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黄泉花9

      当最后一滴血滴下之后,金七娘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便失去了知觉。
    这一睡究竟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妓家的后院中。
    她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幔帐,想着方才昏迷之后梦到了的一切,终于忍不住掩面哭起来,起初小声啜泣,后来嚎啕大哭。
    而妓家的楼中始终没一个人前来过问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
    金七娘窝在被子里哭得累了,人又迷糊起来。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叫她,一声一声,那是她原本的名字,安霖。
    半梦半醒间,金七娘猛然清醒过来,那不是幻觉,真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谁?!”
    她警惕地坐起身来,拥着被子不敢下床。
    环顾屋中,没瞧见任何人,除了她之外,连一个活的东西都没见到。
    “安霖,安霖...”
    可这声音如同魔咒一般,一声一声传进她的耳朵里,还带着些许急迫。
    “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金七娘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嗓子,往常如果这般喊,楼中人再怎么着也会有人前来查看,可今日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心知不好,一定是有人施了妖术了,难道是那道士?
    金七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个妖道,心中顿时火起,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将被子往边上一甩,怒气冲冲地起身下了床。
    “救我,快来救我!”
    那声音越来越急迫,似乎金七娘再不过去,那人就要死了。
    金七娘先是一愣,随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找我?章突,你早该死了。”
    声音良久没有响起,金七娘以为他羞愧难当已经离开。
    没想到片刻后再次说话了,“你阿爷的消息,你想知道吗?来新昌坊寻我,我都告诉你!”
    金七娘顿时就急了,她阿爷自当初一去,时至今日也没有个音讯,她自然着急知道阿爷如何了。
    可不管接下来金七娘如何喊,那声音再没响起过,反倒是楼中的其余人被她喊了过来,满脸不悦地问她大半夜发什么疯。
    金七娘沉默着将众人推出屋门,背靠在门上怔愣了良久。
    第二日一早,金七娘戴了帷帽往新昌坊去,一路上不少行人,巡街的武侯和金吾卫如往常一般昂首挺胸。
    唯独她躲躲藏藏,也不知是在躲避什么。
    踏进新昌坊坊门,一个年纪小小的乞儿上前冲着她笑嘻嘻的,“金娘子随我来,我家主人就在西街上。”
    金七娘没搭话,跟在小乞儿身后往西街走。
    小乞儿所谓的西街上,其实是从西街拐进去的一条巷子中。
    里头住着三五户人家,其中一户金七娘记得,那是祆教里的一个教徒,时常不在家,多半都在教中待着。
    之前到平康坊的一个客人,还曾说起过那人,说他是祆教中最为狂热的信徒。
    金七娘跟在小乞儿身后往里走,路过其余几户里头都很安静,但看院墙和大门又不像是空宅子。
    “金娘子自己进去吧,主人在里头等着呢。”
    小乞儿说完笑嘻嘻地跑开了,甚至都不给金七娘询问的机会。
    金七娘深吸一口气上前将院门推开,院墙一角种着一株桃树,可惜看样子已经枯死,只留下枝干还矗在那儿。
    在廊下铺着一张毯子,上头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几个陶杯散乱,似乎是主人起身时没来得及收拾。
    金七娘走到廊下看着紧闭的屋门迟疑着,里头却传来声音,“既然来了,就请入内一叙。”
    这是那道士的声音,与昨晚听到的并不相同。
    她一咬牙,抬手推门,却见里头地上躺着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有血水渗出,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从身体里刺出的白骨。
    金七娘一脸惊骇,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
    可道士却比她更快地把门凭空关上了,“既然来了,不先听听寻你来何事吗?”
    道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金七娘,仿佛第一次见她般陌生。
    “我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来问我阿爷究竟如何了?”
    金七娘背靠在门上,同样的动作昨夜她做过,不过昨夜是犹豫不决,今日却是因为害怕。
    “章突见过你阿爷,只要你肯救他一命,他会把实情告诉你。”
    道士依旧平静,似乎地上那个比死了还惨的人只是睡着,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同人讲条件。
    “我不相信你们,除非你们先告诉我阿爷的情况。”金七娘咬牙不肯放松,若是还要她的精气救人,那她宁肯死了,也不会让这帮人得逞。
    道士目光突然犀利,看着她如同鹰隼看着猎物,“彼此彼此,你和章突就是同一类人,可以为了自己不择手段。”
    “我不是!!”金七娘当即怒火如洪水般汹涌起来,她怎么可能同这两个人一般卑鄙,她不会!
    “哦?那为何吞下黄泉花?”
    道士一句话,金七娘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道士继续说道:“那位苏娘子告诉过你,你只是会虚弱几日,可你还是选择将黄泉花吞下去,你在害怕,怕万一,对吗?
    而比起这个万一,别人的命根本无关紧要,若非那苏娘子非寻常凡人,你甚至都不会去救人,哦不,是妖。”
    “你怎么...”金七娘惊恐地看着道士。
    这一切他是如何知道的,当时可就她们二人在场,而且她的小心思,甚至连苏娘子都没看出来。
    “我怎么知道?这你不用关心,我只问你,他你可要救?”
    道士指了指地上生死不知的章突,两次差点要成功将他身上的骨蛊驱除,两次都因金七娘功败垂成。
    如今还要把希望寄托在金七娘身上,不可谓不憋屈。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金七娘没有回答道士,而是问了自己心中疑问。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如果人的精气可以驱除骨蛊,那谁的不行?为何非得是她?
    “夜郎国古巫术,只有夜郎国人的后裔可以解除,除了你,这世上恐怕没人可以办到。”
    道士隐瞒了一点,那就是因为这是安老爹所下,除了他的血脉,无人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