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蝉鸣如诉泣空谷
皇宫正大门是一条宽阔的皇家大道,大道两边分布了众多低矮的木楼宫阙,大部分都是为每天等候朝会的大臣们休憩准备的。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黑漆漆的楼阁亭宇里只有一间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一个精神矍铄、嘴里骂骂咧咧的白发老头;一个长身玉立、吊儿郎当的白面小生;一群被不停训斥,狼狈不堪的禁卫军兵;还有一个长袍覆盖全身,盘坐堂中,低头看着面前一块白玉盘的黑袍人。
白玉盘上鳞次栉比,房屋俨然,虽至小处细微难辨,但整体观来却是好一幅皇城山河图!此时却有一红色水滴在图中某一位置淡淡晃动,仔细看去,这个位置居然就是数百米外皇城宫墙的某处墙头。
骂骂咧咧的白发老头、靠墙斜站的白面小生、盘坐不动的黑袍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个红色水滴。红色水滴在宫墙高处微微颤颤、犹犹豫豫的左右摇摆着,众人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七。突然,红色小点立定不动,然后,勇敢的跳下高墙,跳到一团黑色的墨银水面,吧唧一声,摔得粉碎。
“哦~没戏看喽~”,为老不尊的白发老头嘟囔着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累了大半夜的众人遗憾的伸着懒腰,相互交谈着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种的刺客了。想着这个虽然把哥几个耍的团团转,但最终却还是被逼得跳墙自杀的哥们,心中无来由的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味道。
众人纷纷离去,星光罗布的夜色里远远传来老头子的喝骂声,年轻人懒散宣布明天加练的口令声,和众人哀嚎呼叹的埋怨声。
黑衣人盘坐不动,紧盯着眼前的玉盘,仿若石雕。
当双眼充血、脸色苍白,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柳影从藏身的树冠上滑下来时,才发现自己来到的是一个皇宫内的花园中。
虽然这次只开启了1秒左右的“第七感”,但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连续开启了两次,还是因为刚才的震荡波太过消耗某种力量。因此这次的反噬虽还不及在“无涯山庄”那次狂猛,但也比自己预料中强大了十倍不止。
这段时间,柳影在拿自己做各种试验的时候,有时不禁在想,如果再来一次超越承受极限的开启使用,自己是会“升级”?还是会死?
苦笑着摇了摇头,大道至简,九九归一。柳影坚信,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对某些看似简单粗暴的金手指,就要像对吸食兴奋剂一样,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
拥有天幕的存在,宫墙从某种意义来说,也只不过只是一个诱饵而已。宫墙内的卫兵,就更是摆设了,十几年的时间里,也早已证明了这一切。虽然还是布防、巡逻、明岗、暗哨一应俱全,但天幕一开,没有人会相信,能有刺客侵入皇宫,包括人皇自己。
摸摸头,本打算进来打个卡就完的柳影,在看到这么人心松懈的防卫圈时,也有些无奈了。如果这样都不进去逛逛,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皇宫了。
好吧,叹口气,盛情难却之下,柳影只好打起精神逛了起来。逛完花园逛楼阁,逛完楼阁逛宫殿,经历过互联网虚拟世界视觉大冲击的现代人,看到这些所谓的美轮美奂也就是那么个味儿而已。
不一会柳影就没了兴趣,蹲在一座湖边高阁二楼,沿着脚下巡逻远去的卫兵方向,远处在黑夜中发出象牙白玉般晶莹色泽的“通天塔”最终引起了他的兴趣。
眼睛盯着远处的“通天塔”,左手腰间一掏,手上多了两个小物件:
一个在天幕遮挡下,光泽黯淡的钻石耳钉;
一个质地轻柔、精致小巧的“蓝牙”状微脑。
看着手里的两个小物件,柳影怔怔的回忆起了很多支离破碎的往事,怎么只有短短半年,自己却觉得仿佛是半生之前的事了呢?赶紧晃晃头,自己还没老呢!
收起散碎的思绪,随手将其中一个物件抛入湖中,抬起头来的柳影脸上重现那副无所谓的淡然神情,长身而起,快速向通天塔掠去。
雄壮的纳风浩谷负手而立,怔怔的望着在“天幕”遮挡下,自己从没在皇宫中看清楚的月亮,就像自己从没看清的那张脸一般。那么的惊艳绝伦、那么的高高在上、又那么的绝情无性!为什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呢?我做了这么多都不值得你的关注吗?
