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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
    他想说点什麽,林渺挑眉道:「怎麽,我说的不对吗?」
    颜玉函洒然一笑,「对,我也谢你留我十天,让我度过了有生以来第二段最为开心的时光。」
    林渺未如颜玉函所想,追问他第一段最为开心的时光是什麽时候,只是乾脆地举高酒杯又是一口饮尽。
    再次放下酒杯後,林渺身子轻轻一晃。
    颜玉函急忙伸手扶住他,略微讶然道:「渺渺,你醉了?」
    林渺眨眨眼,直直看著颜玉函,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些什麽,然後眉头轻蹙,微微噘起嘴来,用十分缓慢的语速反驳道:「谁说的,我没醉……」
    这句话听似埋怨,却又带著一分娇嗔之态,颜玉函心中一荡,扶著林渺的手臂略略收紧,哑声道:「渺渺,你……」
    话音未落,林渺又是一晃,这次直接倒在颜玉函怀里,头抵在他颈窝中,呼吸灼热而急促。
    颜玉函身子一僵,用尽全力勉强定了定神,将虚软无力的林渺扶正。
    此时半个月亮爬了上来,挂在随风婆娑的竹林梢头,月华如银倾泻一地,春日的田野里如同落雪降霜一般皎白晶莹。
    林渺颊上现出薄薄绯色,半睁半合的眼眸中浮上一层氤氲水雾,令那双纯净明锐的黑眸如同浸了水的墨玉般温润柔软,眼角也带出一抹浅淡的红,为他冰雪般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三分惊心动魄的w色。
    颜玉函呼吸霎时为之一窒。
    林渺皱著眉头,十分困惑费解地瞪著目不转睛凝视自己的颜玉函,片刻後眼中失去焦点,虽然仍然看著眼前之人,目光却闪烁迷离起来,脸上显出伤感幽愤之色,语无伦次地喃喃道:「颜玉函,我又梦到你了啊,真讨厌……爹和娘走了,师父走了,你也走了,小灰以後也会走……
    「没人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来来去去的,每个人都会走……颜玉函,你,你是大混蛋,既然要走,为什麽要来……」
    颜玉函再也忍不住,猛然低下头吻上林渺的唇,阻止那些让他心痛的话语继续吐露出口。
    林渺颤了颤,反手紧紧抱住颜玉函,笨拙而努力地回应。
    本来安抚性质的吻迅速升温变得炽热狂野,欲望如烈火般蓬勃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林渺是醉了,颜玉函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一般激动、一般热切,吻得全无章法,只想更紧地贴近彼此,要将对方吞吃入腹一般用力。
    林渺根本站不住,全凭颜玉函揽在他腰背上的双臂支撑著自己。
    两人相拥著倒在开满星星点点小花的草地上,激吻已不足以缓解对彼此肌肤和身体的渴望,互相胡乱急切地撕扯著对方身上的衣物,顷刻间衣衫尽褪、裸裎相对,再以无与伦比的热诚,用手指、用唇舌一寸寸膜拜对方的身体……
    颜玉函进入的时候,尽管极其温柔小心,林渺还是因为异样的不适和痛楚而绷紧身体,意识也随之清醒了两分。
    他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上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因为欲望和情动而愈显魅力。
    颜玉函低下头来,亲吻林渺沾著泪水、轻颤不止的浓长眼睫,粗喘著轻哄:「渺渺,会有些痛,忍一忍,马上就好……」
    有晶莹汗珠沿著颜玉函线条完美的侧脸滑下,滴在林渺因为急促喘息而张开的唇间,微微咸涩的味道,明明是冷的,却又感觉如火焰般灼人。
    有什麽东西在这瞬间从心中破土而出,林渺连灵魂都随著身体一同战栗起来。他重新闭上眼睛,勾住颜玉函的脖颈,仰起头来回吻他的唇。
    肉体的疼痛已经无关紧要,这一刻的真情与温柔,或许未来能够在心间烙印永久。
    说什麽醉酒,其实只是给自己一个纵情的藉口。哪怕一次也好,哪怕依然是作戏,何妨在最後以高潮落幕?
