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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迟扬不知道他们这些普通孩子上学的规矩,连初高考对他而言,都一度是十分遥远的存在。但他还是接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在一所中学任教,三年一换届,他希望我晚一年上学,能刚好赶上他教我,”何弈短暂地扬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过他教的是重点高中,我成绩不行,没能考进去。”
    “所以来了这边?”迟扬又往前靠了一点,不动声色地将下巴搁在何弈的肩上,撑着沙发的手一动,自然而然搂住了他,语气调侃,“班长,你这话要是被那帮勤勤恳恳也考不过你的学生听见了,可是要招仇恨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吸就扑在何弈的颈窝里,后者不自在地躲了躲,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平静地转开话题:“你好像很看不起他们……”
    “嗯,是啊,”迟扬漫不经心道,“毕竟我小时候也挺聪明的,话都说不清就会玩数独了。”
    何弈:“?”
    “不信啊,”迟扬笑了一下,搭着他肩膀的手环过来,卷起自己另一边的袖子——这几乎是变相地将何弈搂在了怀里——给他看小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吗,猜猜?”
    何弈好像没有注意到他过分亲密的行为,闻言垂下视线,似乎在仔细打量那道足有成年人一个手掌长、交错着缝合疤的陈年旧疤。
    尽管听迟扬的语气,这道伤疤已经痊愈很久,但颜色略浅的狰狞创痕横在少年肤色健康的手臂上,还是看起来触目惊心,似乎能越过岁月窥见迟扬口中“童年”的影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幼狼般的孩子站在阴影里,也是这样一身伤痕,头上贴着凌乱的纱布,边缘还隐隐渗出血来。
    何弈幅度轻微地皱了皱眉,抬起手,迟疑许久,才轻轻贴上迟扬的小臂,覆在那道手掌甚至不能完全盖住的伤疤上。
    “为什么?”他问。
    “因为那个孤儿院经费有限,每年只会送一个小孩子去上学,”迟扬说,“去之前有一个选拔,做一些智力测试之类无聊的游戏,很不巧,我得分有点高……”
    “没想到那帮小畜生大字不识一个,还挺想上学,估计觉得去了学校就鸡犬升天了吧……他们有个头儿,嫌我挡了他的道,选拔结束之后把我堵在院子里,打了一架。”
    “后来呢……”何弈垂眸,其实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后来啊,”迟扬顿了一下,语气轻松,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先说明一下,不是打不过他们,那些人来十个都弄不死我……但是那天他们有刀。”
    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水果刀,却给他留下了一道终生不愈的伤口。
    “所以后来等我被接出来,能正儿八经去学校读书的时候,”迟扬一讪,“也不想上学了。”
    何弈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眼前陡然浮现出无数个曾在噩梦里见过的场景,与他臆想中浑身是伤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绝望,哭喊,无人庇护。
    孤注一掷地挣扎在那人间地狱里。
    “……你就叫我哥哥吧。”他突然说。
    迟扬没听清:“什么?”
    何弈却已经收回了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清晰却没头没尾地重复道:“我说,你就叫我哥哥吧。”
    迟扬似乎愣了一下,几秒后才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答应道:“好啊。”
    “不过……”他笑着说,“哥哥,刚才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其实还有一种解释……”
    “什么?”
    迟扬的手还搂着他的肩,横着伤疤的小臂随意搭下来,放在他腿上,线条流畅又有力,像他的话音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侵略性:“你知道这种每天带早饭、报备行程,还收留你住在家里的行为,在他们正常人眼里叫什么吗?”
    “叫求偶,是我在追你。”
    何弈平静地听完他这番话,直到“求偶”二字猝然出现,才略微皱起了好看的眉毛:“那你是吗?”
    “你说呢,”迟扬没有回答,搭在他腿上的手抬起来,随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站起身,“睡觉吧,天都要亮了。”
    如果这个时候何弈回头看他一眼,就会发现迟扬的眼神出奇认真——是狼注视猎物的那种认真。
    可惜何弈没有,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礼貌地说:“你也早点睡。”
    迟扬这样模棱两可、暧昧又给足人余地的态度,其实放在社交场合,是很能让人心动的。如果对面换一个人,也许这时候已经被他带偏,主动缠上来不让他走了。
    但何弈却不是一般人。
    甚至被他环抱着,贴在耳边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惯常温和的少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反常,甚至正如迟扬感觉到的那样,连心跳都如常平静。
    唯一能称得上波动的情绪,也只是在久久注视着迟扬那道伤疤时,眼底浮现的些许悲哀。
    那不是心疼,也不是怜悯,如果非要说的话,似乎只能算作“兔死狐悲”。
    迟扬替他关了灯,转身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何弈自始至终平稳的心跳像一口钟,滴滴答答地敲在他心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显出不露声色、也仿佛永远不能被撼动的平静。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些一点就通的**天赋,或是善于把控暧昧、让人不由自主贴近他的能力,其实都是流于表面、最不堪也最廉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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