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三 危机

　　    有人惊叫着就要阻拦，却被李四叔一把推开。
    细细一看，点点鲜血之下，叶贯赤红的脸庞竟然稍稍缓和了一些。
    “这…这…”
    农人们啧啧称奇。
    不是没人想到要给叶贯降温，但普通的水浇到他身上就被直接蒸发，他的表情也更加痛苦，所以没人敢继续。
    没想到, 黑鹮鹤的血液却丝毫不俱这种高温，似乎还有解毒的效果。
    仿佛置身烘炉的叶贯，陡然感觉有丝丝清凉之意涌来，原本燥热欲焚的感觉陡然减轻了许多。
    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情景，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醒过来。
    抬手一挥, 黑鹮鹤的头颅陡然炸开，一枚指头大小的赤红骨头飞出，被他一口吞下。
    这就是那只黑鹮鹤的“横骨”了, 正是它产生了那股剧烈的毒素，但它本身却也是解毒之物。
    虽然不能完全解开火鹤之毒，却也有一定的压制效果。
    但横骨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并不表示具体的位置，黑鹮鹤一身的骨头怕不有几百块，谁知道他把横骨藏在了哪里？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勘破了其中的奥妙。
    良久，叶贯猛然睁开双眼，张口疾喷，吐出一口黝黑的淤血。
    那根横骨豁然在内，原本的赤红色变成了怪异的灰黑，显然不能再用了。
    横骨能化解毒素，但一旦离开妖兽本体就变得非常脆弱，只能作为一次性的解毒之物。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他的头颅之血可以解毒？”
    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怯生生有些单薄的小姑娘，叶贯低声问道。
    受横骨的影响，横骨周边的血液有一定的解毒功效, 但一般的人显然不可能知道这点。
    “我…我看到他全身的羽毛都枯了，只有头顶那片地方还是好的，又听我爹说起过，鹤顶的鲜血能解毒……
    你是保护我们村的仙人，我不能让你死……”
    看着浑身浴血的叶贯，小姑娘有些害怕，却依旧鼓起勇气说了起来，言语间条理分明、逻辑清晰，远胜一张口就喜欢颠三倒四的普通农人。
    “哇，真的，你们看那个怪鹤！”
    闻言，有人惊叫起来。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黑鹮鹤浑身的羽毛都枯槁无光，仿佛暴晒了几个月一样，只有他头顶那簇羽毛，即使头颅炸裂横骨取出，依旧光泽隐隐，神俊异常。
    横骨是黑鹮鹤的精华所在, 比其他地方更能抵抗紫气的侵蚀，所以那里的肉身还有活性。
    “哎呀，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咋地没发现呢！”
    “致君这娃，就是机灵！”
    “这娃，别看平时蔫耷耷…”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嘴里满是赞美，但话里话外也有一股说不出的不服气。
    李致君是孤儿，李家村灾难后，跟随残余的村民定居到了这里，被同村人收养，知道现在。
    大家都知道，能救下叶贯，李致君一家必然要发达了，也就因此而额外恼怒自己——
    这么简单的事情，咋的自己没有发现呢？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弱，却别有一股清灵之气的小女孩，叶贯也满眼赞赏。
    有些事情似乎只要看穿了就很简单，许多人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真的简单，却忽视了“看穿”本身需要多少经验、眼光、思考和积累。
    大袖一挥，叶贯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以示勉励。
    趁着袖子遮住了众人的眼神，他悄悄在女孩手腕上戴了个碧玉镯子，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道：
    “用袖子挡住，别被其他人发现了，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敲碎玉镯！”
    小姑娘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叶贯，却机灵地没有多问。
