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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凡这会儿要是能有动作,一定会朝云青岑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但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厉鬼显然盯住了徐凡,他甚至没有管旁边的云青岑,而是再次朝着徐凡俯冲下去,徐凡单手捏了一个手诀,然后拇指指甲划过中指指尖,指尖血飞弹出去,厉鬼发出一声尖啸,向后退去。
    十指连心,指尖血就是心头血,但只有中指有这个能力。
    徐凡另一只手不能动,这只手的心尖血用过之后,他就只能等赌。
    赌是他先念完咒,还是厉鬼先恢复过来。
    但徐凡被逼成这副样子,依旧没有着急,他用眼神示意离开云青岑离开,云青岑却站在一边,一脸赞叹地说:“它真恶心,真厉害。”
    厉鬼恢复的速度比徐凡想象的更快。
    厉鬼再次冲过来的时候,徐凡准备停止念咒,咬破舌尖还能抵挡一会儿。
    可他最终没有停下,因为云青岑站到了他的身前,他亲眼看着云青岑肩膀处那似有若无的戾气忽然变得澎湃庞大,像是无垠深海,深不见底,吞噬一切。
    但是云青岑本人恍然未觉,还在惊叹:“在这个角度看,它更丑了。”
    厉鬼张大了嘴,森森白骨满是死气,腐烂的恶臭比它先一步到了云青岑面前,云青岑眉头紧皱,他背对着徐凡,倒不担心徐凡会看到他的表情。
    他朝厉鬼微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摇了摇食指。
    厉鬼停下了,停在了距离云青岑不到一米的地方。
    它的双眼血红,目光在云青岑和徐凡身上穿梭,然后它看到了躺在藤椅上的汤老太爷。
    厉鬼咆哮着冲着汤老太爷冲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徐凡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流金火灵,急急如律令!”
    那道黄符化为闪电从徐凡的指尖飞出,从厉鬼的背后刺入。
    巨大的雷声响起。
    接连不断的巨雷似乎就在他们耳边。
    “这是三十六雷总辖咒。”徐凡身体晃了晃。
    云青岑连忙转身扶住他,关切地问:“徐哥,你没事吧?你刚在帅呆了!”
    徐凡笑了笑,他摆摆手,没什么力气地说:“差点着道了。”
    云青岑不明所以:“什么?”
    徐凡的手放在云青岑的肩膀上,他微笑着说:“没什么。”
    那三十二道雷人眼是看不见的,只有施咒者能看到听见。
    在汤家人眼里,那只鬼忽然开始扭曲抽搐,身体像是被人抡着锤子,一遍又一遍的砸扁。
    云青岑看着那只厉鬼,那厉鬼被雷击地浑身都在发抖,但它还是坚持向汤老太爷爬去。
    它挺过一道又一道雷,但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眼里流下的血泪越来越多。
    他也看到了厉鬼的怨念。
    这只鬼是汤老太爷的长辈,按辈分来说,是他的叔叔。
    汤老太爷确实欠了他东西。
    厉鬼在雷击下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脸上的污泥也消失了,嘴边的伤痕愈合,他是个清隽的年轻人,白净秀气。
    它嘴里发出“赫赫”地声音,还在继续爬。
    雷一遍遍击打着它。
    它不是来折磨汤老太爷的,它是来让他还东西的。
    云青岑穿过它的魂魄,看到了它的过去。
    五十年代末,汤老太爷八岁,这只厉鬼二十七,厉鬼在当地风评很好,他是个医生,战乱时期救了很多人。
    厉鬼有个爱人,曾经是个土匪,比他大十多岁。
    两人都是男人,在封闭的小城是容不下这种恋情的。
    土匪有时候半夜会悄悄钻进厉鬼的房间,他们没能瞒住厉鬼的家人。
    家人把厉鬼毒打了一顿,关进了祠堂,刀伤就是这时候来的,厉鬼的父亲拿着一把刀,把儿子破了相。
    当地有个风俗,孩子中了邪,只要破相,邪魔就会从脸上的伤口钻出去。
    汤老太爷当时还小,他能从祠堂的破洞钻进去,祠堂是不许孩子进的,但大人越是三令五申,孩子就越是要进去,汤老太爷常进去玩。
    只是这一次,祠堂不再是空的,厉鬼抓住了汤老太爷,求他,让他去跟土匪说他在祠堂,还把他偷偷藏的祠堂钥匙交给了汤老太爷,让老太爷去找土匪过来。
    他没有让老太爷开锁,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是逃不出去的,土匪来了,就算他们逃不出去,还能见最后一面。
    汤老太爷那时候被厉鬼脸上的伤吓破了胆子,拿着钥匙钻出去之后,不敢去找土匪——他听父母说过,土匪都是杀人如麻的坏蛋。
    但他也不敢让人知道他进过祠堂,怕挨揍,就把钥匙扔进了路边的枯井里。
    没过几天,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而被关在祠堂里的厉鬼以为汤老太爷去找了土匪,他以为土匪很快就会来,可一天天过去,土匪没来。
    他的父亲每天都会到祠堂里来骂他,说他是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家族的耻辱,说土匪已经走了,说他活着就是个笑话。
    厉鬼信了,从他交出钥匙到现在,土匪都没来找他。
    他在一天夜里,从只能容纳一个小孩子的洞里钻了出去,为了钻出这个洞,他的手臂折断了,肋骨也断了,双腿也一样。
    他只能在地上爬,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爱人不愿意来见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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