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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虽然心中好奇,但当务之急是为萧段拔钉,于是他趁着萧段陷入回忆的时候,猛力推开萧段的身体,在长钉离体的那刻,萧段又再闷哼一声,后背血如泉涌,脸上冷汗如雨,沿着他的轮廓滑落。
    萧段咬牙忍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俊脸毫无血色。冷月澜看着他那虚弱的模样,心如刀绞,一双凤眼烟雾迷蒙。
    萧段喘息几下,这才说道:“我没事,你别这样。”
    冷月澜小心翼翼地把萧段背起来,冲向附近的医馆,脚步如飞:“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你忍一忍。”
    “我一点也不痛……你别着急……真的不痛……”声音渐低,最后消散在猎猎风声之中,萧段把头枕在冷月澜的后背,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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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萧段醒来时,日已近暮,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冷月澜扒在榻沿的睡颜,窗外夕阳如水,在那张俊美无双的睡颜浮动,显得明皓如仙。
    萧段用指尖划过冷月澜的眉宇和轮廓,感受着指尖的温度,连心也跟着温暖起来。指尖下的眼睫微动,那张明亮如星的眼睛渐渐睁开,与萧段目光相接。
    冷月澜立刻起身,扶起萧段,说道:“醒了?伤口可还痛?”
    萧段摇头:“我说了不痛的。”
    冷月澜为他的后背垫了软垫,端起桌上的药碗,凑到他唇边:“你没看到你昨夜那个样子,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萧段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即握住冷月澜的手,语带歉意:“抱歉,让你担心了。”
    冷月澜与萧段十指交缠,说道:“你不必道歉,只要你以后好好保重自己就行了。”
    萧段轻吻一下冷月澜的指尖,低声说道:“我以后定不再让你担心。”
    冷月澜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我打算明日拜访楚王。事到如今,我必须出面了,他至少会对我有些忌惮。”
    萧段虽然不愿意让冷月澜牵扯进来,但昨夜冷月澜已经暴露,若再躲躲藏藏反而惹起楚王的疑心,不如以监督治水的名义光明正大跟在他身边。
    他把冷月澜拉到身旁坐下,搂住冷月澜的腰,说道:“也好,我想楚王暂时还不敢动你。”
    冷月澜冷笑一声:“只要我出现,那块田他再不愿意也得献出来了。”
    霸占有龙气的良田毕竟是不能放在名面上的事情,除非楚王决定反了,否则他肯定要在冷月澜面前表现忠君之心,献上有龙气的良田便是首要之事。
    萧段叮嘱道:“虽然我认为楚王现在不会反,但你还是小心些。”
    冷月澜低声安抚道:“放心,我有分寸。”
    萧段因为睡了一日,现在不觉得困,冷月澜便把他扶到窗前坐下,沏了一壶茶,与他对桌共饮。窗外明月皎洁,桌上茶香馥郁,眼前笑颜醉人,这美好的情景让萧段有片刻恍惚,甚至不敢出言惊拢,怕一碰即碎,就如十一年前那鲜衣怒马、父慈子孝的美满生活,终成镜中水月。
    而冷月澜,是他即使梦醒仍然不肯放手的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紧握冷月澜的手,当那温热的触感传到掌心时,他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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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楚王接到冷月澜的拜贴之后,这名冷傲霸气的亲王终于乱了阵脚,他连忙召帐下的谋臣商量对策,最后可悲地发现,除了献上良田别无他途。
    忐忑不安地等到下午,终于等到这名北辰第一美男子的光临。当冷月澜踏入堂屋时,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让满室珠翠都失了颜色。
    冷月澜身穿赤色窄袖金织蟠龙袍,头戴翼善冠,腰间的玉带与两肩的金织蟠龙相辉映,龙姿凤表,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
    楚王虽然同样身穿金织蟠龙袍,但却相形失色。他连忙起身相迎,笑道:“熙王大驾光临,让寒舍逢荜生辉,快请坐。”
    “楚王,请!”冷月澜露出一抹淡笑,俐落地入座,待上茶点的侍女退下之后,这才说道:“陛下听闻夕柳河年年决堤,使黎庶流离失所,宵旰俱忧,特命本王前来监督安陈的治水工程。”
    说罢,冷月澜眉宇一扬,唇边的笑意更浓:“本王与楚王已多年未见,心中十分想念,今日特来拜会。”
    楚王虽然心中忐忑,但表面却不动声色,一张略显松驰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能得熙王挂念,是本王的荣幸。本王今晚在后院设宴为熙王洗尘,你我痛饮一场,不醉无归,如何?”