    再次得到林渺无声而主动的回应,颜玉函的理智顷刻间被焚毁殆尽,腰间用力一送,将自己硬胀发疼的欲望,全数埋入林渺紧致炙热的身体,然後忘情地律动起来。
    林渺轻颤著咬牙承受,最大程度的放松、敞开并迎合,在一种古老而玄妙的节奏引领下,与颜玉函一同起舞、盘旋、飞升。
    疼痛过後是麻痹,麻痹过後是陌生新奇的刺激和愉悦,继而是浪涌如潮连绵不绝的甜美快感。林渺只觉眼前接连爆开了无数焰火,绚丽灿烂、耀眼华美,令他彻底迷失了自我。
    月华如水,春风如绸,两具同样修长健美又充满力度的身躯翻滚纠缠不休,喘息呻吟不绝,谱成天地间最为荡气回肠、缠绵热烈的乐章。
    几番欢爱极致销魂,林渺最後承受不住而倦极入睡之前,隐约听到一句模糊的呓语,「渺渺,给我一个月时间……等我回来……」
    半个月後,北疆猿愁谷。
    猿愁谷是一道绵延五里、狭长纵深的峡谷,两边是森然耸立的千丈峭壁,光滑得如同刀砍斧削出来一般,连善於攀援的猿猴到了此地都会一筹莫展,望而却步,该谷因此而得名。
    过了猿愁谷是大兴关,过了大兴关,就是天朝与北狄部落的交界地││辽原。
    此时,一支声势浩大、打著「李」字旗号的黑甲军队缓缓进入了猿愁谷,五万人的队伍拉得老长,远远望去如同一条蜿蜒游动的蛇。
    一进猿愁谷,天色骤然暗了下来,谷外午後阳光灿烂,谷内却如日落西山暮气沉沉。
    队伍最前方,骑著膘壮黑马、全副黑色重甲在身的李如山缓辔慢行,抬头望向狭窄高远的天际上盘旋的苍鹰,阴鸷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一阵风过,刮在脸上有如冬日寒风般料峭。
    李如山身後一名高大魁梧的参将瑟缩了一下,骂骂咧咧道:「娘的,这鬼地方这麽阴森恐怖,什麽猿愁谷,老子说是绝命谷还差不多。」
    旁边另一名参将登时变了脸,骂道:「吴福,你个狗娘养的乌鸦嘴,净说些不吉利的,要绝也是绝你小子的命……」
    「活得不耐烦了?都给老子闭嘴!」
    李如山一声炸雷般的暴喝,两名参将立时噤若寒蝉。
    进谷以来,李如山心中也很阴郁闷躁,本来出关另有数条平坦大路,但不巧数日前这一带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令附近的大青河水位暴涨泛滥,使得一马平川的戈壁荒原顿成一片汪洋泽国。
    李如山身後这支五万人的队伍,是随他征战多年、亲自带出来的精锐亲兵,不仅作战能力强,对李如山更是死心塌地唯命是从,到了「只知李将军,不知有皇帝」的地步。
    李如山半个月前才领著自己的亲兵从京城出来,而皇帝派遣的另一支五万人的京师大军,早在一个月前就上路,五日前则已经到达大兴关候在那里。
    李如山因嫌京师军行动迟缓拖拖拉拉,而推迟了自己的出发时间,皇帝对此也并无异议,只要求他尽快到达大兴关与京师军会合,之後一同前往辽原,然後按照早前与北狄部落达成的协定,於四月十八日在辽原晤见其首领即可。
    按亲兵军往日的行军速度,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到达大兴关,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如山一未料到这个时候此地会连降暴雨,阻了三日行程;二未料到一向温顺的大青河会涨水泛滥淹了大路。
    眼看大路十天半个月里都难以通行,而晤见时间日益迫近、不容再拖,李如山不得已才匆忙绕道至地势较高、未受洪水肆虐的猿愁谷这条路。
    不过明日就是议定的晤见之日,今天最多只能通过猿愁谷到达大兴关,而大兴关距离辽原尚有三日路程,所以明天的辽原晤见势必要取消,另择日期举行了。
    李如山不无懊恼,但对此可能造成的後果却也并不是太在乎。
    北狄部落五年前就是他的手下败将,被他打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这次出使辽原,也是以宗主国钦命大将军的身分前去扬威示恩。李如山根本就没把这趟差使放在眼里,他功高盖世、手握重兵,无人可及,就算将晤见时间推迟个几日,料想无论是北狄部落还是本朝皇帝,都不敢把他怎麽样。
    尽管如此,一进猿愁谷就天色暗沉、阴风飒飒,李如山颇觉晦气,心情大为不爽,而两名参将一通不吉利的胡言乱语,更是让他心起暴戾想要杀人了。
    见李如山脸色黑如锅底,难看异常,那叫吴福的参将马上抬起手来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後腆著脸赔笑道:「小的这张嘴就是这麽臭,将军千万别介意。猿愁谷算什麽,就算真是绝命谷,只要有将军您坐镇,那也是阳关大道啊!将军您可是天意授命要当……」
