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玉华_分节阅读_125

      玉华他们的车队缓缓路过玄阙州北大门的时候,正赶上一大波民众进城,中间有几个胡人牧民还赶着一大群羊,因守城的官兵拦了几个牧民在查验他们的身份,那些毛茸茸的羊便都被挤在了城门这一块,那些羊倒是极为老实,只需牧民只不时的轻声吆喝两下,它们便乖乖的头尾挨蹭着团成一团。
    坐在车辕上的阿来和小六子两个看着有趣,叽叽喳喳笑着指指点点的,玉华由阿蛮和阿去两人陪着坐在车子里,听他们说的热闹,也掀起车窗帘子探头看了出来,正好看到那几个牧羊人正好通过了守卫的查验,开始赶着羊往城里进来了,而玉华他们车队的方向,却正好与羊群冲突了,本来双方还隔着一些距离,并不会碰到一起,不过那些牧民大约因堵着城门被官兵一再催促,这会儿显然慌了,几人一起大声吆喝了起来,那羊群便突然跑了起来,一下子就将玉华他们的车队给截断了。
    想来这样的情形是这玄阙州城里常见的事情,那些护送玉华的官兵并没惊慌,只是各自驾着马去驱赶那羊群,又呵斥那些牧人抓紧将羊群赶走,那些牧人嘴里一边诚惶诚恐的应着,一边连忙赶着羊群回避他们的车队,替玉华赶车的车夫见羊群让出一个口子,便驱着马往那缺口的方向去了,眼见他们马车就要驶出羊群的包围了,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那车夫连忙勒马扭头去看,只见一匹没戴任何鞍具的长鬃野马斜刺里就往那羊群奔去了,这一下场面顿时乱成了一片,车夫一惊之下,生怕会危机夫人的安全,连忙一紧缰绳就驾车跑了起来。
    如此一来,却让玉华的马车与护送她们的官兵被那羊群和惊马彻底给隔开了,就连费冲和几个李纪手下也被挡在了羊群这边,还不等费冲他们有任何反应,前头却突然传来了那马车夫的一声惨叫。
    费冲他们这个方向被那车厢挡着并看不到什么,而坐在车辕上的阿来与小六子两个却俱已经是惊的变了脸色,就在刚才,不知从哪里飚过来了一把圆夜弯刀,刷一声,便直接嵌入了那车夫的头颈,那车夫本也是个勇武有力的,却被这一下直接就砍死了摔落在马下,而后小六子他们眼前一花,便有一人飞身窜上了领头的马匹,驾着马引着车往前飞驰而去。
    这变故突生,只把费冲等人看的目眦尽裂,他本是被郡公爷特意留下守卫夫人的,谁成想连府门都还没进,便已经骤然出了这样的大祸,费冲一边狂吼着众人去追赶马车,一边拉着缰绳想驾马飞腾越过眼前的羊群,可这羊群不比沙丘等死物,它们东奔西窜的乱成一团,费冲他们坐下的虽然都是神勇良驹,却也本能的回避着与羊群正面冲撞,一时间竟然没法突破过去。
    而直到此时,费冲才发现,刚才这羊群所让出的口子,正正好便是朝着那玄阙州北城门的方向开的,夫人的马车一直向前便奔着那城门去了,而那守着城门的官兵却因为刚才要替他们驱散羊群,多数已经离了职守跑到他们跟前来了,费冲心中狂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快关城门,马上关了城门!!!”
