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欧阳修出京
明日,吕公弼在吕家家宴上说的那些话,果然满城皆知。赵昕在这个过程中可是没有发挥自己的舆论影响能力,可见吕家的势力有多强。
曹皇后为此专门去找寻赵祯,说不可让天下人耻笑皇家薄待新妇,使不得与亲人相见,有违人伦。建议不时邀请吕家人入宫,专门招待一番。赵祯准了,于是乎,赵昕又见到了自家岳父岳母还有马老太君。
赵昕看向自己身后的吕正心,道:“如何?日后你要见父亲母亲大人或许有些难度,但是要见老夫人,还是简单的。皇后娘娘估计时不时会请老夫人入宫游玩,你到时候负责接见便是。”
赵昕讨厌将事情看得过于分明的自己,可是身处权力漩涡的中心,若是不将这些事情看得清楚一些,什么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地死了都不知道。
今日的皇家宴席上,赵祯出口盛赞岳父吕公弼深明大义,不计私人之情,为国考量,是为国之栋梁。
听到这些话,吕公弼正色道:“此微臣本分,陛下盛誉。”
赵祯深为叹息道:“使天下臣子皆如爱卿,天下何愁不治。”
……
一番夸奖之言,吕公弼听在耳里,喜在心里,带着满面的笑容离去。而到了这个时候,吕正心再蠢笨,也察觉出几分滋味来,面色颇为奇怪,喜的是父亲大人高升在即,不喜的是自己成为了棋子,白白哭了一个晚上。
之后,时间来到六月初,赵昕没有等来陈执中的罢相诏书,而是先等来了欧阳修贬谪地方的诏书。朝廷以翰林学士欧阳修为翰林侍读学士、知蔡州,知制诰贾黯知荆南。
为什么贬谪,还是因为弹劾宰相陈执中一事,特别是欧阳修的这次弹劾,赵昕专门找过来看了一番,触目惊心。总而言之,看得很不舒服,赵昕都看得不舒服,何况是赵祯。
欧阳修还是改不了大嘴巴的坏习惯,但是他也算是说出来了其他人不敢说的内容,名声因此再次增长。最后顺便说一句,这篇弹劾奏章文采还可以,欧阳修不愧是文坛大家。
“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以为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
“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诌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德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
“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臣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
后世之人将海瑞的《治安疏》视为天下第一疏,要赵昕说,欧阳修的这篇奏疏也差不多。人家弹劾当朝大臣,那弹劾的都是臣子如何如何,是奸邪,是乱臣。欧阳修这家伙倒好,字字直指君王之错,说赵祯包庇大臣,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好家伙,这也是你一个言官能够说的东西。
赵昕看完之后人都傻了,但凡被明清皇帝看见,这不得掉脑袋,之前欧阳修写什么《朋党论》,就足够他死一百次了。这次还闹幺蛾子出来,真是相信大宋祖宗之法呀!啥都敢说,欧阳修自己也懂事,写完这篇奏疏之后,直接自请出京,知道赵祯一定不会让他再留在朝中的。
赵祯顺势批准,不带半分犹豫,换赵昕也是一样,这家伙留在朝中,压制宰相权力是可以了,但真就是双刃剑呐,竟然还反伤自己。
欧阳修这等天子“宠臣”,因为弹劾宰相陈执中一事,都被赵祯毫不犹豫地贬谪地方,朝野再一次为之震惊,随之寂然。
岳父吕公弼见此情形,本来还觉得宰相陈执中这位置坐不长,看这架势,地位稳固呀!有了自请出京,任职外地的心思,先在地方磨砺几年,打磨一些资历再进入两府。
赵昕令人出宫,让岳父暂缓出行,虽然不敢保证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赵祯两三年内会换一个宰相,陈执中自身名声臭了,这位置也差不多是时间结束了。
从权术的角度而言,欧阳修在奏疏中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台谏官越是对陈执中群起而攻之,赵祯越是要保住陈执中,不可能会因为欧阳修等人的奏章而罢免。
自古只听说有君权和相权的矛盾,言官不过是君王用来制衡宰相的工具罢了。从来不曾听说君权和言事权之间的矛盾。敲打宰相可以,目的是让宰相安心办事,以君王意志为自身前进的方向,只要不参与权力之争,宰相好端端的,去罢免人家干什么。
干事的宰相,谁敢保证一点过错都没有,言官张口闭口奸邪,亲身去干实务的时候,又是一通不会。陈执中杖杀三个女奴的事情,朝廷已经给了交代了,至于其他指责陈执中不学无术的内容,又有多少是真的站得住脚的。给点阳光还真的灿烂起来了,可笑。因为这点小事就罢免,以后还有谁愿意帮赵祯办事。
当欧阳修被罢免的那一天,两府高官对赵祯几乎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言语交谈之中神情平和许多。倒是中下层不少官员对欧阳修出京颇为惋惜,一大群人出城去送他。又是作诗,又是折柳,感慨朝廷奸臣当道,蒙蔽圣听(他们也不敢说赵祯暴虐),惋惜欧阳修这样的正义斗士就此出京。
只能够说,在不同的角度上,看待问题的结果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