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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藕香榭里众人中倒有大半儿都后悔在这里了,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儿,还不如托病不来。
    不过瞧着贾赦的架势,恐怕谁想走也是走不成的了,外头二三十个小厮长随的,也不顾的什么姑娘奶奶不能被瞧见了,都只得干干地站在那里听。
    贾赦一条条,一件件儿,将从林琰那里所知道的事儿都说了。指着周瑞,朝贾母道:“老太太,如今这个奴才的女婿开个古董店,听说还不止一个店面。一个家里的奴才,前几辈子都是家生子儿,倒比我这个一品将军还来得,我还没能开个古董店呢!再有,方才儿子叫人去捆了人来,这奴才家里头房契地契也不少,竟还有南边儿的庄子。这是一个奴才能置办的?还是二太太好生大方,赏了他的?”
    贾母脸上能阴沉出水来,盯着王夫人,一字一字道:“王氏!”
    王夫人吓了一跳,忙跪下了,哭道:“老太太老爷明鉴,媳妇儿真是不知道。这,这都与媳妇无关啊。媳妇长居内院,又管着家,闲了还要去念些佛经与宫里的娘娘祈福,怎么有精力注意到这些个奴才呢?”
    说着朝身后周瑞家的骂道:“枉我平日那般信任你!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瑞家的心眼儿蛮多,忙也扑通一声跪下,哭道:“都是奴才眼睛蒙了屎!奴才素日里办事,贪墨一些个是有的。家里东西也都是这么来的,大老爷说的什么放利子钱,奴才不知啊。”
    贾政瞧着王夫人哭成一团,皱眉不语。宝玉却是忍不得了,也跪在王夫人身边儿,泣道:“大伯,方才周瑞家的说了,不过是贪墨了府里头的银子,没有那放贷之事。太太失察是有的,其他罪名儿,想是大伯误会了罢?”
    贾母心里早就掂量了好几个个儿,宫里头的贵妃是王夫人所出,不管王夫人是不是真的放了利子钱,这事儿必须压下去。若是闹大了,阖府跟着倒霉,便是宫里头的娘娘,只怕也要跟着吃挂落。到那个时候,连个说情的都没有。
    “行了,宝玉且先扶了你太太起来。二太太管家不严,先去反省一番,佛堂里多念念经罢。府里头的事情,珠儿媳妇三丫头且先管着。老大,这周瑞两口子,交与你去惩办。”若是不叫贾赦出口气,怕是也不好收场。
    贾赦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去。林琰说的话,他出了口气,自己的爵位才会没事儿,他不出气,自己阖府难保。况且,老太太这般轻描淡写,就要过去,那他这拉下脸来一闹,可也忒不值了。
    看着宝玉果然要扶了王夫人起来,贾赦冷笑道:“有没有放利子钱的事儿,去二太太屋子里瞅瞅不就知道了?”
    王夫人霍然抬头,眼光若是能杀人,恐怕贾赦已经倒下了。什么也不顾的了,王夫人尖声道:“大老爷你要逼死我么?我一个朝廷诰命,贵妃之母,谁敢搜我的屋子?若是被人欺辱至此,不如死了算了!”
    “谁敢?府里头品级高的诰命,老太太自是不能惊动。我大太太和珍儿媳妇都是品级比二太太高的,还可一去。二太太放心,若是真无此事,我摆酒席磕头给二太太赔罪,从此不再进荣喜堂。若是真的……”
    贾赦不看王夫人,只盯着贾母,“老太太别怪儿子不讲情面,这是抄家的大罪。儿子须得,大义灭亲,上折子出首请罪了!!”
    尤氏看了一眼贾珍,心里很是后悔,早知道听了自己的话在自家府里头吃酒多好?平白惹出这段儿公案来。
    贾母被贾赦的话惊得老眼睁大,眼瞅着邢夫人尤氏带了几个婆子丫头出去了,却没来的及言语。
    王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身边儿的椅子上。宝玉探春都过去哭叫着抚胸口掐人中,贾政却是梗着脖子瞧着贾赦,眼里犹似喷出火来——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今儿大老爷所为,是实实在在地拍了二房的脸!
    周瑞冷子兴翁婿两个被捆着,嘴里塞着破布团子,在那里挣扎不已,也无人去管。藕香榭里头沉寂得可怕。
    不多时,邢夫人尤氏带人回来了,邢夫人满脸得意,尤氏却是面上尴尬惊讶各种颜色交织。
    也是王夫人行事不严谨,这般东西,岂是可以放在轻易找到之处的?不过她当了这多年的家,也是有些个狂妄了,时常当着玉钏儿彩云等人的面儿来收东西。别人还罢了,那玉钏儿却是金钏儿的亲妹妹,她姐姐因为王夫人一句话,被撵了出去跳井死了,平白还落下了一个偷窃的名声,她焉有不恨王夫人的?
    因此邢夫人等一来,没费什么劲儿,就在玉钏儿的暗示下开了炕上那个倚墙靠着的红木漆金大箱子。
    邢夫人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笑道:“弟妹,这是什么?”
    贾政抢上去看了一张,险些背过气去,指着王夫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母早就知道事情必是如此,倒先顾不得生气了,只看着贾赦,冷声问道:“你待如何?”
    “自然是按着方才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在二太太屋子里找到的,毫无疑问,此事乃二房所为。没得因为她们,将咱们阖府都折进去。”
    贾母叹道:“自古说家丑不外扬。如今,二太太行了错事,咱们府里头处置了也就是了,你一心想去请罪,若是圣上怪了咱们府里又如何?你这一来,叫宫里的娘娘如何自处?”
    贾赦不以为然,坐在哪里,正色道:“圣上英明,必不会冤枉好人。再者,老太太可知,这事儿已经到了刑部,不过是还没查下来而已。咱们先发制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夫人晕倒在椅子上,悠悠醒来,正巧听见这一句,当下鬓发散乱,哭道:“就算我做下了这事儿,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府里头人越来越多,进项就还些个,甚至于一年不如一年。我这明里暗里赔进了多少去?不过是没得陪了,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也不过为了府里头多些进益罢了。阖府人收益时候无人来说,只要问罪了,便推我一个出去!”
    “呸!”邢夫人啐了一口,“得了二太太。你为了谁,心里有数儿,也别把我们当傻子。我们二丫头出门子,要不是我们两口子拉下脸来,比那外头的七品官儿家里的还不如!如今拉扯上阖府人了?”
    贾母闭了闭眼,心一横,道:“先送了王氏去佛堂里。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去见!”
    贾赦也不理她,慢条斯理地将桌子上头王夫人那里的借据收进了自己袖子里头。
    贾珍夫妻趁着这个功夫,忙告了声罪,火烧屁股似的带了贾蓉夫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