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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战生死的态势。
    江原靠在椅中,认真地听着前线送来的一封封战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看起来,陈熠这次是孤注一掷了。陈显惨败,宇文念不够可靠,其余人难以独当一面,北赵失去司马景,国中除了陈熠自己,再无人可用。这对我们既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噩梦,一定要谨慎对待。”
    杜长龄无力地低低咳了几声:“听说司马景死后,有许多为他招魂的歌谣在传诵,赵国气氛一片惨淡,赵军士气也随之下滑。陈熠此时亲征,可能会重振赵军士气。”
    时谦立刻道:“太子陈昂向来急功近利,有没有可能在这时挑起他和陈熠之间的冲突?”
    江原冷哼道:“陈昂一直受陈熠宠爱,可是除了勾心斗角,没什么真本事,就算叫他篡位,他也篡不来!他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一些人为自己私利打算的结果,陈英才能比他强一百倍,可惜也是正直过甚。”他停了一阵,似乎不愿再说下去,忽道,“下令,全军停止推进,营外悬免战牌,谁都不许主动出战!今日全军设宴,打了这么久的仗,还不许放松了么?”
    杜长龄微微怔了一下:“殿下,难道不商讨对策么?”
    江原对他笑道:“先不管他,我看将士们也打得乏了,不如狂欢几天解解乏。”他转头看时谦,“子逊,赵国传诵的都是些什么歌谣?”
    “回殿下,臣隐约只记得半首。”
    “便念半首罢。”
    时谦想了想,诵道:“巍巍三秦,天不我佑,陨我军神,谗言可畏,悲哉司马,英魂何往!”
    “英魂何往……英魂何往……”江原自己默念两遍,“这词让人听得想流泪。子逊,派人再去听听赵国人怎么唱的,把这首歌谣完整记下来。再为司马景搭设一座灵堂,要建在赵军看得见的地方,我要亲自前往祭奠。”接着又吩咐谋士李宗道和陆颖负责为大军准备酒食,各军主将把停战命令下达到各自管辖的军营。
    等到诸人逐渐散去,江原歉意对坐在一旁的监军田文良道:“田大人,请您务必转告父皇,学生近来心绪不佳,恐怕暂时无力与陈熠对抗。为免功亏一篑,拖累父皇的大计,需要慎之又慎。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魏军可能都要取守势了。”
    田文良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轻轻晃动,似乎早就有话要说,听了江原一阵抢白,反而欲言又止。
    他看看江原,只得道:“司马景一代人杰,老夫也甚为痛惜,还望殿下不要为此太过伤神,此中原委,老夫定会向皇上言明。陈熠这次御驾亲征,想必皇上也会斟酌一番。”
    江原闷闷不乐道:“多谢大人体谅,只期望父皇不会降罪。”
    田文良忙安慰他道:“殿下千万不要过分忧虑,这次攻赵成果斐然,皇上龙颜大悦,要封赏殿下还来不及,又怎会降罪?”
    江原淡淡道:“论职务,我已是魏国太尉兼天御元帅,论爵位,燕王的封号早已位列一品。我若是看重这些,大可不必年年冒着危险来攻打赵国,只在府中安享富贵岂不更好?”
    田文良连声称是,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又补充道:“殿下只管放宽心,殿下所经艰险,老夫都看在眼里,皇上对你的倚重更不是任何人比得了的。”
    江原起身相送,笑得有些惨淡:“老师,司马景的死让学生近来想到许多,什么叫英雄末路,学生深切体会到了。将来跟陈熠一战,凶多吉少,我……不求父皇赏赐,只求能活着回去罢。”
    田文良手中折扇滑落在地,惊道:“殿下,万万不可出此不吉之言!”
