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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河听到“净玉”二字,心中惊疑不定,但如今情况紧急,不容他多想,他俐落地从袖袋里取出一片衣袖,恭敬地交到白天择手中,说道:“萧大人说,这身丧服,您还要他再穿多少年?”
    白天择全身一震,骤然忆起当年萧段坠崖前那双含恨的眼睛,心里一阵剧痛。他连忙稳住心神,抬眸问道:“净玉可还有话说?”
    叶秋河摇头道:“萧大人只说了这一句话。”
    白天择点头,只见银光一闪,他手中的长剑顷刻间便出了鞘,贯穿了叶秋河的胸口,叶秋河尚来不及轻哼一声,便骤然倒下。
    白天择拭干剑身上的血,放回剑鞘内,他紧紧抓着手中的一片衣袖,心乱如麻。
    他知道萧段仍然对他恨意难平,此举只是为了牵制他,然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含了多少怨恨、多少痛苦,从看到萧段那身丧服开始,他便明白这些都是他以后要承受的,他必须要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用行动向萧段证明他的爱,现在是第一步,也是最关健的一步,若他妥协,他尚有机会挽回萧段的心,但若他执意参与北辰的内乱,今后他和萧段再无可能。
    若进攻,便是名垂竹帛的大功,离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更近一步,但错失良人;若退,他与萧段之间尚有挽回的余地,只是功败垂成。
    是要江山,还是爱人?他左右为难。
    姚伟业见状,着急地催促道:“殿下!陛下还在等着捷报。”
    白天择回过神来,向前望去,郭长风的军队已近在眼前,若再晚一步便要错失良机。他高举右手,准备下令截击,然而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对萧段许下的承诺。
    “我发誓,从今以后,永不相负。”
    这一挥,便要斩断他和萧段的情,也斩断了他的所有希望,他们已经蹉跎了十年,再也经不起下一个十年……
    “殿下,二害相权取其轻。请下命令吧!”姚伟业眼看着郭长风的军队在前方呼啸而过,早已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拼杀一场。
    然而,白天择那只高举的手终究挥不下去。最后,他叹息一声,苦涩地道:“净玉,你赌赢了,我终究不忍再负你。”
    语毕,他小心翼翼地把萧段的那片衣袖放到胸口,望了一眼已渐渐杳微的军队,下令道:“撤退!”
    时机已失,姚伟业纵然失望,却不敢多言,只得恭敬地退到一旁。
    南岐的军队退如风雨,倾刻间便消失在那繁茂的树林之中。清风习习,地面上碧草摇曳,这片古木参天的树林很快便回复宁静,仿佛这队人马从来不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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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禳福林,正进行一场铁血交迸,冷逸清一心只想杀了冷筠,然而冷筠身边护卫众多,他数次带兵冲突,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缺口,与冷筠战至一处。
    战场上金鼓互鸣,双方人马驰骋逐杀,偶尔可见人马腾空,随着刀光血雨坠落地面。酣战间,忽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喊杀声震碎浮云,冷逸清原以为是白天择的人马到了,转头一看,却是郭长风,不禁心头一凛,心思数转之间,已惊出满身冷汗。
    他已无l细想白天择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死中求生,于是更对冷筠穷追不舍,招招夺命。
    禁军见到郭长风率领的京军,士气大振,人人争先杀敌,一时之间乱坠者无数,血雨染红了草地,呼吸之间皆是血腥味。
    郭长风手持长枪冲杀入阵,挡在冷筠面前,恭敬地说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冷筠得了郭长风的掩护,终于有了喘息之机,不禁暗松一口气,说道:“这里交给你了,朕去压阵。”
    说罢,冷筠便打马离去,冷逸清见状正要追,却被郭长风挡住去路,冷逸清心里恼怒,冷声喝道:“郭长风,你识相就滚开,不然本王饶不了你。”
    郭长风以长枪指向冷逸清,说道:“逸王殿下,您大势已去,若能束手就擒,说不定陛下能网开一面。否则,自促其死。”
    冷逸清苦等良久,南岐的友军却不知所踪,郭长风的队伍来时威武整齐,根本不像曾苦战过的模样,冷逸清就算再迟顿也知事情有变,倘若不能尽快杀了冷筠,他的人马迟早要被围歼。
    思绪一定,他不敢拖延,立刻高举长枪向郭长风击去,郭长风不敢大意,举枪相迎,两人的招式如狂风扫落叶,枪来枪往,那森冷的寒光几乎让双方睁不开眼。
    整个禳福林腥风血雨不断,仿佛披上了一件艳丽的外衣,远远望去,草木尽赤,触目惊心。
    战了数十个回合,冷逸清忽见自己的队伍阵脚大乱,各将领自顾不l,无人压阵,更有被禁军和京军左右包抄之险,他不禁大惊失色,向郭长风虚晃一招后,拍马上前压阵。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蹄声震天,沙尘滚滚,一队人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声势迫人。冷逸清原以为是南岐友军,心中大定,但当他看清楚为首之人那张肤色玉曜的脸时,心中一突,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
    “将士们,随本王誓死保护陛下!”