    冷月澜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说道:“多谢楚王的盛情,但陛下怕本王饮酒误事,在离京之前已与本王约法三章,此行不可饮酒。”
    楚王听罢,心中怏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本王还为熙王准备了几坛美酒,看来熙王无福消受了。”
    冷月澜抬眸望向楚王,说道:“本王酒量太浅,纵有再多美酒亦枉然。”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愉快,但彼此心知肚明这愉快里有几分真。
    待冷月澜放下茶杯时,忽然轻声叹息:“这安陈府的管治也太不像话了,本王昨夜拜访安陈按察使萧段,竟遇上客栈失火,而且还出现了盗贼。幸好本王与萧段合力把盗贼击杀了,否则不知要殃及多少无辜性命。”
    楚王听罢心中一跳,立刻应和道:“竟有此事?看来这安陈的盗贼得治治了。”
    冷月澜只是略略提一下,并无意在盗贼的话题上纠缠,他假意喝一口茶,便又转了话题:“听萧段说,楚王毅然献出恒河两岸的良田用于修渠,想不到楚王竟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本王佩服。”
    楚王纵然心中有怒意也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脸上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治水乃利国利民的大事,本王自当尽力相助。”
    冷月澜展颜一笑,说道:“陛下在宫中常常提起楚王,说楚王乃国之栋梁,楚王今日之举确如陛下所言。”
    楚王抚须笑道:“熙王谬赞了,本王不过尽了本分罢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冷月澜不愿多留,于是放下茶杯,优雅地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本王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楚王暗松一口气,立刻起身相送,直至冷月澜的身影消失在前院,他才冷下脸,一掌拍向几案,恨声道:“冷月澜,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直至心中的怒意渐渐平复下来,楚王才唤出躲在厢房内偷听的谋士朱睿,命令道:“你去告诉白天择,就说本王答应和他合作。明日卯时,本王在香山的十里亭等他。”
    待朱睿退下之后,楚王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冷月澜,本王就让你再逍遥片刻,待本王功成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楚王一甩衣袖,愤愤地离开堂屋。
    第28章 蒹葭寄语
    拜访了楚王之后,冷月澜又召见了安陈县的各官员,责令他们配合萧段治水。各官员见了冷月澜,心中惶恐,恨不得把他当佛供起来,哪敢违令。
    而楚王在献田之后也不再有任何动作,修渠之事得以顺利进行。冷月澜和萧段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率领数万河工来到夕柳河边拜祭河神。
    由于冷月澜之前卜过一卦,说他命中忌水并死于水中,这让萧段心中戚戚,坚持不肯让冷月澜同往拜祭。冷月澜虽然不甘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妥协。
    这天阳光明媚,金风送爽。萧段恭敬地立于河堤上,命下属宰杀白马,投入河中,再恭率数万河工跪拜河神,礼毕,他亲自朗诵祭文。
    详云烁绕,阳光如银瓶泄水,映得眼前明河如雪。萧段身穿白罗祭袍,白凌印花抹额,那灵妙风姿何殊天宫仙人。
    他手执祭文,举止庄严,声如清泉溅石,洋洋似水,让人如听仙音,十分悦耳。
    忽然天空风云突变,下起倾盘大雨,并狂风大作,地面上一片飞沙走石,雨水如碎空撒玉,打落在人的身上,阵阵激痛。
    萧段的祭文尚未朗诵完毕,却被扑头扑面的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眼,他的声音也渐渐被风雨声掩去,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粘在身上极不舒服,但他却不为所动,后背倔强地挺着,艰难地继续他的使命。
    风雨太骤,渐渐河水盛涨,似有决堤之势。萧段抬首望了一眼河面,神色骤变,他急令河工搬运沙石堵塞河堤,意图力挽狂澜;但见所有沙石沉没于河水之中,却起不到作用,水势越涨越高,只怕再过不久,这夕柳河附近的土地便要变作汪洋。
    萧段渐渐冷静下来,命令停止堵堤,向身边急得跳脚的安陈知府陈少亭说道:“陈大人,你马上遣散这里的所有河工,并安排百姓上山避水。”
    陈知府就等他这句话,闻言立刻转身想走,但他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疑惑地问道:“大人,难道你不去避水吗?”
