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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太深了。
    车子在黑暗里呼啸作响。
    沈以臻把乔雅抱进医院时,她已经陷入昏迷了,身上烧成了火球。他从没见过她烧成这个样子,近乎崩溃地喊:医生!医生!我女朋友发高烧了!
    小镇偏僻,医疗设施也落后,值班的医生更是没几个。
    他这么喊半天,才从休息室里走出个年长的女医生。她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他怀里烧的奄奄一息的女孩,吓了一跳,忙跑过去,随手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笔式医用手电筒,翻开她的眼皮,一边检查,一边怒喝:怎么烧成这样子才来医院?会烧死人的!
    沈以臻按捺住心里的恐慌,催促:给她打退烧针!快点!
    女医生也知道形势危急,也不再训斥这种不知轻重的小年轻,指了个病房,快抱过去,我去拿药。
    退烧针很快打了下去,但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是没什么明显效果。
    乔雅依旧在高烧,额头滚烫,呼吸不顺,还咳嗽个不停。她烧的厉害,却又感觉到冷,身体颤的不成样子。
    咳咳
    她在黎明时分开始咳嗽,咳痰,后面又开始呕吐,眼里泪水已经流干了,眼睛红通通,脸色惨白如纸,完全是濒死的憔悴。
    乔雅已经多次濒死了,但前几次都是灵魂离体,并没有受多少罪。但这次却不一样,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仿佛大水漫过了头顶,沉重,恐惧,窒息,喘不过气来的溺亡感。
    她紧紧抓住沈以臻的手,死亡让她的力道大了很多。那苍白的手背上一道道泛青的血管喷张着,鼓动着,像是要冲破那层可怜的皮囊。
    乔雅觉得自己烧成了肺炎,咳嗽、恶心、呕吐、眩晕,一连串的痛苦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她像是摇摇欲坠的风筝,努力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臂,喃喃哀求:我要死了,阿臻啊,咳咳,我真的要死了。
    沈以臻抱住她滚烫的身体,让她靠在他肩膀上,喂她喝水。她烧的嘴唇发干,起皮,喝了好多水,也无济于事。他拿棉签一次次给她润湿了,还是没用。他狠狠吻她,却是吻的嘴里一阵血腥。她的唇干到破了,鲜血流出来,凄艳的红。
    咳咳,呕
    乔雅吐到他身上,并没什么东西,都是水。
    他也不嫌弃,拿着纸巾给她擦了,帮她顺着气:不会,只是发烧而已。
    他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就没听过发烧烧死人的。
    可他这么说,拥着她的手却在抖。
    乔雅知道他也怕,昏沉沉的脑海闪出一个主意。若是她借着这个时机卖卖惨,他会不会心软带她回江北呢?想着,她握住他的手腕,低喘着哀求:阿臻,我快要死了,咳咳,你若是心疼我,起码、起码带我去个好点的医院,好不好?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没家!
    沈以臻仿佛被什么东西扎到了,眼眸一凛,瞪着她:你不是乔雅!你也没家!
    他一听到她那话,就知道她还想着离开他。
    明明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是想着离开他。
    他感觉到被背叛,感觉自己一腔真心被她狠狠摔在地上踩。他那么担心她,快要疯了,她却还是要离开。
    乔雅留意着他的情绪,见他紧握双手,咬着牙,憋红的脸仿佛在忍耐什么。她一向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又踩了他的雷点,可她没办法,她需要去好点的医院,甚至在无菌的病房住一段时间。在这残破的病房,她会病死的,会再一次死他手里的。
    可她不想死。
    她靠在他怀里,眨着通红的、渴求的眼眸,无力的喃喃:咳咳,阿臻,你别多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虽然不,不是乔雅,但这副身体是乔雅的,总该要落叶归根。
    别说胡话!
    沈以臻低喝,像受伤的狼,压抑着疼痛,急喘:你就是想离开我!你骗我!你一直骗我!这病也是,你就喜欢生病吓唬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一口血喷出来。
    这次应该是急火攻心了。
    他却在笑,唇角滴着血,眼里一片腥红:你瞧,我也快死了,所以,乔乔,你别怕,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死,就算在地狱里,你也别想摆脱我。
    他随手擦去了唇角的血渍,去吻她的唇,嘴里残留的血液渡到她的嘴里,近乎疯癫地笑:我的血,好不好喝?
    不好喝。
    她痛苦又嫌弃,扭过头,生生逼出两滴泪来。
    沈以臻还在笑:我给你我的血,我的命,乔乔,你得好起来。
    乔雅没好起来,女医生给她又打了一针,还挂上了点滴,依然没多大作用。她继续烧着,眼睛睁不开了,之前还能强撑着跟沈以臻耍点小心机,后面就再没精神了。她闭着眼,昏睡了没一会,又气不顺,憋醒过来,她的呼吸时轻时重,咳得一阵阵的心肺疼,下午时,甚至咳出血来了。
    她不能再躺着了。
    不然一口气上不来,能憋死过去。
    沈以臻就坐在床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停喂她喝水,给她顺气。他两天一夜不眠不休,也没吃饭,一张脸青紫红肿,唇色惨白,眼睛红得能滴血,狼狈凄惨如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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