    冷月澜高呼一声,顿时应声如云,他挥动长枪左右翔舞,很快便杀到冷筠身旁,说道:“此地凶险,请陛下移驾安全之地。”
    冷筠望了冷月澜一眼,点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冷筠在近卫的保护之下渐渐退离战场,冷逸清虽然心知大势已去,却仍做垂死挣扎,已顾不得身上添了多少伤口,横冲直撞地向着冷筠冲杀而来。
    冷月澜手持长枪等着冷逸清,待冷逸清靠近,他立刻挥枪击出,挡隔冷逸清的去路。冷逸清此时犹如一头盛怒的狮子,对冷月澜高声喝道:“冷月澜,今日冷筠容不下本王,明日便容不下你,你功高震主,冷筠无物可赏,只有赐死。”
    冷月澜玉容如霜,不屑地道:“你如今已是失林之鸟,难道还想策反本王?”
    冷逸清招式凌厉,用的全是伤人伤己的招式,好几次都差点刺伤冷月澜,冷月澜一边闪避一边还击,银枪如雪,纵横逆顺。
    两人过招片刻便已露痕满衫,最后冷月澜找到了冷逸清的空门,一枪刺向冷逸清的腹部。面对凌厉的攻击,冷逸清虽然避开要害,却仍然受了伤,鲜血染湿了腹部,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几乎把他呛咳。
    冷月澜长枪一转,冷逸清的伤口骤然扩大,腹部一阵剧痛,他咬牙拍马后退,长枪骤离身体,那阵剧痛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他急促地喘息着,说道:“本王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总有一天,你会步入本王的后尘。”
    冷月澜的眼帘半垂,黑眸幽深,声音如幽魂私语:“本王与你不同,你逆焰薰天,但本王却无不臣之心,陛下明镜悬心,自然不会为难本王。”
    冷月澜虽然语声坚决,却终究因冷逸清的这句话乱了心神,被冷逸清的长枪刺伤肩膀,鲜血汩汩而流。他虽已受伤,却不闪不躲,反而以左手抓住冷逸清的长枪,右手一枪刺出,贯穿了冷逸清的胸口。
    冷逸清的口中鲜血狂喷,血雨纷纷坠落,有一滴落在冷月澜的眉心,宛如朱砂,把那肌肤莹泽的脸庞映衬得艳绝尘寰。
    “冷月澜……你……会后悔的……”冷逸清艰难地说完,又再呕出一口鲜血,最后坠落地面,染了满身尘土,他的手脚挣动了几下便气绝而亡,一代袅雄就此结束了一生。
    冷月澜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冷逸清摔落马背,直至冷逸清闭目长眠,他才暗松一口气。从昨夜至今,他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突然觉得浑身脱力。
    冷逸清的长枪仍插在他的肩膀,他用尽最后一口气折断枪柄,却无力再去把枪头拔出来。守在他不远处的程古蓦然回头,看见冷月澜的模样,顿时吓得脸无人色,急叫一声“殿下”便冲了过来。
    冷逸清一死,他的卫队便溃不成军,惊骇逃散。冷筠原本正在指挥扫尾,突然听到程古的急叫声,心头一凛,猛然转目望向惊叫声传来的方向,看见冷月澜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他不禁神色骤变,策马冲了过来,抢在程古前面接住冷月澜:“澜儿!”