    萧段的唇边泛起一丝淡然的笑意,神色皎洁如雪:“祭文尚未诵完,若我中断祭典,那是对河神的不敬,必遭天谴。”
    陈知府扫了一眼风高浪急的河面,很想说天谴就在眼前,若不快逃,那便真的要遭天谴,但看萧段那神色坚决的模样,似是情愿以身作祭,保全万民性命。
    陈知府知道萧段心意已决,便转身去遣散所有河工,并组织百姓上山避水。
    劲风袭来,把萧段身上的白罗衣吹得猎猎作响,怒涛拍打岸边,水花掠过他的衣衫,立刻在那如玉瓷的肌肤上留下几个红印。萧段神色如常地继续朗诵祭文,惊涛在前而不摇足,以最虔诚的声音在风雨中念出祭词。
    忽有一阵脚步声在涛声之中若隐若现,最后停在萧段身旁。萧段心中一跳,转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玉骨冰肌的冷月澜,他手执油纸伞,为萧段挡去头顶的风雨,当他感觉到萧段的目光时,回眸一笑,仿如满谷繁花盛放,让人心醉魂荡。
    萧段想起那相士为冷月澜卜的卦,着急地道:“这里危险,你快回去。”
    冷月澜却笑容未变,只轻声说道:“我陪你。”
    萧段只觉得喉间一阵热流,几乎语不成句:“我不需要你陪,我只想你好好的。”
    冷月澜却只是眉宇轻扬,一张被雨水打得半湿的脸上神色淡然:“若你要以身祭堤,我陪你,至少你在九泉之下不会寂寞。”
    萧段心中的震撼无法言喻,眼前一片迷蒙,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热泪。他最后终于妥协,执起冷月澜的手,继续朗诵祭文。河水遥飞而来,却无法让他们后退半步,他们本就风骨神秀,就连在风雨中衣衫尽湿的模样都显得特别风雅,宛如一副水墨丹青,让人动魂惊心之余又赏心悦目。
    祭文朗诵完毕,萧段和冷月澜把三杯冷酒洒入河中,虔诚地向河面行了跪拜之礼。
    过了片刻,云消雨霁,河水渐退。萧段暗松一口气,又向着夕柳河一拜,说道:“感谢苍天放天下万民一条生路,待他日修渠完毕,必定再来拜祭。”
    说罢,萧段接过冷月澜手中的油纸伞,与他相视一笑,柔柔情意映在彼此的眼中,胜过满城烟花。
    雨后天朗气清,河畔不闻人语,只余流水之声。萧段柔声道:“你看你全身湿透了,快回去换一身衣裳,不然要感染风寒了。”
    几缕黑发粘在冷月澜那几近透明的肌肤上,却不显得狼狈,反而别有一番风韵。冷月澜看四下无人,便握住萧段的手,唇边笑意醉人:“我们回去吧!”
    两人走了几步,萧段忽然问道:“刚才河水盛涨时,你在想什么?”
    冷月澜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我在想,倘若生不能相守,那在泉下相依也无妨。你呢?”
