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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让他解脱,他对你亦是如此。”怀真知道多半劝不动,却还是想试一试。
“教他勿以我为念。”王嬍总算开口,声音沉重而悲伤。
怀真摇头道:“你自己去说,我不想传这种话。”
王嬍苦笑道:“殿下的好意,我无比感念。可是从一开始,我也没想过要改变自己的处境。”
“为什么?”怀真极为困惑,“你们心中都有彼此,若这样蹉跎一生,多可惜?”
王嬍不为所动,她只得放弃劝说,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跟我说说嘛,我这个人最俗气,就喜欢听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王嬍诧异地抬头,幽冷的眸中渐渐泛起了温软旖旎的涟漪,她望着跳动的烛火沉默良久,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怀真有些沮丧地想,她这样的人,大约不会随便对别人说心事的,还不如去问崔易。
可是一想到谢珺可能又会莫名其妙吃飞醋,便愈发苦恼起来。
王嬍与崔易的相识,并无浪漫,只有辛酸。
她是远嫁,路途迢迢,中途车轴坏了,她不得不下来,并遣婢女去通知人来修。
婢女胡乱拉来一个少年,他瞧了两眼,便去找人过来拆卸修理。
王嬍在乳母和婢女们的簇拥下远远避开,正是山花烂漫之时,女孩子们都兴高采烈的赏花扑蝶,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望向了华盖车旁忙碌的众人,以及那个卓然独立的少年。
车轴修好后,少年欢快地奔过来通知,却遭到乳母呵斥。
王嬍看到他满面羞愤和委屈,壮着胆子走出来温言抚慰,并要给他赏钱,却被他挥手拂开,愤然离去。
有个仆役过来解释,说那少年是新郎崔显的堂弟,即庆阳王四子,是陪同次兄和堂兄来迎亲的,并非杂役。
婢媪们满脸庆幸,纷纷感慨,还好无意间开罪的并非什么大人物。但王嬍心中却有愧,便暗中留意,总算在驿馆歇脚时得以再见,她破例离开了女眷休息的地方,以找崔显说话为借口,去向门廊下独坐的崔易道谢。
当时他才十四岁,身量体格却丝毫不输兄长们,只是眼神中尚有青涩的孩子气。
崔显是平庸之辈,无功亦无过,性格温和待人亲切,无论王嬍想要打听什么,他几乎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包括那个怎么看都不像崔家儿郎的堂弟。
“王妃最不喜欢他,不到十岁就派他去饲养猎犬,伯伯只疼世子,对其他儿女都不是很上心,便睁只眼闭只眼。你若遇到小易可躲远点,那孩子少教,活像只桀骜不驯的狼犬,除了阿昱,谁也驯服不了。”崔显道。
“怎么驯服?”王嬍有些好奇。
崔显做了个挥鞭的举动,笑道:“他就是贱命一条,不懂道理,挨鞭子才听话。阿昱常年在军中,管教起兵卒可有一套。他忤逆伯伯、忤逆王妃、忤逆世子,世子脾气好,倒是不和他计较。伯伯也不怎么介意,大不了撵远,眼不见心不烦。但王妃可没那么好的脾性,阿昱为了讨好嫡母,就主动接了这个棘手的活,整日里都把他带着,这次出来接亲也不例外。”
王嬍不寒而栗,崔显见她吓到了,愈发来劲,继续道:“有一年,犬舍里一只恶犬发疯,突然扑咬他,你猜怎么着?最后被他活活咬死了。”
王嬍总算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懂礼数,才会毫不顾忌地跑向女眷面前。
但后来她才知道,他何止不识礼数,他连字都认不出几个。
王嬍到了庆阳后,自是与崔显的父母兄妹等同住在大宅里,巧的是与之毗邻的便是崔昱的宅子,而崔易就住在那里。
崔显姊妹众多,早就听闻王嬍的才名,便缠着要同她学读书。王嬍拗不过,反正也闲来无事,便找了处地方,每日给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授课。
有次她去的早,无意间撞见崔易握着根树枝,坐在墙根下像模像样地划着,嘴里念念有词。一看到她却立刻惊跳而起,越墙跑远了。
王嬍望着地上的字迹,正是她昨日所教的内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挂在水阁中动不动就消失,而后又莫名其妙回来的字帖,应该是被他偷拿走去了。
后来她寻着机会将他逮住,考较了一番后,心中极为惊讶,他的禀赋远胜常人,若悉心栽培,将来必有大作为。
王嬍暗中教了他两年,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崔显,但他深知她的品行和为人,因此并未多想,反倒有空时还会好奇旁观。
王嬍教他为人处世之道,也教了他隐忍和谋略。他慢慢变得沉心静气,再不像往日般蛮横粗野。
他比她年幼,有时候会唤她姐姐,她让他改口叫嫂嫂,他始终不听。
那两年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过半点逾矩,甚至除了授课外,连多余的话都没说过。
有一次崔易生病了,数日不曾来,王嬍托崔显去打探,得知他吃坏了肚子,差点丢掉半条命。王嬍虽然挂念,但不方便探望,只得耐心等着他病愈。
崔易刚能下地,便自己跑了过来。问及病因,他三缄其口,她心下起疑,追问不休,他只得道出缘由。
前不久王嬍突然兴起,做了一道家乡的小点心,见大家都爱不释手,便留了一小盘给了崔易。他带回去后舍不得吃完,直到最后都放坏了还在吃着。
少年的爱意热烈直白毫不掩饰,王嬍却大受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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