    虽然冷月澜肩膀插着长枪的模样挺骇人,但实际上却伤得不算重,他只是因为脱力才会摔落马背,他抬眸扫视冷筠,看到冷筠的身上也有数道伤口,于是劝道:“陛下处理伤口要紧!臣不碍事。”
    说罢,便要伸手拔出枪头,却被冷筠急急按住,此时冷筠已冷静下来,低声说道:“别妄动,让御医来处理。”
    少顷,御医冷汗涔涔地跑了过来,仔细检查了冷月澜的伤口,随即对冷筠说道:“陛下,拔枪头时会很痛,臣建议先让殿下服草乌散,等殿下昏睡之后再拔枪头。”
    冷月澜闻言摇头:“不必了,本王受得住,你就这样拔吧!”
    冷筠却不理会冷月澜的话,转过头对御医吩咐道:“让他服草乌散。”
    冷月澜心里有些无奈,却仍乖乖顺从。他自幼跟在冷筠身边,一直由冷筠教导照顾,冷筠对他而言亦师亦父,深恩难报。这些年他因为战功卓著而被冷筠疏远,虽然心知君臣有别,但他的心里总有点委屈和不知所措,如今冷筠对他表露关怀,态度一如当年,他自然心中欢喜。
    冷月澜服了草乌散,很快便陷入昏迷,御医小心翼翼地拔了枪头,为冷月澜包扎好伤口,并向冷筠说了些注意事项,冷筠一一记下,之后便一直守在冷月澜身边。
    当魏煦带着援军赶到时,禁军和京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魏煦向冷筠禀报了宫中的状况,只是在禀报的同时,他的目光总会瞟向躺在冷筠身边的冷月澜,眼眸里带着忧色。
    冷筠看到他那神不守舍的模样,听到一半便忍不住出声打断:“澜儿没事,只是服了草乌散。”
    魏煦听罢,暗松一口气,继续报告月岩城及宫中的防守状况,冷筠一直气定神闲地听着,虽然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却完全没有疲惫之色。
    直至夕阳西下,战场才打扫完毕,冷筠下令回宫。魏煦正要扶起昏迷不醒的冷月澜,却听到冷筠的声音在耳际掠过:“把澜儿扶到朕的龙辇上。”
    魏煦闻言暗惊,立刻劝道:“陛下,此事不妥,不如让臣和殿下共乘一骑……”
    冷筠一个眼刀扫过来,声音虽淡,却不容反驳:“澜儿受了伤,不能受颠簸之苦,那些规矩就别计较了。”
    话已至此,魏煦不好再劝,只得和程古一起把冷月澜扶上龙辇。冷月澜在包扎伤口时早已卸了戎装,此时身穿赤色金织蟠龙长袍,静静地躺在云龙宝座上,他眉心那点宛如朱砂的血迹尚未拭去,衬着那张如仙如幻的脸,添了几分艳丽,让人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
    待冷筠上了龙辇,魏煦立刻放下珠帘,遮住里面的旖旎风情。冷筠一声令下,队伍声势煊赫地向皇宫的方向前进。夕阳下,龙旗飘飘,鸾辂争鸣,士兵们高唱凯歌,人心激荡。
    端坐在龙辇里的君王用右手掀开金云龙梳。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只见残阳如血,那艳丽的颜色笼罩了半壁河山,几乎灼伤眼睛。
    这场持续多年的权力之争,终于在如血残阳的见证下彻底结束。
    第17章 愿得一人心
    这天的黄昏特别漫长,艳丽的夕霞让人的心里隐隐不安。萧段和冷筠的近卫静立在宫门前,望眼欲穿。
    渐渐暮色转浓,宫女们已点燃了宫灯,那柔柔光晕在他身后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显得异常孤寂。
    又等了片刻,终于看见一队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夜色之中,龙辇的金色圆顶和玉饰在月下幽幽亮。萧段扫视队伍的前方,却不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不禁心头一跳。他又来回扫视了几遍,仍然不见冷月澜的踪影,顿时慌了神,藏在衣袖内的手指开始颤抖。他快步上前,跪在龙辇前,恭敬地道:“恭迎陛下回宫。”
    冷筠掀开珠帘,温和地笑道:“辛苦你了,先回寝宫再说。”
    萧段应了一声,退到一旁,龙辇继续前行,萧段茫然地看着龙辇渐渐远去,想追却无法移动脚步,直至耳畔响起魏煦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萧段,你这是怎么了?”
