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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夫人颤颤巍巍地接过了他递上来的匕首,她想用这把匕首破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究竟怎么长得。
    家族危如累卵时,老父为护她平安,让她做了护国公谢崇的续弦。
    然而那个男人除了给她一处安身之所外毫无用处,她凭着满腔激愤抚养大的孩子,最终却是个白眼狼。
    所以她更想抹断自己的脖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结束她愤怒不甘又命运多舛的一生。
    她清楚地知道,最好的报复便是自尽,这比杀了面前的不孝子更令人痛快。
    可是当锐利的匕首无意间划破手掌时,她却因为刺痛而打了个激灵。
    她下不了手,她也不想死,于是她将匕首掷到了地上。
    在她扔掉匕首后,谢珺却从地上拾起了两根荆条。
    萧夫人不解地望着他将那两根荆条并在了一起。
    他抬手望着他,神情肃穆庄重,语气却是森冷无情,“母亲,既然您下不了杀手,那么以后我再不会受您的摆布,也不会任您羞辱。”
    然后他双手用力,将掰折后尚未断开的荆条丢在了地上,腾出手从容地整理着衣袍和发冠。
    “她不是董家女,我也不是萧家子,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他伏跪在地,神色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郑重宣布道:“我要娶她,我会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全力以赴,不死不休。”
    萧夫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捡起匕首插回靴筒,转身开门步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晚风拂面而来,风中带着竹子的清香,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他走出西院时,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没有人会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他迈出门槛时,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老仆,“三郎,大娘子那边回话说,今日太晚了,就不用过去了。大郎在官署还未回来,二郎说手头上公文尚未处理完,暂时脱不开身,也不用见了。”
    他如释重负,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50章 .梦不尽你平常在屋里都不穿衣服的吗?……
    竹林中灯火微明,曲径通幽,隔着一片兰泽,停云斋遥遥可见。
    月明星稀,水光如镜。
    一道由太湖石砌就的古雅石桥横跨过茫茫水域,桥头桅杆上的串串风灯映在水中,犹如萤火。
    桥面狭窄,两名并肩行走的提灯小厮只得错开来走。
    谢珺步履沉稳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刚受完罚的样子,他的两名亲随不远不近的跟着,全程大气也不敢出。
    他在桥上突然站定,前面的小厮和后面的亲随便也顿住了脚步。
    寂寂春夜中,五条黑影全都凝然不动,如同一幅泼墨风景画。
    谢珺抬手松了松衣襟,任由夜风扑面而来,荡尽胸中郁气。
    他回头望了眼西院的方向,心中颇为愧疚,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做出这般狂悖之举。
    但也只有愧疚,并无后悔。
    他并不过分地珍爱生命,从小到大,无数次被压得喘不过气时,他都有过自暴自弃的念头,想对她大吼一句不如杀了我吧!但从来只是在心里想想,他没有勇气去冲破加诸在身上的重重束缚。
    可是今夜却有如神助。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转过头正欲往回走,身后竹林中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友安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两名随从忙让开路,看着他一头冲到桥下,‘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磕头请罪。
    “这事不怪你,你回去吧!”宋友安跟了他六年,鞍前马后地侍候,虽是主仆,但情分和父子兄弟差不多,他并不会因为一些微末小事便责怪他。
    但是宋友安并没有起来,而是涕泣横流,心急火燎地求他回西院去,“秋娘说夫人在小佛堂挂了白绫,要悬梁自尽,三郎,你快去看看吧,夫人性烈如火,万一出了什么事……”
    谢珺忽觉无比烦躁,打断他道:“几十号人侍候着,能出什么事?”
    宋友安听出他话中有气,忙劝道:“斗米恩,担米仇。夫人将你拉扯大不容易,切不可因为一点儿小事伤了感情。何况世上无不是之父母,三郎,夫人打你骂你都是为了你好,你别再跟她较劲,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夫人去寻短见吗?”
    谢珺狠狠咬牙,冷冷道:“我不会过去的,若她真走上了自绝之路,那我明日就自杀殉母,偿还她的养育之恩。”
    宋友安顿时哑然,目瞪口呆道:“三郎,你、你……”
    谢珺没再说话,毅然转身往回走去。
    天与民五常,使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可这些对他来说只存在于书中。
    停云斋建在巨石垒就的台矶上,重门复屋①,错落有致,古意盎然。在夜色中看去,犹如一座巍峨的小山。
    谢珺刚走过石桥,就看见通往主屋的石阶前聚了十来个人提灯迎候,皆是平日服侍的故旧。
    他同往常一样,和大家简单招呼过,便让他们下去歇息了。
    书童阿柯和阿楷将他迎进灯火通明的屋中,见他脸色不对,额上冷汗涔涔,一条蚯蚓般的红痕从脖颈蔓延到了下颌,立刻明白必定又受罚了。
    两人面面相觑,圆脸圆眼的阿柯忍不住轻声问道:“郎君,可要请闵医工来看看?”
    谢珺摇头,沉声道:“不用,准备冷水,我去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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