    这都是叶贯自己做的小玩意，功效不大，仅仅能挡住武林人士的全力一击，但对普通人而言，已经是能保一命的无上宝贝了。
    李家村能连出灵动的小孩，叶贯很是欢喜，有心提点她一番，看看能不能将她带入修炼一途，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如果能渡过这次妖兽之乱，他必然会不吝回报小姑娘的善举。
    有了鹤岗的横骨，灼热之意稍稍压制了几分，叶贯不敢怠慢，疾飞而出，冲向无人牵制，正在元阳县中肆虐的那只鹤族。
    ……
    另一边，逃出几座山外，一只上半身昂藏大汗模样，下半身却是野猪形状的怪物忽然出声道：
    “跑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跑？那人已经被鹤岗大人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坚持一下，定能斩杀他，到时候，鹤族必然重重有赏！”
    “说得轻巧，那就请‘小猪大人’大发神威，击毙那个人族吧，待你功成归来，我一定到九皋山为你请功！”
    一只秃头怪鹰出言讥讽道。
    九皋山是鹤妖的祖庭所在，秃头鹰言下之意是对上叶贯，猪妖必死无疑。
    这话非常刻薄，猪妖闻言顿时大怒，龇牙咧嘴地对着秃头鹰，厉声道：
    “鹰秃头，你是闲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么？”
    “怕你？别看你能半化人形，对上我照样只有吃屁的份！”
    秃头鹰羽翼大张，一双已经化作人形的双腿跃跃欲试，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这两怪物是隔壁邻居，都有食气初期境界，却不是好朋友，而是死对头，鹰妖仗着能飞行，虽然不能杀死皮糙肉厚的猪妖，却稳压他一头。
    但岁崖山灵机之后，猪妖得了一株化形草，不仅法力大进，还将半个身子彻底化为人形。
    天生万物，各有其神，不同种族在不同修炼阶段各有长处，而在低阶阶段，公论人类躯体修炼最快，最容易进阶更高阶段。
    因此，低级妖修都会化形为人，争取早日习惯各大穴窍，将身体锻炼到巅峰，好进阶注神，猪妖上半身转化为人身，隐隐反超了鹰妖，秃头鹰立即就有些吃味了。
    这些没能进阶注神的妖怪，神魂没有得到滋养，情感有缺，往往偏执狭隘。
    明明打不过猪妖，鹰妖却屡屡出言讥讽，要不是禽类善于飞行，他早就被猪妖拔毛抽血了。
    “好了好了，都这个份上了，就不要内讧了，想想怎么对付那个人类才是正经！”
    这时，一个已经非常接近人形，只是头顶戴着朵怪花的妖怪重重顿了顿竹杖，沉声喝止了剑拔弩张的两人。
    这个自称黑石的怪人，正是叶贯击杀鹤山后，最先赶到战场之人，这群牛鬼蛇神中就是他纠集起来的。
    他也是这群异族中法力最高之人，已经有了食气中期，比叶贯还高一个小境界，自然是这群人中毫无疑问的首领。
    见他出言，鹰妖也不敢继续放肆，收起架势咕哝道：
    “对付，怎么对付？鹤岗那么强横的人物，都被那人一撕两半！
    穿山小儿虽然本事不咋地，但土遁术一向无影无踪，却也被那人轻易发现，一身坚韧的护甲也脆弱的像纸片！
    他不是哪个人族老祖的后裔吧，我可不想对上他！”
    听他这话，其他妖怪都想起了两位同伴的惨烈死状，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不敢想象自己对上叶贯后会怎么样！
    “那人肯定没什么大来历，不然早就去金阙玄宫享福去了，哪会困守元阳观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小道观，没见鹤兄那一击，直接就洞穿了他的肩膀么？”
    见众妖有了退缩的意思，自称黑石的妖怪连连给同伴打气：
    “他肯定使用了某种秘法，才能短暂爆发，但这类秘法肯定消耗极大，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只要我们大举围攻，肯定能找出他的破绽。
    还有鹤族在牵制他，他就算能击杀鹤族，也必然受伤，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定能杀了那人
    到时候，这一县血食我一个不要，鹤族也必有厚赏……”
    在他的反复打气下，这个仓促形成的团伙才勉强维持了下来，没有一哄而散，众妖开始七嘴八舌地商量怎么对付叶贯，事成之后怎么分润血食。
    很快，一众妖兽的争论就有了结果，黑石竹杖一指，低声道：
    “你你你你，你们四个联手，从东南西北同时杀进元阳县。不要冒进、注意配合，秃鹰会在天上指挥你们，我们也会躲在暗中……”