    话未说完,吴福在李如山眼中骤涨的寒芒下识相地住了嘴。
    李如山冷冷斥道:「再罗嗦自己割了舌头去!」
    吴福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表示不敢再废话。
    李如山仍然冷著脸,心里却舒坦很多,回头大声喝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今天日落之前必须到达大兴关!」然後将缰绳一扯,一马当先朝谷里驰去。
    五万人的亲兵队齐声应和吼声震天,接著收缩队伍小跑起来加快行军速度。
    李如山即将驰出猿愁谷时,忽见前方悠哉游哉行来一人一马,恰恰挡在谷口,马儿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骑手轻裘缓带俊雅无双,却是安乐侯颜玉函。
    颜玉函似笑非笑道:「多日不见,威武将军别来无恙?」
    李如山初时犹如见了鬼一般,眼珠瞬间瞪得有如铜铃大,继而心中一凛,沉声道:「好说。安乐侯不在京城享清福,怎麽突然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来了?」
    颜玉函轩眉微挑,朗声道:「陛下知悉北上路途艰险,将军行军辛苦,特命本侯前来慰问。」
    李如山对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当然不会信以为真,月前在太平别院大大吃了一回瘪後,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原来这位一向为他轻视、素以风流轻狂不务正业闻名的安乐侯,是个深藏不露、深不可测的武功高手。
    抓捕刺客一事在太平别院那晚後中断了,一是因为嫌疑人林渺和颜玉函同时失踪,暂时失去线索;二是李如山不得不立即奉旨起程北上,而无暇再关注此事。所以尽管已将颜林二人列入必须铲除的黑名单中,他也只是暂时按捺下来,准备在辽原晤见结束返京後再拿此二人开刀。
    不过,照眼前情形来看,显然他已失了先机,被颜玉函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如山心中戒意大起,面上却装模作样抱拳道:「原来如此,陛下体恤臣下,隆恩浩大,微臣惶恐。」
    不出李如山所料,颜玉函立即换作兴师问罪的肃厉之色,冷声道:「你还知道惶恐?陛下宽厚仁德,对大将军信赖倚重有加,可是大将军是如何回报陛下的?明日就是与北狄部落首领商定的辽原会晤之期,而大将军现下却还在千里之外的猿愁谷,是何道理?李如山,你不遵圣旨、有负圣恩,同时延误国事,该当何罪?!」
    义正辞严的连番质问,听得李如山心惊肉跳,眼角直抽,上次太平别院一事,本就令他对颜玉函恨得牙痒痒,此刻更是恨之入骨,杀机顿起。他阴恻恻道:「颜家小儿,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凭你也敢问老子的罪,分明是找死!老子就是不遵圣旨误了国事,你能把老子怎麽样?」
    颜玉函不怒反笑,悠然道:「本侯的确不能把大将军怎麽样,最多也就是让这猿愁谷成为大将军的绝命谷罢了。」
    李如山额头青筋乱蹦,胸中戾气暴涨,哇呀呀一声大吼,「锵」的一下抽出鬼头大刀,纵马上前要将颜玉函碎尸万段。
    忽然间,大地撼动轰鸣不绝,彷佛地震一般,悬崖绝壁上落下许多山灰石块来,砸得几名士兵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此时亲兵军最末尾的士兵也已进入谷内,变故突生後,五万士兵同时骇然失色,惊惶无措,队形登时就乱了套。
    李如山暗道不妙,还未喝令部下少安勿躁、不得乱了阵脚,就见谷外凭空冒出无数刀枪鲜明的黄甲士兵,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猿愁谷前後出口都堵了个水泄不通,看数量与自己所率亲兵旗鼓相当。
    这黄甲士兵正是月前出发、本应在大兴关等候与他会合的京师军,无端端在此出现,又拦在猿愁谷口,不用说,定然是皇帝早就暗中策划好要对付他了。而眼前这位气定神f的安乐侯,不必说,定然是幕後主谋之一。
    李如山倒吸一口凉气,什麽大将军战功辉煌、军威赫赫,是此次出使北狄的不二人选云云,根本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和圈套,可恨他掉以轻心,拥兵自傲,将发动兵变血洗京城的时间推迟,反被颜玉函先发制人!
