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所见之物

　　    奥诺尔感觉到了疼痛。
    明明魔导书的身体不应该有疼痛的感觉，但他确实体会到了。
    就好像有一根钢筋刺进了身体了。搅动着他的肌肉，拉扯着神经，在体内翻转，把血与肉混合在一起。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的意识被封闭了。
    当那把剑刺穿奥诺尔的身体。
    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消失了。
    光芒离开了他。
    他无法看见，亦无法听见。在那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他剩下的只有对自身对疼痛的认知。
    世界安静了下来。
    可是奥诺尔的心却惴惴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那渗透骨髓的疼痛感。更是因为在他所有感觉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了哭声。
    是艾利菲娅的哭声。
    那个孩子化身巨龙，明明有些如此威猛的身姿，但却发出小孩儿黏人的声音。
    然后，那个孩子，就这样哭了出来。
    奥诺尔很担心。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艾利菲娅就是他的家人，也是他唯一的依靠，那个孩子和他在一起，虽说更多的时候看起来是艾利菲娅依靠着奥诺尔，但是唯有奥诺尔自己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没有那黏人的声音，没有那柔软的身躯，没有陪他说话，人抚慰奥诺尔的心灵，没有人让奥诺尔知道他还活着，让他始终记得自己还是个人类，只怕奥诺尔早就在这世界崩坏了吧。
    正是艾利菲娅的出现，让奥诺尔清醒着。
    因为他要教导艾利菲娅正确的事，所以他就绝对不能露出迷茫。
    因为他要保护那个孩子，所以他才会变得更强。
    可是现在。
    奥诺尔知道，艾利菲娅大概在做错误的事。
    并不是说杀人这种无聊的东西。
    只是单纯的，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尚未教会艾利菲娅该逃跑的时候就要逃跑。
    大概那也是自己的偏执吧。
    因为这一次，奥诺尔自己也没有逃跑。
    人生真是矛盾的东西，逃跑了就没有男人的血性，不逃跑，却又显得愚蠢。
    这一次，奥诺尔稍稍有些后悔了。
    那个孩子会因为自己生气，也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哭泣。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奥诺尔却知道，艾利菲娅是不可能战胜那个勇者的。
    那就是艾利菲娅所做的错误的事。
    “神知大人？神知大人你还在吗？”
    奥诺尔在心里呼喊着，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寂静。
    这空间依然寂静，但反而让奥诺尔安心下来。
    神知大人不在这里，这也就意味着在那关键的时候神知大人做了判断，按照奥诺尔先前的嘱咐留在了艾莉菲娅身边。
    “不愧是神知大人。”奥诺尔这样想着。
    唯有神知大人才明白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在危机发生之前就做出行动，那正是神知大人的厉害之处。
    如果有神知大人在身边的话，那个孩子，艾莉菲娅也会被不断警告着要离开吧。
    “稍微有点儿奇怪啊。”
    过了好一会儿，奥诺尔终于回过神来。
    他这才注意到了，那最为奇怪的事情。
    ——自己似乎没死？
    奥诺尔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意识，他的大脑不断思考，就好像有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和他说话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脑内的声音让奥诺尔保持了自我，让他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得知自己还能思考这个事实。
    “我还活着？”
    奥诺尔想要确认，但是周围完全没有参照物。
    自己到底怎样才算活着？
    奥诺尔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对于人类而言，心脏停止跳动，没有呼吸，这大概就是意味着死亡吧。
    但是他是魔导书，既没有心脏也不需要呼吸。
    那么，对魔导书而言，到底怎么算死亡呢？
    奥诺尔不明白。
    罗纳德的剑已经贯穿了身体，他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疼痛。
    但是在那之后，却没有进一步的事情发生。
    如果按照人类的理论，人死后应该没有意识存在了吧。
    可是在这个世界，是有灵魂存在着的。
    也就是说人死后会出现灵魂。
    那么灵魂有没有意识呢？
    如果神知大人现在还在身边就好了。
    奥诺尔稍稍有些丧气。
    如果说人死后灵魂是有意识的，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然后，如今正思考着这一切的其实只是自己的灵魂，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他是灵魂，他应该就不会被罗纳德的剑所束缚，他应该可以看得见艾莉菲娅和罗纳德才对。
    “也就是说我还没死吗？”
    奥诺尔真想摸着下巴，像个名侦探一样说出这番话。
    可惜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他脑海中翻腾的也不过是妄想罢了。
    “真安静啊。”
    奥诺尔微微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虽说有时候也会希望一个人独处，但是这寂静到可怕的环境下，他还是有些寂寞。
    【……断……危……支……立……】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滋滋的杂音混入了他的大脑。
    “滋滋，滋滋。”
    在那滋滋声中，奥诺尔听见了异常的声音。
    “神知大人？！”
    奥诺尔一惊，“神知大人，是你回来了吗？”
    奥诺尔欣喜若狂，他就知道神知大人是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就算是在这危险的时刻，神知大人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奥诺尔的忙。
    【系统……修复、修复……】
    神知大人的声音从那一个一个的无意义的字开始发生变化。
    那声音越来越连贯，就好像一个婴孩儿开始重新学习语言，从字到词最后连成句子。
    那个过程相当迅速，并没有让奥诺尔等多久，就像是从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上打开了一个小洞，最后洪流倾斜而出，彻底将墙壁摧毁那般。
    【系统修复进度97%、98%、99%、100%……】
    【系统修复完成，神知系统重新启动成功。】
    “喂喂，神知大人，你是上年纪了吗？怎么还重启了。”
    【现在，开始解除意识屏蔽，对魔导书进行修复。】
    神知大人并没有理会奥诺尔的吐槽，那个声音只是冷冷的说着，奥诺尔心中咯噔一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然后。
    奥诺尔眼前开始亮了起来。
    光芒重新涌入眼瞳，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了，罗纳德正举着剑，似乎要再次劈斩下来。
    “滴、滴……”
    与此同时，液体滴落到地面的声音也传入耳畔。
    奥诺尔循着那声音看去，正见到罗纳德手中神剑上沾染的血迹。
    但，声音并不是从那里传来的。
    奥诺尔望向另一边，惊愕地睁大了双瞳——如果他还有双瞳的话。
    他看见了。
    ——那金色的巨龙垂倒在地上，喉管被划开，即将流尽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入地上淌满的血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