    萧段骤然听到魏煦的声音,就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他连忙拉住魏煦,着急地问道:“魏煦,熙王殿下呢?”
    魏煦看到萧段着急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殿下受了点伤,现在仍昏迷未醒,陛下命程古送他回熙王府了。”
    萧段一听说冷月澜受伤昏迷,整个人如坠冰窑,又急问道:“殿下伤到哪了?情况如何?”
    魏煦知道萧段是真心关怀冷月澜,立刻安抚道:“殿下只是肩膀受了伤,不碍事,他是服了草乌散才昏睡的。”
    萧段听罢,哽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顿时觉得有些脱力。他此时恨不得立刻飞奔回熙王府看看冷月澜,哪怕只看一眼,能确认他安然无恙便好。然而他还需向冷筠禀报今日之事,只得跟着龙辇走向寿和殿。
    进了寿和殿,冷筠和魏煦、萧段、郭长风一起用膳,萧段心里挂念冷月澜,一直食不知味。用膳后,各人一一向冷筠禀报情况,并商讨对逸王的家眷及党羽的处置方式,直到丑时,他们才离开寿和殿。
    一出了宫,萧段便看见魏府和郭府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他隐忍了数个时辰,此时已心急火燎。他快步冲到魏府的马车前,把车夫掀下马车,然后飞跃上马车,向身后的魏煦喊道:“魏煦,请借你的马车一用!”
    说罢,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喂,萧段……”魏煦走了两步,却追不上去,只得无奈地与郭长风对望一眼,略显尴尬地说道:“郭大人,可否载我一程?”
    郭长风望向萧段消失的方向,感叹道:“看萧大人一身书生气,想不到武艺如此高强,经此一战,昔日那些流言不攻自破了。”
    魏煦想到自己也曾听信流言误会萧段,心里有些愧疚,但转念一想,他和萧段已前嫌尽逝,更成为朋友,今后萧段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一定尽力相助。
    心思一定,魏煦便和郭长风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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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段一回到熙王府便迫不及待地冲进月阁,此时冷月澜尚未醒来,但身上已梳洗过,换了一套常服,他躺在榻上,表情安逸。
    萧段一步步走近,在榻沿坐了下来,他把手伸入丝衾中摸索,直至碰到那只温热的手,十指紧扣,那焦灼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帐内浮动着熟悉的兰香,他笼罩在那香气之中,细细回忆着冷月澜的一颦一笑。不知过了多久,握在手中的纤指微动,冷月澜缓缓睁开眼睛,对上萧段那关切的目光。
    “你的身体可有不适?”萧段毫不掩饰眸光里的温柔,连询问的声音都轻得像情人间的私语。
    冷月澜过了片刻才从一片混沌中缓过神来,摇头道:“不碍事,你那边的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萧段闻言一笑,语气轻蔑:“就凭霍南山,哪伤得了我。”
    听他的语气,似乎两人已经交过手了,而且是霍南山惨败,想来应该挺顺利。冷月澜暗松一口气,待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这才发现两人正十指紧扣,他微怔,却没抽离自己的手,而是轻笑道:“真遗憾没看到你力战逆臣的英姿。”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程古站在门外说道:“萧大人,殿下的药煎好了。”
    萧段闻言放开冷月澜的手,起身开门,他接过程古手中的药碗,又重新坐回榻沿,小心地扶起冷月澜,用汤匙捞了一勺药汁,等吹凉了才送到冷月澜唇边。
    冷月澜看了一眼浓稠的药汁,尚未喝便觉得口中发苦,但他仍乖乖地张嘴喝下。萧段一勺勺地耐心喂着,冷月澜把药汁尽数吞下,两人虽没交谈,但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脉脉温情。
    待碗中的药汁喂尽,萧段拿出锦帕为冷月澜拭擦嘴唇,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闻,萧段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吻上那带着淡淡药香的粉唇。
    冷月澜的眼睫毛轻颤一下,终于开口说道:“萧段……”
    萧段却突然把他揽入怀中,颤声说道:“你可知当我听说你受伤昏迷时,心中有何感想?”