惨然一笑,纳风浩谷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烦闷的喝退卫兵,独自向殿外走去。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心下一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夫人白闫凤的脚步声。
虽然不耐烦见人,但想起自己白天惊怒交加下吐了一口血后,夫人被吓的魂飞魄散,整个下午都不管不顾的紧紧握住自己双手,寸步不离的景象,心,也就软了。
“夫人回去休息吧,让芷杭来陪我,我知道你把他留下了。”纳风浩谷痴痴的看着月亮,脚步不停的说道。
皇后退去,带走了侍卫和役官,卫芷杭来了,带着那炳轻易不离身的深绿剑杖。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在月夜中漫无目的的走着,当人皇从长久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铺满鲜花的高塔之前,走到了那扇改变自己一生的大门之前。
望着那拱形大门上背插双翅,手举闪电的天使,看着那一双双充满了嘲讽戏弄、蔑视凡人的眼睛,心中一股戾气直往上冲。
大踏步走到门前,“呀~轰~”一记重拳轰到门上第一个大天使的脸上,满面狰狞的纳风浩谷嘶吼道: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当年我敬仰你们、尊崇你们时,你们看不起我;”
“我带领的达纳族不用参战都能得到9个上族的绝对支持,你们却理都不理我;”
“好,我打!我参加你们规定的所有战斗,带队赢得了全部的胜利,然而呢?你们!却卑鄙的背弃女神抛开我!”
“凭什么!”
“凭什么!”
越说越气的纳风浩谷须发皆张,完全沉浸在了愤怒的回忆当中,“你们不是说了用‘神之战’来决定人间帝王的吗?”
“你们不是谁赢了就可以做她的骑士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选那个无能的刃钛.亓?是因为他们‘金族’长得帅吗?是因为他懦弱听话吗?你们可是神啊!这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女一样啊?”
由愤怒变为哀嚎,从哀嚎转为悲泣的男人语音渐低:“我想不通,我想了三年都想不通,忽然那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也是没办法,你也是被他们逼的”
“所以,我反了!我不反你,但我要反你的神国!”
“我要你身边那些愚蠢的臣民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
“我要他们不许再拿我的子民来当玩偶!”
“我要我的子民从此安居乐业,不用再靠杀戮来取悦他们!”
“我要我纳风浩谷就算当戏子,也是演我自己写的戏本!”
随着叙述之声,男子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声音慢慢平稳:“事实证明,他们选的人间帝王不过就是一个蠢货,在我的大剑下除了跪地哭泣没有任何办法!这14年来,我的子民们国泰民安,丰衣足食,比他刃钛.亓在位时不知道富饶多少倍!”
“他们以为封闭了通天塔,不再提供一切资源我就会饿死吗?”
“呵呵,他们以为不让我去到神国就可以永远的隔断我和你吗?”
“他们打不倒我就准备用时间来磨死我吗?”
平稳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坚定的眼神也越来越疯狂:“我以举国之力来研究通天塔却毫无进展,没关系!我想等你亲自来给我加冕皇冠他们却始终不让你来,不要紧!但是,今天,他们还勾结外人一起,杀我重臣、毁我国都、动我根基!这个不行!”
“现在,我就要他们给我一个说法!我!这!就!来!见!你!”
“芷杭!”
“到!”以操控人心闻名于世的卫芷杭双眼泛着泪花,神情狰狞的踏前一步,大声吼道。
“放他出来!”
卫芷杭双手高举,右手用力一抽,手上的剑杖无声无息的脱壳而出,在夜月下发出幽幽的绿光。
只见此剑长四尺四寸,从剑茎、剑格到剑身贯通一体,仿佛由无数千年滕曼缠绕坤木而成。剑身后五分之三古朴粗粝、藤箩缠锻、浑圆如棍;前五分之二深绿如墨、无锋无刃、纹理天成;
卫芷杭双手握着非棍非剑的怪异兵器画圆而舞,闭目静心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的舞动,几缕绿丝抽剥开去,游动如蛇在他面前聚拢组成一个光圈,然后“呼”的一声从墨绿色的光圈里吐出一个身着黑衣的昏迷之人。
昏迷之人瘦小而可怜,团身抱臂卧于地面,即使闭着眼睛,却也能从他紧抿的唇角和颤抖的眼皮看到那抹让柳影熟悉的倔强。
纳风浩谷左手向后一伸,卫芷杭毫不犹豫的伸脚一挑,同时嘴里大喊了一声:“大哥,带上我!”
“不!”
纳风浩谷头也不回,冷然道:“我回来之前,这里就交给二弟和你了!”话语一顿,鄙视的看了一眼抓在大手中的可怜虫,其身上迸发出无比强大的信心,“不过,谅这群小丑也留不住我!”
纳风浩谷转手抓住被挑飞而至之人,一把提到自己面前,右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到他的脸上。“啪~啊~!”悠悠醒转的峰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最刻骨铭心之人,看到那双让自己恐惧交加,又恨之入骨的眼睛,不由得怒吼挣扎起来。
纳风浩谷也不啰嗦,眼神冷厉无视,右手再次伸出,并指如刀,划过峰肿胀乌红的左颊,然后转身就这样左手拖着鲜血满脸的峰,举着涂满鲜血的右手一掌按在大门中正,按在那张在其一记重拳下毫发无损的,充满讥笑的脸上。
鲜血如浸入沙漠的雨水,被迅速的吸吮而入,随着吸入的同时散发出耀眼的蓝光,蓝光边沿如火花闪耀,辉映蔓延越发灿烂迅捷,眼见即将将二人全身包裹吞噬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