    萧段发出一声低笑,语气霸道:“我那时候在想,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即使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就算把你捆起来,也要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冷月澜闻言,一双凤眼盈满笑意:“我既然许了你一生,那便不会后悔。”说罢,他把两人交握的手举至胸前,郑重地说道:“愿同尘灰。”
    萧段的眼睛瞬间便红了,冷月澜并非嘴上说说,他用自己的性命去实现这句承诺。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比这世间的任何诗歌及情话更醉人。
    萧段顿住脚步,放开冷月澜的手,跑回河边,摘了一撮蒹葭,递给冷月澜。
    雨后的气温有点湿冷,萧段和冷月澜全身湿透,但他们彼此对望的目光却很温暖。萧段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默默献上一撮蒹葭,用最真挚的目光诠释他的爱。
    冷月澜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蒹葭,俊美的脸露出一抹笑容,冰洁如莲,让萧段无法移开目光。
    “回去了。”
    “好。”
    他们双双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柔和的日光在他们身后拖出两道旖旎的影子。在玉带流碧之处,一道彩虹横跨河面,璀璨夺目,似在见证这一幕人间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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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祭河神之后,修渠进行得很顺利。萧段亲自督工,先命河工疏通夕柳河上的沉积淤泥,再开渠筑堤。两个多月下来,进度神速。
    冷月澜表面上醉心于游山玩水,实际上却暗中搜查楚王谋反的证据,让他吃惊的是,楚王不但私铸铜钱,还私造大量兵器和盔甲,其他或大或小的过错更是馨竹难书。
    自冷月澜出现之后,楚王便不再有任何动静,似乎十分忌惮冷月澜,但萧段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之感。
    随着楚王的罪证越来越多,冷月澜的心情便越沉重。他原以为楚王只有不臣之心,并无造反之实,却不料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动作,只要他反掌一翻,便会让半壁江山烽火连天。
    回客栈后,冷月澜一直心事重重,萧段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他坦白,只得问道:“怎么了?”
    冷月澜转目望向萧段,神色凝重:“萧段,我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萧段在冷月澜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是因为楚王?”
    冷月澜点头,他的眉头轻拢,为那俊逸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忧色:“我现在越查越心惊,楚王的种种悖逆之举已显示了他谋反的决心,此事等不到修渠完成了,我们必须尽快将此事禀报陛下,让陛下早日防范。”
    萧段沉吟片刻,说道:“楚王这两个月确实平静得有点反常,倘若他只是私藏良田,忌惮你还说得过去,但他都敢私造兵器了,可见胆子不小,他又怎能容忍我们在他的地界上逍遥?”
    桌上一灯如豆,摇曳的灯火映在冷月澜的眼眸中,让那沉重之色又浓重了几分:“倘若楚王在修渠完成前反了,我们该如何平叛?”
    按制若藩王的封地遇有急警,藩王有权调遣封地内的军队平叛,但此处是楚王的封地,他自己反了,封地内的军队便成了敌人。
    冷月澜的情况十分特殊,他虽然是亲王,却没有封地,他能调遣的只有熙王三护卫,约两千人,但他此行是奉密旨追踪萧段,为了方便行事,他连近卫程古都没有带。后来他身份暴露,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无法把卫队往楚王的封地里调,只暗中调了几名密探。
    萧段在江南肯定有人,但那是赤泱遗民,不便参与北辰内乱。
    现在离这里最近的军队便是驻守在边疆的光锐营,虽然那是冷月澜一手创建的军队,但冷筠早对光锐营下过命令,必须冷筠亲临或手持兵符才能调兵。冷月澜两手空空,谁听他号令?
    萧段肯定已想到这点,所以他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抬眸望向冷月澜,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冷月澜转目望向窗外的月光,那张侧脸半隐在阴影里,湿润的唇被月色染上了一层光泽,他的薄唇微启,说道:“我半夜就走。我走后,你帮我掩人耳目,别让楚王发现我走了。”
    萧段闻言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冷月澜看着水波荡漾的茶杯,感觉他们的处境就似杯中摇晃的茶水,心中无法平静,他关切地道:“你小心些,倘若发现不对,先离开再说,别逞强。”
    虽然情况未明,但萧段听闻此言,还是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要守着你一辈子,不让别人抢了去。”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飞入厢房内,停在萧段肩膀,冷月澜和萧段见状,皆神色一懔,他们幼年都曾跟随在冷筠身边,自然知道这是冷筠的信鸽。
    萧段立刻取下信鸽脚边的纸条,快速把里面的内容读了一遍,随即神色复杂地递给冷月澜,说道:“陛下秘密来了江南,此时就在蓬山。”
    冷月澜接过纸条细看,神色更凝重:“陛下既然是秘密前来,身边肯定没带多少人,倘若被楚王知道了,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息道:“陛下为何此时来江南祭天?我真是搞不懂他。”
    萧段看了一眼冷月澜,嘴唇微抿,沉默不语。
    冷月澜把纸条放在灯光中点燃,看着纸条变成灰烬,徐徐落在桌面,他翻掌一拍,顿时灰飞烟灭。
    萧段起身取剑,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蓬山禀报陛下,否则便要受制于人了。”
    冷月澜也匆忙拿起剑,对萧段说道:“我们走!”