    可此时他一个人的嘶哪里还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会儿子本来就是那进城的高峰,再加上羊群和那匹野马的惊扰,这北城门前早已经乱成了一锅滚粥,眼见玉华所乘的马车疾驰而来,人群顿时抱头鼠窜的让出了一条通道,那马车冲着城外便颠簸而去了。
    此时此刻,那马车上的几人也已经是各自行动起来,那跃上马车的是一个身形矫健的黑衣胡人,脸上也用一方黑巾给遮住了,只露出一双褐黄色凹陷的眼睛,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扭头去看仍坐在车辕上的小六子两人,忽然回手一鞭就向着小六子抽了过来,那鞭子粗长的犹如一条花纹黑蟒,眼见便要打在小六子脸上时,斜空里突然伸出一只小手,一冲一收间,便将那鞭头顺在了自己手中。
    那黑衣人本没把车辕上两个小娃娃放在眼里,本能的只想先把那个男的打落马下,谁知被那黑瘦的小女娃一下子攥住了鞭子,才知道自己小看了人,连忙撤手就想夺回自己的鞭子。
    而阿来却借着那鞭子被抽回的力量,一手拔出靴中的匕首,而后一个纵身便从车辕上往那黑衣人背心飞跃了过去,她本就擅长轻功,那车辕与头马虽然有三个马身的距离,她却转眼间便要触到那黑衣人了。
    可这黑衣人却是功夫高强的,一听到背后的风声,连头都不回,只是侧身一闪,手中一把弯刀便飞了出来,那弯刀好似有眼睛似的直奔阿来头颅而去,阿来本就腾在半空中,此时只好硬生生刹住身子,顿时便噗通一声巨响摔落在地下,她摔下时便有了准备,一个翻身爬起来便想再追上去,无奈那马车速度极快,眼看车轮便要撞到身上,阿来只能在地上几个翻滚摔倒在了路旁,只来得及大声喊道:
    “六子哥哥,躲进车厢,保护夫人!!!”
    小六子躲过了那一鞭后并没有停留,眼见阿来摔落马下,便连忙撤身躲进了车厢,而那车厢内,三个女人也早已经是面色煞白,玉华与阿去还好,阿蛮则早就被这马车颠簸的滚在角落里爬也爬不起来了。
    一见小六子进来,那阿去顿时眼前一亮,马上抓着小六子的胳膊说道:“六子哥哥你在这里护着夫人,我出去想办法将车停下来!”
    玉华此时虽紧抓着车窗棂才勉强稳住身子,但却并没太惊惶,她听阿去这样说,虽心头不忍,却也知道他们这样跑出城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刚才已经勉强探头看了一下车外的情形,他们的马车此时已然冲出了城门,而身后还并没看到费冲他们追上来,这些人既然是专门来劫人的,想必等下马上还会有人接应,到时便再无一丝生机了。
    “阿去你小心些,若是不行不要勉强,先保命要紧。”,玉华说出这句话后,脸上已经彻底没了一丝血色。
    阿去却没有任何犹豫,只应了一声,便拔刀在手,掀了门帘就出去了,此刻道路不平,马车走的极为不稳,阿去也不去管那黑衣人,俯身趴在车辕上便去割那御马的皮条,她天生神力,手腕粗的皮带被她一刀挥下去便咻一声断了一根,车厢顿时哐一声大顿了一下,前面马上黑衣人立即有所察觉,扭头看到阿去的情形,嘴里咒骂一声,回手便又是一飞刀,阿去闪身躲过,手下却丝毫也不停留,转瞬又割断了两根皮条。
    黑衣人一皱眉头,突然起身便跃起立在所骑的头马身上,这马飞奔的如此急速,这人站在马鞍上却犹如平地,而后一跃身便往后面两匹马背上跳去,只两个来回便已经到了阿去跟前,俯身便用手里的弯刀去砍阿去,阿去起身便举刀迎战,两人顿时打做了一团。
    那黑衣人开始还怀着一丝轻视,几下后便被阿去的力气和不要命的打法给震了一下,不过他功夫远比阿去高强许多,很快便占了上风,一拳打的阿去摔倒在了车辕上半天也没动弹,他见状马上挥刀就往下砍,谁知阿去突然一个挺身便冲着他的刀锋撞了过来,黑衣人本能的一惊,身子略一偏,便被阿去一头撞到了胸口上。
    这一下,阿去是尽然使出了全力,就连那高大的胡人也吃不消,身子往后一仰便要摔落车下,不过他手中的弯刀也顺势飞出去砍中了阿去,阿去只闷声叫了一句,头上便已经血花飞溅了。
    他两个先后摔落到马车下,那三匹马却因为受惊,更加毫无控制的疯狂飞驰向前,绝尘而去。
    马匹连着马车的皮条已经没剩下几根,等小六子探出身又奋力挣扎着砍了几下,车厢便骤然停下而后轰一声歪倒在了路旁,小六子不敢做任何停留,拉着玉华便往外逃去,玉华也知道自己才是别人劫持的目标,留下阿蛮反倒安全,便拉着裙衫和小六子拼命往旁边的草丛里逃去。
    两人甫一出了车厢,便听到后面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小六子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不是自己人。
    他们此时在路边的一人高的草丛里飞奔,小六子边跑边四处张望,突然便对玉华说道:“夫人,咱们要不然先在草丛里躲一躲,兴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
    玉华脚下却是不停,喘着粗气说道:“不行,我今日这一身红衣,恐怕这草丛子并不能遮掩住。”
    而小六子一听玉华这话,却是突然眼前一亮。
    ☆、第220章 别走
    玉华还在尽力狂奔,却突然被小六子一下从后面欺身而上扑倒了地上,她丝毫也没有防备,顿时结结实实的就摔在了草地里,头也重重的磕了一下,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蒙了,还不待她做出任何的反应,扑在她身上的小六子却犹如疯了一般的紧紧勒住了她的双臂,他也不和玉华说什么,只抽出自己的衣带,极快的将玉华的双手一圈一圈的在身前捆了个结实。
    “小六子,你在干嘛?!”,玉华一清醒过来,便咬着牙低声喝道。
    小六子也不敢抬眼看她,仿佛极为心虚的样子,只是死死压在她身上,低声说了一句:“夫人,小六子得罪了......”