    江原弯腰拾起折扇,放回他手中,面色如常:“田大人,你的折扇。”
    我看见田文良的手在抖,仿佛江原说了一句无比令人恐惧的话。
    晚上宴会正在进行,时谦带来一个士兵,他会唱正在流传的所有关于司马景的歌谣。江原命他当着帐内在座将领统统唱一遍,那士兵嗓音响亮,凄婉的歌声感染得很多人红了眼圈。
    江原借着酒兴舞起长剑,剑光飞转,如一道道光华裹住挺拔的身影。
    士兵呆呆地停止了演唱,只听见江原清朗的声音在席间回荡:“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忽然凌空一个回身,长剑脱手,没入军帐中央的木柱,歪歪斜斜走到案前,举起一杯满得四面流溢的烈酒,大声道:“我江原在一日,决不使帐下兄弟如司马景般含恨而眠!愿与诸位生同荣,死共辱!”
    帐中武将激昂地高声回道:“愿与殿下荣辱与共!”
    一日之后,司马景的灵堂在赵军视野里赫然出现,灵堂外有数千名魏军同声唱着那首招魂挽歌,歌声震天,远远传到赵军营中。一连数日,日日如此。
    起初大概迫于严令,许多赵军只是远远观望,后来,连一些赵军将领都受到感染,不知不觉便跟着吟唱。
    “……汤汤河水,流不往复,北斗西坠,苍鹰折翼……”
    许多人唱着唱着,嚎啕大哭。
    江原一身白衣缟素,带领帐下部属,亲自为司马景上香,又对着灵位祷祝许久方才离开。他低声对我道:“你立刻写一封信,叫人射到赵营去。”
    我从燕七手中接过纸笔:“什么内容?”
    “告诉赵军,若有人愿到灵堂祭拜英魂,悉随尊便,魏军绝不会进攻。”
    我一挥而就,把信纸折了几折,叹了口气道:“谁有弓箭,我来射罢。”
    虞世宁把自己的硬弓递给我,我向前走了几十步,从箭囊中拉出一支鸣镝,稳稳搭上弓弦,对准了对面赵营。手一松,箭尖呼啸着钉入营前的旗杆上,箭杆的尾羽尚在急速颤动。
    李恭时在身后喝了一声彩,大笑道:“凌祭酒,你有这样的箭法,何不来做武将?”
    我回头微笑:“我做武将,你们服么?”
    李恭时高笑道:“怎么不服?现在不少人拿你与越凌王相比,试问多少人有此殊荣?凌祭酒,你如此深藏不露,可让不少人走了眼!”他转身下令帐外魏军后撤一里,以便赵军中有人前来祭拜。
    我见对面赵军已经拔下箭送入了营中,便转身想随着撤退的魏军回营。身后忽然响起异常急促的马蹄声,分明赵营中有人正向这边奔来。
    李恭时嘀咕道:“赵军中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又催促我,“快走,不要中了赵军暗算。”
    我不由回头望了一下,却是宇文灵殊骑在一匹高大的西域马上。他穿着一身胡服,神情肃然,琥珀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野兽般的气息又回到了身上。
    我对李恭时道:“麻烦李将军去向殿下说一声,我在这里跟宇文将军说几句话,晚些回去。”
    李恭时有些迟疑,小声道:“要不要留几百人在这里?”
    “不用,”我看着渐行渐近的宇文灵殊,故意用他听得见的声音道,“宇文灵殊将军是我的朋友,他怎么会暗害我?”随后又低声道,“他没带随从,我一个人对付得了,李将军回去罢。”
    说话间,宇文灵殊已经到了跟前,我抬起头,淡淡地笑道:“宇文将军,来祭拜司马将军么?他曾是你的主帅,想来你们之间也有些情谊在罢。”
    他并不下马,只是冷傲地打量着我:“凌祭酒,你手段很高明,你骗过了我,居然让我相信你是燕王。”他眸子突地一跳,“原来那天的护卫才是真的燕王。”
    我笑笑:“宇文将军,不管我是谁,做过的承诺却并不是作假。如果你不嫌在下官职低微,够不上资格与你结交,我们战场之下还可以是朋友。”
    宇文灵殊语气中充满自嘲:“连司马景都看得起你,我又何敢瞧不起阁下?倒是不知阁下如何在心中取笑我愚蠢了。”他顿了一顿,冷冰冰道,“我来只是想告诉阁下,家父与我奉命担任大军主将,誓与你们决一死战。他日若与阁下在战场相遇,到时我一定不会容情。”
    我正色道:“将军的豪爽令人敬佩,反而是在下辜负将军信任,才应受到轻视。承蒙青眼,如果有机会上场,我也愿与将军堂堂正正交手。”
    宇文灵殊点点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好一会道:“我走了。”
    我道:“你不进去上一炷香么?”