    四只被他点到的小妖顿时一脸苦涩，不情不愿地应着，却就是不愿动身。
    黑石笑了，猛地一顿竹杖，一股甜腻的香味在四妖鼻尖一扫而过，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道：
    “怎么，一定要我用强么？又不是要你们和那人硬抗，只要你们击杀那些普通人，吸引那人的注意力就行……”
    香味一触即除，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却让四妖两股站站，再不敢起反驳的心思。
    异族之间的弱肉强食，比起人类更加赤裸裸，漫说只是要他们打头冲锋，就算黑石以势压人直接杀了他们，其他妖怪也多半不会替他们说话。
    “青风，你在四周警戒，防止那四个废物逃跑。秃鹰，你上天观察。
    朱弟，你带些人埋伏在后山，看到我的信号就直接杀进村里，其他人，跟我一起压上……”
    黑石连声下令，竟然颇有章法，对其他妖怪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唯独对半身化形的猪妖比较客气，竟然称呼他为弟。
    另一边，叶贯和鹤妖的对敌也非常不顺，有了鹤岗几人的遭遇在前，这只鹤妖根本不和叶贯正面交手，而是仗着速度四处游斗，还不是杀死几个人类挑衅。
    即使有着金光化虹术，叶贯的速度也远不及这些天生飞禽，而且，几次游斗下来后，叶贯忽然感觉全身一阵灼热。
    鹤岗的毒素并不是完全来源于自身，而是掺杂了许多其他毒物，横骨只能压制一时，却不能完全解除。
    几番争斗之后，原本被暂时压下的火鹤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这样不行！”
    心下一动，叶贯猛然停下了脚步，正准备返回元阳观，一只头颅大小的蟾蜍猛然从东面冲了过来。
    看到叶贯，原本气势汹汹的他忽然一脸惊慌地尖叫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叶贯有些疑惑，不知道这货是要干什么？
    看到我就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样子，似乎怕极了，但你真那么怕，就不要来呀！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怒叱，数道羽箭电射而下。
    蟾蜍连连尖叫求饶，却毫无用处，很快就被钉死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敢不听黑石老哥的吩咐，这只奸猾的癞蛤蟆就是下场！”
    秃头鹰在空中连声怒喝，翅膀连挥，那些羽箭就是他的羽毛。
    说罢，他疾驰而下，一口将硕大的蟾蜍吞进肚子里，一边大声咕哝道：
    “倒是肥美得很！”
    看到这次食气级异族去而复返，叶贯心里顿时一沉，要是其他时候，这等野妖他随手就能一把捏死，但现在……
    果然，发现有帮手来援，原本不断游走的黑鹤飞速飞回，一边还大声道：
    “尤那小鹰，和我一起杀了这人族，仙鹤一族必然重重有赏！”
    与此同时，几个方向传来数声惨叫。
    一户人家的大门陡然打开，一个汉子护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往远处飞奔。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黑色的闪电，一只蝎尾从门中探出，深深扎进了他的后脑。
    壮汉无助地耸动双肩，血色飞速消失。
    一只四肢已经修成人形的蝎子精从屋内冲出，飞速往女人冲去。
    如果只是那对夫妻，叶贯未必会救，但女人怀中孩子的哭声，却让他心中陡然一软。
    当年，他就是这么大的年纪，在父母的拼命保护下逃得一命的。
    不理会正在天空中不断盘旋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的一鹰一鹤，他猛然抬手，凤羽剑飞速射出。
    蝎子精吓了一跳，灵活地打了个滚，蝎尾猛甩，击在凤羽剑上。
    才一接触，他就猛觉不好，看上去并不强劲的凤羽剑竟然势如破竹，只是一击就深深扎入了他的尾巴里。
    蝎子精连声惨叫，转身想逃，凤羽剑一环，就斩下了他的蝎头。
    一只不过洞窍后期的蝎子精，如何是凤羽剑的对手，但这一剑之后，叶贯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没一跤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