    说完,便垂着头抬手去解开了玉华身上的大红披肩,又马上褪了自己的外衫,小心的盖在了玉华身上。
    “小六子,你发疯了吗?不准这样!”,玉华此时已经一下领悟出了小六子的意图,急忙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
    “夫人夫人,你听我说,这些人本是为劫持您而来的,等下他们发现追错了人定会马上掉头,我并没什么危险的,他们刚才定没想到阿来阿去两个有这样的身手,更料不到那黑衣人会被打落马下,这里离城门还并不远,只要咱们多拖上这么一会儿会儿的时间,费大哥他们就会追上来的,我不带着你,跑的还能更快些,你就小心躲在这里别动了!”
    小六子嘴里急忙和玉华安抚解释着,手脚却是片刻也没停,一边将玉华的大红披风系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边拔了玉华头上的金簪子,将自己头发随手挽了一个髻。又俯身将玉华往那草丛茂密、地势低洼的地方推了推,弄完这一切,他起身拔腿就要跑,却又突然顿住了身形。
    小六子扭头看了玉华一眼,突然在她身边蹲下,握了她的双手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低声说道:“艾达,胡大,撒克里孙!”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往他们刚才跑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玉华也不知自己在那草窝子里躺了多久,那追在自己身后的马蹄声先是疾驰而过,而后又听到更密集的马嘶人吼之声,她起初并不敢动弹,知道几句零星的汉话落在她耳里,她才坐起身尖声大叫起来。
    费冲看到在草丛里躺着的夫人,激动的差点被哭了出来,他刚才一路追过来,先是碰见倒在路边的阿来,而后又是浑身鲜血不省人事的阿去,最后则是在翻倒在草滩的车厢里,找到了早已吓的神智不清的阿蛮,费冲心内其实已经隐约绝望了,已然是准备好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见郡公爷了。
    “费冲,小六子引着他们往那边去了,他们应该是两三个骑马的人,你马上派人去追。”,玉华一被他们救下,便马上厉声吩咐道。
    费冲连声应命,他本还怕夫人此番会受了大惊吓,现在眼见夫人虽然面色苍白,行为举止却仍是十分镇定,顿时放下大半个心来,他一边安排人去营救小六子,一边命人赶了马车过来亲自护送夫人回去。
    不过还没等他们回到玄阙州城内,迎面却碰上了飞驰而来的李纪,费冲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公这般失魂落魄的脸色,他连忙远远便冲李纪喊道:“郡公爷,夫人没事,夫人就在马车里。”
    李纪本来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直到见到玉华的那一刻,才又安然落回了肚子里。
    “五娘......”,李纪只叫了这么一句,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将玉华搂在怀里,上下的仔细查看,一双大手却忍不住的轻轻发颤,他小心划过玉华额头上的青肿之处,眼中的戾色是越来越浓重。
    “郡公爷,三个丫头都怎么样了?”,玉华靠在李纪怀中,却并没露出多少软弱之色,只一张脸并着嘴唇都是毫无血色。
    李纪紧了紧揽在她腰间手,柔声说道:“你别操心了,她们都没有性命之忧,你赶紧歇一歇,已经没事了,闭上眼歇一会儿吧......”