    宇文灵殊只是漠然向司马景的灵堂看了一眼,语气生硬地道:“我为了家族利益不能站出来为他说话,没有资格祭拜他。”说罢拢住缰绳,飞快地甩了甩马鞭,驰向赵军营区。
    我回头跨上白羽,也随着撤退的军队进入魏军辖区。到了军门前,按照规矩下马步行,只见营外的免战牌还在高高悬挂,营中除了警戒的士兵,其余人来来往往,都是一派闲适,似乎正在尽情享受这战火间隙中短暂的安宁。
    想起许久没有机会见到裴潜,我把白羽交给负责喂马的士兵,前往中护军徐卫负责的军营。刚走到营区,就远远听见许多人喧嚣喝闹的声音,一大群士兵聚在一起,都朝着场地中一个方向振臂呼喊。还有不少士兵急切地往那边跑,似乎生怕漏掉了什么精彩内容。
    我忙拉住旁边一个小兵:“前面在做什么?”
    那小兵看去不过十五六岁,一脸兴奋:“听说燕骑营要在各个军营中选拔一批新的燕骑士补充进去,大家都去凑个热闹。”
    我心想燕骑营在函谷一战中折损不少人,趁着休战补充力量倒也正是时候。又问那小兵:“你知道你们营中有个叫裴潜的在哪里?他是个伍长。”
    “裴潜?”小兵绞尽脑汁,“我认识的伍长里没有姓裴的,我们统领倒是姓裴,你找的肯定不是他了。”
    我心中一动,还待再问,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个小兵跳着脚发急道:“这位大人,你行行好,我们裴统领报了名,小的可不能错过了给他鼓劲啊。你要找的人说不定也在那里观战呢!”
    我笑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罢,说不定还能帮你找个好位置。”
    小兵喜道:“那大人你说话算数!”
    我们来到场地附近,那里早已被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小兵踮起脚尖,又跳了几跳:“大人,怎么办!别说看了,根本就挤不进去!”
    我笑着拉起那小兵,展开步法,从人群缝隙里左右穿插,不久便带他到了最里层。场地中正有一个士兵乌青着眼下场,另一名高大壮硕的汉子走到场内。
    小兵惊讶得合不拢嘴:“大人,你是神仙吗?我只觉得轻飘飘的,也没挤着谁,就这么稀里糊涂过来了。”
    我忍住好笑,摸了摸他的头。回想起来,先后遇到的两个小鬼都没有这样单纯天真,也许在这样的乱世中,正直总是难以生存,天真也容易泯灭罢。
    小兵忽然又跳起来:“裴统领!裴统领!”
    我顺着他目光向场中看,走过去的果然是裴潜。经过几个月的战场磨练,他似乎长高了一点,清秀的小脸上带了些风霜的颜色,显得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他手中一杆长枪,正神色严肃地面向眼前那名比他高大许多的男子,慎重摆开了架势。
    旁边负责评判的燕五一声大喝,宣布开始。裴潜攻势凌厉,如狼似虎,每一招都致命,每一次出手都丝毫不留余地,好像根本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拼命。
    那男子被他凶狠的招式弄得有些忙乱,一个不留神被枪尖击中手臂,周围响起嘘声。他恼羞成怒,大骂道:“小崽子,你要公然杀人么?”
    裴潜握紧枪杆,直直地站在当地,并不开口解释。燕五各看两人一眼,严肃道:“李全败,裴潜胜出,明日参加射技比试。”他将一枚铜牌交到裴潜手中,“以后对决中不得伤人!”