    说罢,两人离开客栈,两匹骏马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余几缕烟尘。
    第29章 碧血平国难
    萧段和冷月澜冒霜犯露赶往蓬山,直至半夜才抵达。他们向守在山下的禁军通报一声,便坐在树下等待召见。
    月华如雪,笼罩着整座蓬山,穿透叶缝拂过萧段那略带倦意的脸庞,几滴汗珠从他那白皙的肌肤里渗出来,为他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慵懒。
    冷月澜望向挂在天空中的玉弓,笑道:“今夜月色正好,可惜无酒也无琴。”
    萧段也想起他们和逸王决战的前夜,他们坐在后山饮酒抚琴的情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人生在世,就如白驹过隙。待我白发之时,细数曾悠闲看日出的日子,恐怕不出五指。”说罢,冷月澜轻声叹息。
    萧段听罢,柔声道:“待此事终了,我天天陪你看日出。”
    冷月澜慢慢转过脸来,说道:“只怕以后的日子由不得你我来定。”
    萧段心头一紧,立刻说道:“月澜,不管以后如何,我……”
    就在此时,前去通报的侍卫回来复命,说冷筠召见。萧段和冷月澜立刻起身上马,往半山腰驰去。
    夜色苍茫,却仍能清楚看到沿途巡夜的禁军,萧段一直注意禁军的人数,等到了冷筠驻扎之处,再扫了一眼剩余的人,整个人如坠冰窑。
    如果冷筠身边的禁军只有他看到的这些人,恐怕不到两千。倘若楚王此时围困蓬山,后果不堪设想。
    半山腰处有一片平坦的山地,上面扎了一个黄色镶金边帐篷,看起来既庄严又华美。数十名禁军守在帐外,为首之人正是郭长风。
    郭长风显然不知道冷月澜也在此地,当他的目光扫向冷月澜时,他的神色有瞬间怔忡,随即立刻上前行礼:“臣参见殿下。”
    冷月澜挥手示意他免礼,并说道:“本王有急事要见陛下。”
    郭长风早已得了冷筠的命令,便恭敬地道:“陛下已在帐内等候,殿下请。”
    冷月澜和萧段不敢拖延,立刻掀开帐幕,上前向冷筠行礼:“臣萧段(冷月澜)参见陛下。”
    冷筠正在研究安陈府的地图,他闻言转过脸望向萧段和冷月澜,一双眼眸深沉似海,却不急着叫他们起来。
    冷月澜和萧段皆心里一怵,冷月澜奉命监视萧段,如今却与萧段一同前来谒见,那便是违旨,难怪冷筠生气。
    冷筠神色莫测地看了他们片刻,随即想起了什么,目光扫向冷月澜的脸,说道:“起来吧!”
    萧段和冷月澜暗松一口气,说了一声“谢陛下”便站了起来。萧段神色凝重地说道:“陛下,臣有急事禀报。”
    冷筠端起桌上的茶杯,冷声道:“说吧!”
