是仔细观瞧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木鹞就在这片蓝中起起伏伏,一会儿向上腾起几尺,一会儿又坠下几寸:两只龙头蜈蚣风筝压在它展开的双翼上,在陈用灵活的操纵下,正努力将它朝下拉。
    “铮......铮......”
    空灵的竹哨声从天空传来,木鹞似乎很着急,因为袁道桥已经在方才的撞击中从它的背上滑到了尾翼,现在,他正用两只手拼命拽住它的剪刀状的尾巴,两条腿在空中踢腾着,嘴里还发出惊恐的叫声,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
    人群随着木鹞忽上忽下的动作发出一声声或低或高的惊呼,就连穆小午都仰脖望向天空,不敢将目光从木鹞身上离开半刻。
    只有一个人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是陈用,他的双手虽然已经被风筝线铬得血肉模糊,但是现在,他却已经不再转动线轴,只冲两名伙计低语了几句,任凭木鹞顶着那两只龙头蜈蚣风筝朝上飞。
    赵子迈突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果然,下一个瞬间,陈用和左边那名小伙计同时放开左手的线轴,他则双手合力在右手的线轴上用劲一扯。
    压在左翼的力忽然消失,右翼却骤然变沉,木鹞顿时失去了平衡,身子急剧向右边侧翻过去,朝下面连续翻滚了三四圈,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不过已经晚了,就在它勉强稳住身子的时候,袁道桥已然再已无力支撑,在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叫喊后,他的手脱离了木鹞的尾翼,像一块色彩斑斓的大石,飞速朝地面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