    冷月澜顿了一下,终于缓缓伸出双手回抱萧段,低声安抚道:“我说过会回来的。”
    萧段因大业未成,原本只想一生暗中守护冷月澜,但经过此事,他才明白自己比想像中贪心,想要的更多。
    他放开冷月澜,与冷月澜面对面,神色认真:“我萧净玉一生之中波折重重,尝遍甜酸苦辣,原以为情之一字不过是世人多余的幻想,本已决定孤独一生,但却遇到了你。”
    冷月澜虽然早已从萧段的种种行迹猜到他的心意,但听闻此言,仍觉得心跳如鼓,他不躲不避,以一双澄清若镜的眼睛直视萧段,静待下文。
    萧段同样心若危弦,眼前这个人是如此优雅俊美,多少人求而不得,他却打算据为己有。他定了定心神,第一次说情话,竟有点不好意思,他缓缓垂下眼帘,说道:“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尝到相思之苦,第一次想与一个人朝夕相伴,我原想就这样暗中守护你一辈子,但我发现我越来越贪心了。”
    说罢,他忍不住抬头望向冷月澜,只见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缱绻情意在他的眼波中荡漾,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萧段执起他的手,神色端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萧净玉今生只愿执子之手,你可愿意?”
    冷月澜反握住萧段的手,同样神色认真:“我愿与君执手,永不相负。”
    萧段闻言心中大定,激动地把冷月澜揽入怀里,狠狠吻住他的唇,尝够了那温软的触感之后,舌尖撬开他的牙关,与他的舌尖辗转交缠。
    冷月澜的口腔仍残留着苦涩的药味,但萧段却能从那苦涩之中尝到了几分甜味,直至冷月澜喘不过气来,他才慢慢离开冷月澜的唇,两人细细喘息着,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刚才表白之时,萧段为表诚意说了本名,既然决定与冷月澜此生相守,他便不会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于是他紧紧抱住冷月澜,在他耳边软语道:“我的本名叫萧净玉,是昔日赤泱国的皇长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冷月澜从知道萧段的身份便一直沉默至今,终于等到萧段愿意对他倘开心怀,他的心里又暖又柔软,然而,他却仍然摇头,说道:“我不想揭你的旧伤疤,让你再痛一次。”
    冷月澜却不知道,他便是萧段最好的伤药。萧段轻吻一下他的耳垂,细细诉说着自己的旧事:“我年少时也曾鲜衣怒马,也曾为了赏玩之物一掷千金,更曾偷偷潜进宫里的酒窑喝得烂醉,而这些全部都有白天择的参与。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至少表面上如此。只是,我太天真了,我忘了他始终是敌国的皇子,却一直对他真心相待,还为了让他父子团聚而在父皇的寝宫前跪了两日。然而,我的天真毁了整个赤泱族,白天择父子联手,攻陷了羲城,屠尽赤泱国的皇族,我至今仿佛仍能听到当天他们凄厉的呼喊声。”
    说到最后,萧段已颤不成声:“我……我是赤泱族的千古罪人。”
    冷月澜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轻轻抚着萧段的脸,安抚道:“萧段,那些都过去了……”
    萧段沉默了片刻才缓过思绪,低声说道:“月澜,我大仇未报,尚未能随心所欲地过日子,甚至在面临情与责任的决择时不得不选择责任,但我今生一定只爱你一人。”
    自从冷月澜知道了萧段那段沉重的过去,虽未能感同身受,却一直为他心痛,只恨相遇太迟,不能在他最彷徨无助的时刻给予他帮助和安慰,又岂会怪他?