    萧段便把他到达安陈之后的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他和冷月澜之间的事,待他说完,帐中原本便沉重的气氛便愈加压抑。
    冷筠细细翻阅冷月澜整理出来的罪证,眼眸渊深似海,声冷如冰:“楚王走到这一步,看来是非反不可了。”
    萧段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幸好陛下命熙王殿下暗中保护臣,否则臣已葬身火海了。想不到楚王殿下竟如此猖獗。”
    冷筠闻言,冷冷地睨了萧段一眼。他命冷月澜监视萧段的本意是让冷月澜知道萧段的真实身份及他暗中培植势力的事,借此离间他们二人。事实上,他已另派了人跟踪冷月澜。他虽在京中,对冷月澜的事却万里如见。
    因此,他不但知道萧段伤了冷月澜,更知道朱逢时向冷月澜喂毒的事,甚至连他们执手祭河神、以蒹葭定情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至此,冷筠终于坐不住了,他当年为冷月澜解毒之事费尽心思,一直参与冷月澜的成长,看着冷月澜从病弱孩童变成如今风华无双的模样,经过数年的隐忍挣扎都未能说服自己放手,又怎可让萧段抢了去?
    于是,他借祭天之名前往江南,待祭天完毕,便要把冷月澜带走,他不能再放任冷月澜继续待在萧段身边。
    萧段被冷筠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窒,但他却不敢肯定冷筠到底知道多少,只得低头避开冷筠的目光。
    冷月澜虽然不知道冷筠为何突然对萧段如此冷淡,却被冷筠的目光吓到了,他尝试用楚王的事引开冷筠的注意力,说道:“倘若被楚王知道陛下来了蓬山,只怕他会提前动手。”
    萧段暂时压下心中的愁绪,说道:“楚王私占良田却无人举报,可见他封地内的官员已被买通了,那些人关键时刻肯定指望不上。陛下是否去一趟光锐营调兵?”
    虽然冷筠心里对萧段有点恼怒,但毕竟是自己带在身边多年的人,又认为萧段不懂他的心思才会对冷月澜有了不该有的感情,因此他暂时压下心中的恼怒,想着改天要和萧段好好谈一谈,让萧段死了这条心。
    心思电转之间,他便收回凛冽的眸光,神色缓和下来:“安陈附近各府的兵力不能动,一来未必可靠,二来里面肯定有楚王的眼线,只要他们一动,楚王便知道朕要对付他了。”
    说罢,冷筠低头喝了一口茶,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原本略涩的声音便清晰起来:“朕马上去光锐营调兵。”
    随着一声闷响,冷筠已放下茶杯,起身走向帐外,然而就在此时,帐外响起郭长风焦急的声音:“陛下,楚王率军数万围困山下,他命人带来书信一封,请陛下过目。”
    话声刚落,郭长风已掀开帐幕,走到冷筠面前,恭敬地逞上一封书信。
    众人尽皆震惶,冷筠夺过郭长风手中的书信,打开一看,睚眦欲裂:“这楚王真是欺人太甚!”
    萧段和冷月澜见状,立刻往信上看去,信中满篇狂言,并扬言若冷筠一日之内不投降,他便要踏平蓬山。
    众人连忙走出皇帐,往山下看去,只见山下士兵如蚁,旌旗密密,号带如蛇信般在风中张牙武爪,让人见之心寒。
    萧段咬牙切齿地说道:“竟然被他抢了先机!”
    郭长风的目光一直钉在山下,这位在沙场上从不畏死的悍将此时也不禁脸露忧色:“看这人数,至少有四五万,我们却只有一千禁军,只怕难以突围。”
    冷筠看着山下,虽然未有惧色,却一直沉默不语。
    萧段把山中的地形扫视一遍,说道:“全军突围并非上策,陛下乃万金之躯,我们不能冒险。楚王之所以不敢贸然进攻,是因为此地易守难攻,我军虽只有一千人,但若要死守,至少可以守三日。”
    郭长风急道:“倘若没有援军,我们一直守也没用啊!”
    冷月澜转过脸来,原本凝重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说道:“你忘了光锐营就在附近?”