    颜玉函噙著浅笑,一脸鄙夷,「李如山,你是本侯手下败将,本侯劝你最好束手就擒,乖乖回京请罪,或许陛下开恩,能够赐你个全尸,否则││」
    李如山气得吐血,刚要冲杀过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大刀一挥,高声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今天谁能杀了这姓颜的小子,老子以後与他平分天下共同称王!」
    初见颜玉函单身匹马,又被对方冷嘲热讽一番激将,李如山脑子一热,就准备亲自上阵将之砍杀,然而此刻见了京师军的庞大阵容,又经颜玉函提醒,却由不得他不胆战心惊、寒毛倒竖。
    他虽还未曾与颜玉函亲自交过手,单凭那晚颜玉函三招两式轻松制伏张通,就足见此人武功修为必在自己之上,此刻虽被言辞鄙薄,却不会如普通莽夫那般与之单打独斗、自暴其短,一思之下就决定退避三舍,不与颜玉函正面交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颜玉函名声在外,李如山手下亲兵多有耳闻,都只当他是徒有其表、虚张声势的绣花枕头。刚才甫见京师军数量庞大,众人本来心中惶恐,此时被李如山开出的诱人条件一刺激,当下头脑发昏、血液沸腾,嗷嗷叫著朝颜玉函扑了过去。
    吴福有心想要抢个头功,挺著长枪冲在最前面。
    找死!颜玉函冷笑一声,宽袍从容一展,手中当即多了一柄游龙软剑,轻轻一振下,软剑光芒骤然大盛,如银龙般耀眼夺目。
    数万观阵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颜玉函如何动作,只听一声肝胆俱裂的惨叫,吴福被一剑穿心挑下马来。
    十来名略晚冲上的黑甲兵想要後撤却已来不及,离著尚有一匹马身的距离,即被颜玉函沛然莫御的凌厉剑气所伤,当下血花四溅,纷纷坠马。
    其馀黑甲兵震撼非常,一时间不但无人再敢上前,反而瑟缩著缓缓後退。
    李如山五官扭曲、暴怒欲狂,将退至身边的一名士兵一刀砍成两半,厉声道:「都给老子上!再敢退的老子先送他见阎王!」
    黑甲兵被李如山的狰狞面目和那士兵身首异处的凄惨死状吓到了,当下不敢再退,横了心蜂拥而上,欲将颜玉函团团围在中间。
    颜玉函自不屑与这些不堪一击的虾兵蟹将多作纠缠,清啸一声後,提紧缰绳,胯下白马如插双翼腾空而起,越过无数人头冲出包围圈,正落在李如山身前。
    与此同时,得到指令的京师军黄甲兵齐声呐喊响彻云霄,与黑甲兵杀在一处。
    白马甫一落地,避无可避的李如山双目赤红、状似疯虎,挥著鬼头大刀向颜玉函扑了过去。
    李如山身材魁硕,臂力惊人,加之多年征战杀人如麻、嗜血成狂,每一刀挥出都异常狠辣剽悍,在战场上素来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奈何今日遇上的对手武功修为已达极致,当世罕有匹敌,不过十多个回合,就劣势尽显落於下风,一身重甲被挑得支离破散狼狈不堪。
    而颜玉函始终云淡风轻、游刃有馀,觑得一个空档後,游龙剑轻描淡写斜斜刺出,将李如山挑落下马。
    李如山披头散发,心惊胆寒,不敢与颜玉函再战,随手从身边抓了一名黑甲兵扔了过去,自己就地一滚,钻入厮杀正酣的黑黄甲士兵中,连滚带爬朝谷口仓皇逃去。
    颜玉函侧身一闪,让过那被充当肉盾的黑甲兵,再一转身,只见人头济济一片纷乱,却不见了李如山的身影。
    第十章
    趁乱从人缝中钻到谷外,李如山一刀将一名黄甲兵砍落下马,自己翻身骑上,不假思索向西北方向奔逃。
    多年征战令李如山对边塞地形了若指掌,北方通往大兴关,沿途必定还有大批京师军严密把守,东边则是一片无遮无拦的陡峭高地,半里开外是退无可退的万丈悬崖。而西北边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後,可达大青河上游,比较而言,眼下只有选择这条路才可能觅得一线生机。