    “裴统领!裴统领赢了!”身边小兵大叫,人群里也有不少年轻士兵跟着欢呼起来。
    裴潜把铜牌牢牢握在手心,抬起头,正对着我们所站的位置。小兵激动得连连挥动手臂,裴潜一眼看见我,笑得很灿烂。
    他向我跑过来,半路上好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士兵一拥而上,纷纷把他围到中间,我身边的小兵也跳着奔了过去。
    我微微一笑,悄悄从人群里退出来,本想等几天再来,没想到他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你不跟我说话就要走?”他皱起眉,像往常一样不满地看我,“你刚才看了比试,就不肯指点我?”
    我笑道:“你已经让我很惊讶了,短短几个月,从伍长变成了一百人的统领。刚才我看了你的招式,除了狠一些,少了点转圜余地,倒没有什么大毛病。跟自己人比武不用这样招招拼命。”
    裴潜涨红了脸嘟囔:“我不会,我只知道拼命。徐将军告诉我,你不拼命杀人,就要被人杀掉。”
    我大笑,狠狠揉他的脑袋:“还以为你比以前成熟了,结果狼崽子就是狼崽子!燕骑营是比别处锻炼人,你真的那么想进去,明天比赛前来找我,我为你指点一下罢。”
    裴潜眼睛闪亮,忽道:“对了,我有件东西给你,等一下!”他转身跑开,钻进旁边的军营,不久回来,手中拿着一卷边角破烂的宣纸。
    我展开一看,是对魏军攻赵的一套详细计划,颇为惊讶:“这都是你写的?”
    裴潜有些得意:“这是我根据军队的行止和接到的军令,自己总结出来的,你帮我看看。如果写得对了,你就按约定把出使函谷的过程详细描述给我,不许抵赖。”
    我笑眯眯地收起来:“好,我先带走了,改天告诉你结果。”
    裴潜在我身后强调:“不许抵赖!”
    我点点头,把纸张放进袖里,经过一座军帐时,忽然站住:“燕王殿下,在自己地盘上不用鬼鬼祟祟的吧?”
    士兵们都去看热闹了,这座军帐前十分僻静,我转过拐角,看见江原还穿着那件纯白的猎装,悠闲地靠在一根柱子上。
    他面无表情道:“我来看燕骑营的选拔过程是不是符合要求,自然不想被人注意。倒是凌祭酒让我意外,本来还以为你跟宇文灵殊要聊到日薄西山呢。”
    我看着他笑道:“殿下这话很是让人牙酸哪。有人赏识,我还能拒绝不成?”
    江原冷冷哼道:“我就是不愿别人跟我一样看上你,怎样?对宇文灵殊的诱降到此为止,你不许再单独见他。”
    我挑挑眉:“这可难说,说不定宇文灵殊拿归降作条件,非要跟我单独深谈不可,你也不许么?”
    江原一伸手揽住我的腰,沉沉道:“我从不喜欢受人威胁,他真敢用你作条件,我就让河西宇文氏从此覆灭。”
    我撇撇嘴:“燕王殿下,你做的孽够多了。”
    江原低头吻我,轻声道:“我若作孽,你就是帮凶,休想脱身!”
    我抬起头,皱眉道:“看到司马景的死,我现在都有些动摇了,难道一定要打下去么?”
    江原对上我的眼睛,神情坚定:“一定要。就算北赵有十个司马景,我也不会动摇。现在告诉你我的想法,也许你会不信,可是你难道不想要一个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我回味这个陌生的词语,怀疑地看他,有些不相信这是出自对权势野心勃勃的江原口中,若是他说自己要做天下的主宰我还更相信些。
    江原狡猾地一笑:“自然,说我没有雄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将来统一四海,不就可以顺带帮那些悲悯天苍生,期望百姓安居乐业的士子们实现愿望了么?”
    我唾弃道:“果然不出所料!”
    江原抱紧了我,声音蛊惑:“总说这些做什么?难得清闲。”
    “呸!清闲?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原猛然低头将我双唇堵住,拦腰抱起来:“凌悦,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你难道就不想我?”