    郭长风想说若冷筠不突围,谁能调兵?但当他看到冷月澜眉宇间的峥嵘锋芒时,他瞬间便明白了。若问这天下有谁能没有兵符而调兵,那人非冷月澜莫属。
    光锐营由冷月澜一手创建、一手训练而成,冷月澜与光锐营都督陆铮袍泽情深,更对陆铮有过救命之恩。冷月澜虽然已失去兵权,但与光锐营之间的牵绊并非轻易能斩断的。
    萧段显然也明白冷月澜的意思,他心头一紧,却明白此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无力阻止。
    冷月澜轻撩衣摆,毅然下跪,向冷筠请命:“陛下,臣请求独身突围,前往光锐营调兵。”
    萧段见状也跟着下跪,说道:“臣请求同往。”
    冷筠目光复杂地望向冷月澜,他不希望冷月澜涉险,但倘若他不能亲自前往光锐营,就只能指望冷月澜。他若允了,大家尚有一线生机,若他不允,任由这一千禁军死守,那便全军覆没。他看似可以选择,实际上却没法选择。
    冷月澜转目望向萧段,说道:“萧段,你武功高强,必须留在陛下身边护驾。”
    萧段欲反驳,话语却哽在喉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冷筠思索片刻,纵然不舍,却还是忍痛说道:“朕准了。”
    “陛下!”冷月澜截住冷筠的话,抬起俊美的脸望向冷筠,坚决地道:“臣请求一人突围。”
    “月澜!”萧段情急之下已顾不得在人前对冷月澜用敬语,只是他的声音刚落下来,便又被冷月澜打断。
    “萧段,只有心无牵挂才能一往无前。”
    萧段紧握双拳,关节被他握得咯咯作响,两人相视片刻,最后萧段拗不过冷月澜,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冷筠见状,压抑住心中的怒意,朗声说道:“熙王接旨。”
    冷月澜早已跪在地上,此时立刻应道:“臣在。”
    冷筠眉目威严,声音清朗地说道:“逆臣作乱,朕命你带一百禁军突围而出,前往光锐营调兵救援。”
    冷月澜叩首道:“臣尊旨。”
    随后,冷筠命人取来笔墨,写下调兵的圣旨,交到冷月澜手中,软声道:“澜儿,一切小心。”
    冷月澜接过圣旨,辞色壮烈:“臣即使肝脑涂地,亦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冷月澜起身,把圣旨收入怀中。此时一百禁军已整装待发,有士兵牵来冷月澜的坐骑,冷月澜上前拉住马缰,正要上马,却突然动作一顿,转目望向萧段。
    萧段见状立刻上前,脉脉不语。
    冷月澜凑到他耳边低语:“倘若我此行身死,你把我的尸骨收回来,葬在望月山的那个秘密山洞里,若生不能相守,我仍会实现承诺,在那里等你归来。”
    萧段顿时双眸迷蒙,摇头道:“你说过与我相守一生的,怎可负我。”
    冷月澜想握住萧段的手,无奈有别人在,他只得忍住,柔声说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说罢,他翻身上马,依依不舍地看了萧段一眼,昂道向蓄势待发的一百名禁军下令道:“出发!”
    声音一下,他便拍马扬尘而去。一百名禁军见状,应和一声,立刻随尾。
    萧段追了几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英姿绰绰的身影渐渐杳微,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第30章 飞鸿荡天
    冷月澜走后,冷筠便开始布防,并命人在山中做了许多陷阱。
    夜色中峰屿沉浮,一执冷月在空中散发着幽光,萧段神不守宅地守在山崖边,注意着山下的情况。
    郭长风站在他身边,同样神色紧张。过了片刻,他看不到山下有动静,忍不住转目望向萧段,问道:“你看出动静了吗?”
    萧段摇头,他连呼出来的气息都紧张得能灼痛肤肌,一双星眸望穿秋水,却等不到那人的消息,只觉得五内如焚。
    少顷,郭长风惊呼道:“有动静了!”
    原本在远处布防的冷筠闻声,立刻跑了过来,边喘息边望向山下。
    萧段凝神望去,只见山下营头大乱,烛影乱舞,喊杀声震天,声音却乱如风雨。
    三人屏息观望,山下的杀声渐烈,声声扎在他们心头。萧段紧张得咬紧牙关,竟在不知不觉中咬得出血。
    第一营过后,第二营的烛火渐渐凌乱,直至赤焰焚空。他们立在半山腰都能感觉到那浓烈的杀气。
    萧段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湿透,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山下最凌乱的地方,那是他最爱的人在浴血奋战。
    山风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