    自五年前北狄被打得一蹶不振,无力再生战端後,大青河上游北狄与天朝交界处,逐渐形成了一个多民族杂居、规模不算小的边贸城市,李如山正是打算混进城去躲避颜玉函的搜捕追杀。
    如今大势已去,利用手中军权谋朝篡位的打算几成浮云,对李如山而言,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
    将杀声震天的猿愁谷抛在身後,李如山策马狂奔百馀里,有惊无险穿过原始密林顺利来到大青河边。
    大青河泛滥的洪水都冲到了中下游,淹没那些杳无人烟土地贫瘠的荒原地带,地势稍高的上游段却未受分毫影响,依旧风和日丽山青水秀,俨然塞外江南。
    眼前的大青河水清如碧,哗啦啦地流得十分欢快,河面约有二十馀丈宽,河对岸数十里开外处隐隐可见边城轮廓,此时城内外一片祥和宁静,与百里之外厮杀惨烈的猿愁谷相比,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
    李如山正要跳下马背,打算从大青河泅水到对岸去,忽听身後马蹄得得,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清叱,「李如山老匹夫哪里逃!」
    李如山心头一震,回头看去,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奔来,瞬间便到了近前,只是那人後面并无大批追兵,遂稍稍放下心来。
    马上之人身著黑甲、手握长刀,看装束打扮是他手下一名普通士兵,面皮粗黑,其貌不扬,模样并不认得,唯有一双纯黑眼眸明澈冷锐,依稀在哪里见过。
    李如山不由疑惑著骂道:「你他娘的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敢跟老子叫阵,找死吗?!」
    黑甲兵伸手在脸上一拂,揭下一张薄薄的面皮,露出原本真容,冷冷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这下李如山瞧得清楚,这「黑甲兵」容颜清俊明秀,神情冷冽如冰,赫然正是月前出现在颜玉函太平别院中、被他疑为刺客的那名少年。
    李如山心下凛然,当日若不是有护心镜保命,他已被林渺一剑刺了个透心凉。面上却故作强势,他放声狂笑道:「小子乳臭未乾口气倒不小,上次让你侥幸逃了,今日居然还敢来送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说,你小子跟老子究竟有什麽仇,竟然阴魂不散地追著老子不放?」
    林渺咬牙道:「无耻奸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李如山,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被你残杀的结义兄弟林峥与他妻子?」
    李如山闻言一惊,重新将林渺上下打量了一番,片刻後狞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林峥的小崽子!来得正好,今天老子就把你料理了,也好让你们一家三口到地底团聚!」
    林渺心中悲愤目眦尽裂,厉声道:「李如山,今日定要取你项上狗头祭奠我爹娘在天之灵,纳命来吧!」说罢握紧长刀,力贯双臂,朝李如山当头砍下。
    李如山不敢怠慢,倾尽全力横刀过顶,「当」的一声巨响,两刀相撞火星四溅,两人俱是肩臂震颤、虎口发麻。
    林渺并不擅长马上作战,李如山则恰好相反,这一刀两人堪堪打平。
    李如山在林渺手上吃过亏,又怕颜玉函追兵赶到,当下不敢恋战,且打且退,眼看就到了大青河岸边。
    恰在此时,又有一人一马飞驰而来,远远地叫道:「李如山老匹夫哪里逃!」
    这骂辞竟是与林渺如出一辙,李如山几乎呕到内伤,林渺却是心下大快。