    冷月澜的手缓缓向下,沿着萧段的脖子轻抚,一直滑落他的后背,说道:“萧段,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虽然你曾犯下过大错,但你没有推诿自己的过失,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更不会因为前路险阻而退缩,这样的你正是我所欣赏的。”
    顿了一下,冷月澜的声音转低,柔和如水:“萧段,我以你为荣。”
    萧段紧紧抱住冷月澜,那力道仿佛要把冷月澜揉进他的身体里。他这辈子历尽苦楚,看遍人生百态,自亡国之后,他每日都仿佛活在深渊之中,生活中再也尝不出甜味。
    冷月澜的出现就犹如深渊之中开出一株灿烂的桃花,让他的整个天地亮了起来,他见识过了桃花的艳丽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良久,萧段才发出一声感慨:“我曾经恨过天、恨过地、恨过世道不公,但唯独遇见你这件事,让我感谢上苍,并愿意相信上苍终究没有弃我。”
    萧段并非花言巧语之人,他的每一句话皆发自肺腑,正因如此,才最真挚动人。冷月澜与萧段相拥,听着他以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真挚的情话,唇畔的笑意渐浓。
    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并勇敢地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
    第18章 情劫
    翌日正是圣节,冷筠开始对逸王的党羽进行清算,朝中和军中都被清洗了一遍,这位睿智的君王终于在不惑之年除去了心头之患。
    被逸王阻碍了的烤肉宴在祥云殿继续举行。宴会中,群臣山呼万岁,各国使臣纷纷献上贺礼,所献之物皆非常品。
    端坐在龙椅上的君王显得神采焕发,唇边一直带着欢愉的笑意。
    为表诚意,冷筠决定亲自为各国使臣烤肉,他举起火把,首先点燃碳盘下的柴火,一时之间火光大盛,这名神武不凡的君王立在碳盆旁边,显得霸气迫人,让人不敢亵渎。
    众宾客在宴会中言笑晏晏,气氛非常融洽。萧段一战成名,众官员对他的轻视之心顿时烟消云散,频频敬酒,一再感叹萧段文武双全。面对众官员的恭维,萧段却不骄不躁,执礼甚恭。
    由于冷月澜受了伤,冷筠命他进宫后必须先让御医看过才能赴宴,因此当他出现时,冷筠已开始为众使臣分割烤肉。
    冷月澜身穿九章衮冕,头戴金簪,脚穿赤舄,一身玄色上衣显得十分端庄。因日前中了蝎蛇之毒,冷月澜一直在宫宴中缺席,各国使臣只闻其名,却未见其人。当他出现在大殿时,满殿金玉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各国使臣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眼睛了。
    冷月澜先向冷筠告罪,随即坐在冷筠下首的位置,神色端凝。各国的公主偷偷打量着这名尊贵俊美的男子,只希望能与他无意中目光相接,无奈冷月澜目不斜视,让挂在他身上的几颗芳心碎了一地。
    白天择看着坐在对面桌那明皓如仙的人,向身后的姚伟业感叹道:“虽然这天下未必找不到容貌可以媲美熙王的人,但若论风采,却无出其右。”
    说罢,他把目光转向斜对面,落在正与人对饮的萧段身上。熙王虽俊,却始终不是他心中想要的那个人,昨日从叶秋河手中接过那片衣袖之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和萧段深谈,无奈双方都太忙,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当萧段身边敬酒的人散去之后,白天择终于起身走了过去,向萧段举起酒杯,说道:“净玉,我敬你一杯。”
    此地并非说话之处,因此他们都默契地对昨日之事避而不谈。萧段举起酒杯回敬,语气不亢不卑:“多谢殿下。”
    当他把酒杯凑到唇边,正要喝下之时,忽有一阵灵香袭衣,他的动作一顿,一双原本淡泊幽深的眼眸泛起几缕波澜,随即抬头注视着白天择。
    白天择早有所料,而且可以说是刻意而为之,他知道萧段是念旧之人,尤其怀念故乡里的一切,因此他今日特意命人焚了一种名叫亡川的香膏,此香的原料来自一种只产于赤泱国的香树,因此非常珍贵,赤泱国的皇族最爱薰此香,昔日的萧段亦不例外。
    白天择轻撩衣袖,笑道:“我记得你最爱忘川之香,如果你想要,我明日就给你送过去。”
    萧段收回目光,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婉拒道:“不必了,我很久没用过此香了。”