    玉华却像没听到一般,只蹙着眉继续说道:“郡公爷,刚才小六子走了没多久,费冲他们便追了上来,我想就算他被那些人拿住了,也应该跑不出去多远的,那些人一见抓错了人,若是想要杀了他,应该马上就会动手,若真是如此,费冲他们早已经该找到他的尸首了,此刻还未找到,想来小六子应该还活着,对吗?”
    李纪也已经知道了小六子的事情,他一方面担心小六子的状况,一方面却更担心玉华,他知道以五娘的性子,难免会因内疚而心痛煎熬,此时见玉华仍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并无太大的心绪波动的样子,李纪心里也是默默松了一口气,连忙顺着玉华的话头说了下去,也肯定了小六子应该还未受害的说法。
    其实,李纪并未和玉华说实话,费冲他们在离着玉华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便找到了玉华的那件红色披风,那里还留下了大滩血迹,玉华刚才分析的虽有道理,但也可能是那些人杀了小六子后,为了掩盖痕迹而将他的尸身带走了抛到别处去了。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回了玄阙州他们临时居住的府邸里,那玄阙州的司马早已经连魂也吓掉了,他们这里虽然各族人混杂居住,时不时也要闹些小纷争,但哪里出过这么大的纰漏啊,这冠华大将军难得来一趟,却连城里还没呆到一刻钟呢,便被人劫了家眷,偏偏那夫人还是一位县主,又是那崔中书的女儿,玄阙州司马现在只觉得自己脖颈一阵阵发凉,只希望时光能倒转,让这郡公夫妇从来也没到过自己这里。
    而李纪虽阴沉着一张脸,却并没有追究玄阙州守军的意思,此次就连他自己也完全被骗了过去,直至看到那过于明显的诱饵的时候,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这对手狡诈之极,选在他们立足未稳就猝然动手,显然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李纪虽知道这玄阙州这里并不太平,却打死也没想到竟会有人会专门针对自己下手。
    玉华一回了府里,不顾李纪劝阻,便去看了阿来阿去两人,阿来只摔断了两根肋排骨,其他并无大碍,而那阿去,却是被那弯刀直接削掉了大半个左耳,连带着后背也挨了一刀,因为失血过多,此刻还在昏迷不醒中。
    眼见阿去的大脑袋被包扎的密密实实,裹布上还渗出不少斑斑点点的血迹,玉华虽然红了眼睛,但见到她二人确实没有性命之忧,心里终于还是好受了不少,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李纪是再也不许她再多做任何事了,见她实在吃不下东西,便一把抱了她回到卧房休息。
    阿蛮此时已经回过了神来,虽面色青白,但已经能正常行动了,她一直跟在玉华身边伺候,却是什么都插不上手,只能眼见着郡公爷将夫人小心翼翼的搁在了床铺上,又跪下来替她除了鞋袜,再用锦被轻轻的将她整个人包覆好了,这才坐在床头俯身对玉华柔声说道:
    “五娘,你好好歇息吧,这玄阙州毕竟是咱们的地方,只要那些人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应该不敢随意杀害小六子的,你安心睡一觉,我这就去和他们商议寻找小六子的事情......”
    玉华躺在床上,那锦被被李纪拉的盖住了她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乌黑眼睛,此刻听李纪这么说,便乖乖的嗯了一声。
    阿蛮见他们夫妇亲密交谈,连忙躬身退了出去,李纪又在床头坐了一会儿,见五娘果然乖乖闭上了眼睛,半响后好似快睡着了一样,这才小心站起来准备离开。
    谁知他刚才站起身,玉华却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扭过脸看着他,轻轻说道:
    “郡公爷,小六子大概猜出了我也是胡人了,他今天走的时候叫了我一声艾达,那是回鹘话里姐姐的意思......”
    李纪怔了一会儿后,忙回身坐下,轻抚着玉华的脸蛋说道:“是吗?这小六子还真是个鬼机灵的,等他回来咱们也不用瞒着他了,你们两个倒可有许多话可以说呢。”
    玉华看着李纪点了点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纪一时不放心,便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玉华的肩背,等听她呼吸慢慢悠长平缓后才又一次打算起身,可等他身子刚离了床铺,衣角却被人一下子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