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话 放弃还是不放弃

      季樱甫一进这四合小院的门,还没等坐下呢,先就叫她爹兜头一通呵斥。她倒也不以为意,侧身看一眼明明眼睛里带着笑意,却偏要冲她吹胡子瞪眼的季溶,抬手便招呼阿妙把行李往东厢房里搬。
    一面走还一面说呢:“那是阿偃,爹猜得不错,的确是陆星垂打发来跟着我的人。劳爹给安排个通透的屋子住着。”
    她跟个当家之主似的一路走一路吩咐,季溶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吹胡子瞪眼,刚想再说两句风凉话,便听得她又道:“哦对了,还有上回老街那间铺子的小伙计,爹安顿好了不曾?当时我可是应承了人家可以去爹的平安汤谋事做的,爹该不会转头就把人家忘掉了吧?堂堂季二爷,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爹说是不是?”
    嘿,还真是吩咐起他来了!
    季溶一瞪眼,抬脚就往东厢房里跟:“老子自然会看着办,你……”
    “我想吃岳嫂子做的四喜丸子和锅塌豆腐了,早饭便没怎么吃,这会子我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爹快帮我跟岳嫂子说说,咱中午早点吃饭吧。”
    季樱那厢里还一个劲儿嘱咐呢,冷不防后头季溶已是气势汹汹地上来了,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个暴栗凿在她头顶,还不等季樱哎哟出声,凶巴巴地就吼她:“你这是回来给我当爹的?”
    季樱脑瓜顶跟被蚂蚁咬了一口似的,压根儿一点不疼,偏就要一脸夸张捂住头,瞪大了眼回身看她爹,委屈巴巴:“爹怎么胡说?我是个姑娘家,如何能给人当爹?”
    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
    季溶活生生地给气笑了,拿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好一会儿,摇头叹气:“你这性子怎么养出来的?如何就能皮成这样?”
    季樱便一本正经地翻眼皮:“您这是什么话?我是谁闺女,自然跟谁一样的性子。您这问题,该问您自个儿。”
    “嘁。”
    季二爷嘴角一咧,随即却又急急收起,照旧板着面孔:“你别和我来这一套,今儿一早陆家那臭小子才走,转头你便回家了,怎么想我都觉着这事儿怪怪的。”
    见他闺女那不怕死的仿佛又要张嘴和他呛呛,他忙抬手制止:“你别跟我搅和你那套歪话,我听不得这个,怕急火攻心再厥过去——无论如何,回家住原就是该当的,我也懒得理你是因为什么。只一点,先前那事,我可没改主意,你改了没有?”
    便依然是担心她放不下那个当初将她送走的原因。
    “爹不说,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啊。”
    季樱垂了垂眼皮,轻叹一声:“横竖我这些年,虽是在蔡家吃了些苦,总归无灾无难地长大了,就算是回家之前遇上的那次险情,总归没真出大岔子,只是那个代替我在季家住了十年的姑娘……等腊月里回了榕州,趁着过年前,爹陪我去瞧瞧她吧,蔡广全将她就葬在那野坟地里,咱怎么说也得给人挪个好地方,让她踏实些,舒服点。”
    这事儿不必她说,季溶先前便已想到了,闻言也不过痛快一点头:“这个行。”
    “至于那档子事……”
    季樱抬头瞅她:“爹不说,那便不说吧,父女俩隔了十年才见面,没两天就闹得乌眼鸡一般,传出去也叫人笑话。况且,那客栈虽处处都好,到底不如在家中那般便当自在,才这么两日,我就已是住得厌了。”
    “……哦。”
    季溶拿眼睛觑着她,也把不稳她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要信不信的,倒是也没追究:“本来就是,那客栈再好,还能比得上你老爹费心费力给你拾掇出来的这一屋?你自个儿不信邪。”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来,往她跟前一递。
    “这四合小院么,的确是小了些,说是只有咱父女俩,实则还养着这老些人,今儿你还又领回来一个。”
    他伸手在那纸上点了点:“横竖你在家闲着也是白淘气,得了空,便去这里瞧瞧,看看要如何修葺,该添什么东西也趁早说出来好让他们去置办。这事不太急,却也该张罗起来了,最好年前便能装潢完毕,等开春儿暖和了,也好搬过去。”
    季樱这才瞧清楚,他手中原来是房契。
    现下已是冬月,他却想在年前就把屋子修葺齐全,这还叫“不太急”?
    季溶不紧不慢地又道:“地方是我早几个月就看好的,处处都满意,只因想问问你的意见,这才拖到了今天。原是前几日就想拿给你瞧的,你又同我置气……”
    “爹还讲不讲理了?”
    季樱噗嗤一声乐了:“我拢共才来了京城几天,能耽误什么事儿?这可好,错处全往我身上推!”
    “你别扯那么多,让你去瞧你就去瞧,正好你身边如今人也够使,叫他们都跟着陪着,听见没?”
    季溶把房契往她怀里一塞,挥挥手,转身往外走,行至门口,顿了顿:“要吃四喜丸子和锅塌豆腐是吧?啧,小丫头难伺候。”
    话是这么说,脚下可快得很,颠颠儿地去了灶房。
    这厢季樱瞧瞧他的背影,抿唇笑了一下,又低头瞧了瞧手上的房契。
    身后阿妙也凑过来看了看。
    “姑娘。”
    她迟疑着开口问:“二爷这意思,是想让您在京城常住吗?”
    “大概吧。”季樱扭头对她笑笑,“不过,即便我不常住,他这宅子也该买,好歹也算是这京城的沐浴行当数得着的人物了,还成日缩在这小院子里,本也不成体统。”
    “嗯。”
    阿妙点头,又去瞧了瞧季樱的脸色:“还有,那件事,您真的就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昨儿跟陆星垂是这么说的,今日当着季溶的面,她也是这么说的,可……怎么就这样让人没法子相信呢?
    “怎么,你怀疑我在糊弄人?”
    季樱回身看她,伸出手指头笑嘻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我们阿妙长大了啊,越来越晓得用脑子了——但你先别操心这个,快去,把屋子收拾一下,今儿起得太早,等吃过午饭,我得好好再睡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