    白天择看着萧段那看似温和的脸,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归期将近,他却无法与萧段拉近距离,即使妥协撤军也换不来萧段的一个眼神,这让他感到挫败。
    不管白天择心中如何感想,但他和萧段私语喁喁的模样看在外人眼里却十分暧昧。冷月澜端着酒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瞟向萧段和白天择,唇畔的笑痕渐渐淡去,眼眸慢慢黯淡下来。
    对于这名一直参与萧段的成长、曾经让萧段全心全意信任、并在如今仍能让萧段的情绪剧烈起伏的男子,他终究是在意的……
    他不愿再看,只得叹息一声,起身向冷筠告辞。冷筠知道他有伤在身,自然不会阻拦,叮嘱了几句,便让他回去歇了。
    冷月澜出了宫,直接在马车上换了外袍、发冠和赤舄,却没有乘坐熙王府的马车,而是命车夫在原地等候萧段,打点好之后,他迈步往宫门外的灯市走去,程古紧跟其后。
    今年圣节因为有各国使臣参与,为了显示北辰的繁华,冷筠下令在南门列灯市二里,并在宫外建灯楼,更命人在灯楼上放烟火。
    如今尚未到放烟火的时辰,但灯楼外已经站满了人,冷月澜一身华服、容貌俊美,惹得路人频频回首观看,他完全无视路人的目光,游走在街道上。
    满街璀璨灯火,人人笑脸相迎,只有他那修长的身影显得特别凄清。当他回过神来时,不禁有些好笑,萧段那人虽然整天以面具示人,但在感情方面却绝不会屈就,萧段说爱他,那就一定是爱他,而且他能从萧段的种种言行中看出萧段的感情。
    萧段可能会隐瞒他、欺骗他,甚至在必要时刻牺牲他,但唯独对他的爱是无法怀疑的。
    既然心中早已清楚,为何还要闹别扭?情之一字,果然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正沉思中,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位公子请留步。”
    冷月澜闻言停住脚步,转目望向旁边的当摊,只见一名相士坐在桌子后,那名相士长得十分清瘦,显得仙风道骨,他的身后插着一面锦旗,上书一个“相”字。
    冷月澜上前两步,低声问道:“请问先生有何事?”
    那名相士仔细观察了一会冷月澜的脸,随即掐指一算,双眉渐渐蹙起:“贪道观公子命格不凡,想赠两句,公子可愿听贪道唠叨?”
    冷月澜乃不信天命之人,不过闲来无事,只当消遣,便揖手说道:“请道长指教。”
    那名相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冷月澜便到桌前坐下,静待下文。
    那名相士又对着冷月澜的脸端详了片刻,这才说道:“贪道看公子眉宇间黑气大盛,公子近日可是有过血光之灾?”
    冷月澜闻言微怔,随即点头:“是的。”
    那名相士接着说道:“公子的命格贵不可言,却六亲缘淡,应是自小离家或亲人多早逝。”
    冷月澜全身一震,抿了抿唇,终究点头承认:“是的。”
    那名相士见状,问道:“公子可否在纸上写上你的名字?”
    冷月澜拿起桌上的狼毫,沾了墨,优雅地落笔,写下“冷月澜”三个字。
    相士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冷字的左边有两点,上短下长,右边是个令字,说明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月字乃情字的一部分,却注定无法完整,而且这个月字若是过了便成了丹字,丹乃血色,说明公子命中有情劫,若用情太深便会致命。”
    冷月澜呼吸一窒,悄悄紧握双拳,强迫自己继续听下去。
    那相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澜字的左边是水,右边的阑字代表尽头,公子命中忌水,恐怕命尽于水中。”
    冷月澜缓缓垂下眼帘,少顷才问道:“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那相士毫不犹豫地说道:“断了情方能避灾。”
    冷月澜闻言,眸光闪了闪,复又问道:“若不断情,可有其他方法?”
    那相士捻了捻脸上的长须,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还是断了情比较好。”
    冷月澜沉默片刻,这才缓缓站起来,从袖袋里取出一锭银,说道:“多谢道长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