    他声音里并没有调笑的意味,我对上他的眼睛,那里是一如既往浩瀚的海水,深沉、壮阔。
    我的心忽然紧收起来,眯起眼,用力抱住他的脖颈。他身后的天空明净耀眼,可是为什么他每一次拥抱都让人这么想流泪?
    从不肯承认,以为这是软弱的表现,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好像已经习惯了与他这样亲近,开始留恋起他身体的温度,甚至渴望起他的怀抱。
    没有能力自保的时候,害怕陷进去就无法逃离,如今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想离开。
    江原低低的语调好像梦呓:“凌悦,你让我带你走么?”
    “去哪?”
    他轻笑,身体已经像飞鸟一样腾空而起,一声唿哨,乌弦不知从哪里奔过来,稳稳地将我们托住。他在阳光里看我,英俊的轮廓笼罩着淡淡的金色:“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春水化冻,山上到处是盎然的绿意,浓雾从身边飘过,打得身上脸上都是湿湿漉漉的。举目望去,山川平原次第相连,黄河与渭河交错回旋着奔腾东去。
    江原白色的袍角在风中肆意飞扬,他笑道:“记得么?我曾说过,这关内土地会任你驰骋,那时你还不信,如今秦川在望,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被他按在胸前,感觉他心脏有力地跳动,轻哼道:“那时我身体不好,也不知道将来路在何处,自然不能与你相比。”
    江原追问:“现在呢?”
    “现在……”我转过头看他,挑衅地扬起嘴角。
    恰巧一滴露水从发梢滴落,打在我的鼻尖上,江原道:“别动!”
    他眸子黑亮,眼中好像沾上了阳光中迷离的色彩,一点点靠近,唇角沾去了那粒水珠,却没有停下。他侧头,在我嘴唇上轻吮着,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酥酥痒痒的感觉从唇边一直传到心里。
    我试着伸出舌尖,轻轻尝了尝,与他唇舌相触的刹那,如遭电击。那些甘美与迷醉,是我从未体验过的致命诱惑。
    江原轻柔地抽开我的衣带,素色衣袍悄无声息地滑落,露出光裸的肩头。他不间断地亲吻我身上每一寸肌肤,好像他刚才拂去的,不过是山间飘过的一片云彩。
    我没有在乎,任他将自己紧抱在怀里,一同滚落在碧青的草地上。此时没有阴谋权衡,没有战场硝烟,只有两个暂离俗世的人,肌肤相触,唇舌相抵,追寻着彼此。
    汗水滚滚而落,我胸膛起伏,剧烈喘息着,觉得口舌干燥,两腿不由圈紧了他。江原舌尖从半张的唇齿间滑进来,手指却在身下触碰,我立刻抽搐着吸气。一股暖流在身上四处游走,仿佛在寻找着宣泄的出口,我脑中一阵眩晕,情不自禁轻呓出声。
    江原呼吸声同样粗重,他牢牢抱住我,握紧了我的腰杆。恍然中,我感到异样,双腿急切地想要撑住身子,可是全身已经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撕裂般的剧痛,滚烫的灼热。我双臂环紧了他,无意识地晃动着,好像浪尖上剧烈飘荡的叶子,好像在生与死之间无数次的徘徊,疯狂得让人窒息。
    我断断续续地想说话,出口后却变成自己也听不清的呻吟,浸润着浓浓的诱惑。灵魂仿佛在一瞬间脱离了躯体,没入云端,直至痛楚与极乐将人整个淹没。
    昏厥的前一刻,依稀记得江原搂住我瘫软的身体,轻轻靠在一块岩石上,落日的余晖洒满他的身上。
    他眯着眼满足地笑:“凌悦你快看,夕阳如此壮丽。”
    我想问他,是不是每一个英雄的逝去都如此壮丽,每一个国家的陨殁都将这样无奈?就像我们此时这虚幻得不像真实的纯粹与坦然,都会随着阳光的沉没而淡去。
    第六十二章 孤注一掷
    天亮的时候,我醒过来,略微一动,发现自己身上裹着江原的外袍,还被江原紧紧地搂在怀里。旁边有一堆即将燃尽的篝火,悠悠地冒着白烟,化去了山间微寒的雾气。
    “醒了?”有只手在我面前拂了一下,带着浓浓的笑意,“怎么会昏过去?害我大半夜没敢合眼。莫不是跟我做得太兴奋,情难自抑?”