    紧接著对打中的二人就发现这声音格外熟悉,不约而同於百忙中回头望去,就见拍马追来的人正是颜玉函。
    林渺心跳霎时有些不稳。
    半个月前李如山领兵出京时,他就一直潜伏跟踪,後来选了个少言寡语相貌平平、体形与自己相近的普通士兵下手,然後易容乔装混进了黑甲兵的队伍,以期伺机刺杀李如山。
    然而林渺与李如山身分悬殊太大,李如山身边又整日围绕著众多部属将领,以致一路北来,林渺始终没找到合适机会与之近身接触,於是一直拖到今日进了猿愁谷。
    当颜玉函单人匹马出现在猿愁谷口时,林渺的震惊意外绝不亚於李如山,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喜忧难明。
    他虽然对朝堂政治一向漠不关心,但随著大批黄甲兵涌至猿愁谷外严阵以待,也能推断出颜玉函的现身并非偶然,而是策划良久,早有预谋。
    随後,他就想起了颜玉函与他定下的十日之约,因为颜玉函离去的第二天,正是李如山率领亲兵出京之日。然而,林渺却不敢肯定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偶然,还是不得已的必然。
    由不得林渺多想,李如山就喝令黑甲兵向颜玉函发动了围攻。
    林渺只是象徵性地与黄甲兵过招,全副心神都放在颜玉函身上。他知道颜玉函武艺高超深不可测,却还是不由自主捏了一把汗,直到颜玉函剑气如虹当者披靡,他才对他的真正实力有了深刻认识。
    接下来,颜玉函跳出包围圈与李如山单打独斗,林渺则把注意力转移到後者身上。吃一堑长一智,他清楚李如山不是颜玉函对手,但此人阴险狡诈,必然不会轻易就范。果不其然,十多个回合後李如山就故技重施,随手抓了一名士兵充作人肉盾牌,然後趁颜玉函闪避时钻入混战成团的士兵中企图逃跑。
    林渺顾不得出声提示颜玉函││彼时心情复杂,也让他不知如何面对颜玉函,迳自去追李如山,然後到猿愁谷外也抢了一匹马,一路追至大青河边。
    现在颜玉函也追到此地,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林渺,势必要与之正面对上,一念及此他就心神难定,对李如山的攻势顿时弱了两分。
    李如山见到颜玉函却是心惊肉跳叫苦不迭,对付林渺一个已经力不从心,再加一个刚刚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的颜玉函,若再不逃就真的只有等死的分了。
    趁林渺心潮起伏的当下,李如山虚晃一刀迫得他後退避开,然後猛然提气纵身,直接从马上跳进了大青河。
    林渺清醒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句,紧跟著也跳进河里。
    两人相继入水後,颜玉函刚刚驰抵岸边,只见李如山在前,一名黑甲兵紧随其後,两人水性相当,游行速度都很快,前後仅差半身的距离。长兵器在水中既不便施展又容易拖慢游行速度,所以两人都将长刀弃了。
    颜玉函不由顿足懊恼地望河兴叹,还是来晚一步,让李如山那老匹夫跳了河。
    因为来得迟,他并未看到先前李如山与那黑甲兵的打斗经过,更没看清後者长的是何模样,但想来功夫应该相当不错,至少不在李如山之下。只是黑甲兵是誓死效忠李如山的亲兵,自己也未派卧底入内潜伏,却不知眼前这名黑甲兵为何会追杀李如山,难道是见其大势已去,所以阵前倒戈,想要将其擒住以期立功?
    颜玉函一边暗忖一边放眼四望,大青河上一片茫茫,前不见渔船後不见桥梁。
    不过眨眼的工夫,李如山就游出十丈开外,颜玉函正犹豫是沿河上行,从大青河源头绕到对岸去,还是等京师军赶来驾船渡河时,河中形势发生了变化。後面追赶的黑甲兵突然发力鱼跃而起,抓住了李如山的左腿,李如山不得已回身与之对打起来。两人在水中载沉载浮一团混战,河中一时波翻浪涌水花飞溅。
    只看了两个回合,颜玉函就觉不对劲,那黑甲兵无论身形还是武功招式,都像极了一个人。
    但是,这怎麽可能?