    我一个巴掌反拍出去,还没碰到他,却被身下传来的疼痛扯得咬牙切齿,不由恨声道:“江原!你居然……居然又――”
    江原将我整个抱到他腿上,笑道:“你已经恢复内力了,这可不是我乘人之危。而且,你昨日的表现分明就是让我……”
    “根本没有!”我两眼发直,无力地揪自己头发,“为什么……”
    为什么我当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沦陷得忘记了思考,完全沉浸到那样的疯狂里?
    江原突然表情认真地捉住我的手,凑过来摸我的额头。他的手冰凉,我立刻皱眉躲开,可是全身软绵绵的,脱不开他的掌握。江原的眉头却更深地皱起来:“烫成这样……”又按了按脉搏,用担忧的口气道,“有点乱。我都忘了,你从小受你师父影响,静心节欲,这方面一直没有太多经验,身体自然难以承受。听说很多人做到极乐的时候,会因为反应强烈而晕厥,只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伤了元气。”
    我愤怒地反驳:“你才极乐!分明是极痛!”
    江原肩头耸动,本来担忧的表情变成了忍俊不禁,他将我再往袍子里裹了裹:“我下次一定小心些。”
    我向旁边翻身,挣开他的衣服,再回头一脚踢进他怀里:“滚吧!没有下次了!”
    江原没有躲,他低头看我的腿:“啧啧……”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窘况,中衣和外衣都只敷衍地穿在身上,稍稍一动便衣衫大敞。我急忙掩住身体,瞪着他道:“我……我的里衣呢?”
    江原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怕你疼,没给你穿。”
    我忍住杀死他的冲动,咬着牙站起来,可是双腿好像支不住身体重量一般,酸痛得直打颤。江原跟着站起来,拾起袍子再将我包住:“你在发热,别再受凉了。”
    我有气无力地推他,没好气道:“谁害我发热?我自己有衣服!你离我远点!”
    江原表情克制:“头这么烫,身体这么虚,要尽快让凭潮帮你抓药才行。不用我,你打算花几天的时间蹭到山下去?”
    我差点跳起来:“凭潮?你敢叫他知道,我先砍了你!”
    江原瞧着我,终于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你这么走回去是想给所有人知道?不知到时军中会传什么新流言出来,‘燕王江原夜战祭酒凌悦’?”
    “你!”
    江原扬扬眉尖,向我身后的山路示意:“别闹,燕骑军已经找来了。”
    我冷哼:“你骗谁?”
    燕七焦急的声音从山下远远传来:“殿――下――”
    我表情立刻僵硬。江原用温和得不能再温和的表情看向我,柔情万丈地微笑,活像一只抓到山鸡的狐狸:“凌悦,你不方便,我抱你下山吧。”不等我回答,他已经将我打横抱起来,脚步轻盈走下山路。
    燕骑士们都眼睁睁看着我们走近,惊讶得忘了见礼,我干脆闭眼假装昏迷。只听见燕七舌头打着结,小心地道:“殿下,您一夜未归,属下还担心……凌,凌祭酒,怎么了?”
    江原正色道:“凌祭酒随我探察敌情时,旧伤复发,需要尽快回营诊治。”
    燕七明白过来,忙道:“殿下累了,还是将凌祭酒交给属下们罢。”
    江原断然道:“不用,我亲自将他送回营也一样,你们在前面护卫便是。”
    “……”
    好一阵听不见回答,我感到身上的衣袍被山风不住撩起,涌来一阵阵凉意。忍不住微启眼帘,正瞧见燕七带着迷惘的表情,偷眼往我身下看,一时羞愤欲死,差点真的昏过去。
    江原冷冷问:“还不快走?”