    恰在此时,黑甲兵突然面朝颜玉函浮出水来,一拳击在李如山脸上,李如山当即痛吼一声满脸开花。
    「渺渺!」看清黑甲兵相貌的颜玉函,也抑制不住又惊又喜地喊道。
    林渺骤然听到颜玉函呼唤自己,心中突地一跳,忍不住抬头去看。
    李如山一声狂吼,反手一拳砸在林渺胸口,林渺闷哼一声向後仰倒沉入水中。
    颜玉函骇得心都几乎炸开,又大叫一声「渺渺」,想也不想一头扑进了大青河。
    甫一入水,颜玉函就往下坠,这才慌乱起来,一边手脚并用在水里胡乱踢腾,一边连著喝了几口水。
    饶是他武功出神入化,在陆地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到了水里却是一筹莫展,几乎连普通会水的壮汉都不如。
    只是一心担忧林渺的安危,颜玉函勉力定神屏息敛气,伸展四肢拼命划动,总算重新浮上水面,然後用完全与优雅无关的笨拙姿势,狗刨著向李如山和林渺所在方位游去。
    林渺胸口中拳後就沉入了水下,而李如山也如突然消失了一般没了踪影,大青河上一时间静悄悄的,唯有河心处不断掀起波澜不停动u,彷佛水下蛰伏著什麽水怪一般。
    颜玉函心中揪紧,奋力抬头连连呼叫林渺,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一不留神又呛了两口水,手脚不免又乱了章法,人也跟著再次往水下坠去。
    手忙脚乱之际,颜玉函触到一缕滑溜细软的东西,本能让他如遇救命稻草般紧抓不放,然後忐忑不安地勉力睁眼,看自己抓到的究竟是鬼是人。
    如果是人,又是哪一个?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他抓住的竟是李如山的头发,後者正被他扯得痛不可当五官错位,先前中了林渺一拳的脸本就肿胀破烂,此刻更是扭曲狰狞形似厉鬼。
    李如山与林渺在水中对打半天本有些力乏,但一来身体健壮剽悍,二来水性又著实不错,被扯住头发後只是短短惊惶了一瞬,接著就发现抓著自己的人是颜玉函而非林渺,而此人手脚乱动,一脸慌乱,显然水性极差,当下定了心神开始反击,忍著头皮的扯痛反手扼住了颜玉函的脖颈,一边把他往水下拖,一边手上拼命用力想要将他掐死。
    如此一来颜玉函就招架不住了,在水中功力本就大打折扣,自身尚且难保,李如山的双手又如铁钳一般,怎样都无法掰开,挣扎之际,自己的耳鼻口中反而不停地灌进水来。
    「颜玉函!」
    危急关头,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模糊的颜玉函,隐隐约约听到林渺焦急呼唤自己的名字,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靴中插著他的匕首,当即拼著最後两分力气抽出来,对著李如山的胸口用力刺去,匕首一没至柄後再左右一绞。
    只听一声闷吼,血液从不断痉挛的李如山身前激射出来,顷刻间染红了一大片河水。接著,李如山松了手,瞪著一双布满血丝、向外暴突的眼睛向後退去。
    颜玉函精疲力竭,怀著无穷无尽的遗憾和不甘,继续往一片混沌的水下沉去。
    昏昏沉沉之际,颜玉函忽觉臂上一紧,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一把抓住,接著唇被某种柔软的物什堵住,一口气随即渡了过来。
    颜玉函心中一松,旋即彻底陷入了黑暗。
    悠悠忽忽醒来时,颜玉函头脑依旧昏胀,眼皮沉重如山无力睁开,体内往日用之不竭的力气似被人抽乾了一般,全身上下无一不酸、无一不痛。这种力不从心的状况,他还从未体验过,感觉既难受又糟糕,一时间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还活著了,因为有人抓著他的胳膊,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带著哭腔嘶声呼唤他。
    「颜玉函,你怎麽还不醒?你不是很厉害的吗?颜玉函,你这混蛋,你听到没有,你赶紧给我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