    燕七这才如梦初醒,慌忙道:“属下得令!”回身带着燕骑士们赶到前面开路,远远地与我们拉开距离。
    我低低地,狠狠地在他耳边道:“江原你等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江原假装没听见,到了山脚将我抱上乌弦,趁着燕骑军看不见,上上下下吻得我喘不过气来,最后低声坏笑道:“我这样对你,你自然要夜夜报答我。趁着休战,咱们还可以多放松几次。”我气结,一路上说不出话来,只将他脖根咬得冒血。
    到了军营前,江原摸摸脖子上的牙印,把沾满血的手指举到我面前:“凌悦,你真像头豹子,树被你爬过都要掉一层皮。”
    我哼道:“可惜你不是树,是长刺的藤条。”
    江原得意地笑,回手把自己的血涂在我唇上:“这么妖冶的颜色,我猜宇文灵殊见到会更不能自拔。”
    我恨恨地看他一眼,埋头在他胸前用力擦掉。江原已经下了马,抱着我一路走进军帐,吩咐左右:“去军医帐叫凭潮快来。”
    燕七赶上来回道:“殿下,他可能在燕骑营罢,今日多数人都去那里观看比赛了。”
    “不管在哪,多差几个人去找。”
    燕七忙忙地去了,江原回身将我放在军榻上,我脑中一闪念,挣扎着起来:“糟糕!今天说过要指点裴潜比赛,居然忘了!”
    江原笑着提醒我:“你便是记住又如何?”
    我大怒:“都是你!”
    江原拖过一条毡被,把我按进去:“躺好,等会我再叫人烧一桶热水来。”
    “我不洗!”
    他狡黠地笑:“可是我要洗,你不妨就在旁边看罢。”
    我忍住疼,烦躁地背过身去。
    江原挑开军帐帘门,果然命人抬进一只木桶,再过不久,就有小兵哗啦啦往里面加热水。等到加够了,几个小兵告退出去,他扳过我问:“真的不洗么?若是被人看见你身上……”我蒙起头,江原开始脱去外衣,每脱下一件都故意扔到榻上,“凌祭酒,我们赤身相对多次,你还有什么好羞涩的?”
    我嗤之以鼻:“下官没有欣赏殿下身体的嗜好。”
    江原上前一把掀开我的毡被,将我抱起来,眯眼笑道:“我跟凌祭酒爱好相反,一日不赏,如隔三秋!”他几下扒掉我的衣服,不由分说抱住我踏进冒着热气的澡桶里。
    我在水里扑腾着想起身,却被他扣住腰,怎么挣也挣不动。江原咬咬我耳垂,低声道:“这腰再挣就断了,昨天晃了那么久,你不疼么?”
    我觉得身上不是发热,分明是在着火,憋了半天道:“要断你先断!”
    江原笑得发抖,将我贴向他身上,信口雌黄道:“自己低头看,都没我一半粗,你是女人的腰么?”
    我拍他一脸水:“你从头到尾都是女人!”
    江原在我两腿间顶了顶,厚颜无耻地转移话题:“我还听人说在水里交和别有一番情趣……”
    我抽了一口气,急忙向后缩:“你真下流!”
    江原顺势抬起我双腿放在腰间,手指伸到我身下,轻轻地擦洗:“我说下次,不是现在,难道你已经等不及了?”
    “没有下次了!”我怒吼。
    沐浴过后,我更加无力地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懒得眨。江原一遍遍摸我的额头,神色焦虑起来,向刚刚赶来的凭潮道:“不碍事么?元气没有损伤罢?”
    凭潮目光冷静地在我脸上扫了两遍:“回殿下,凌祭酒内力复原不久,其实身体尚待调养,这些日子可能耗费精力过甚,因此难免有些倦怠,易被寒气所袭。最好卧床休息一月,尽量不动用内力,静心休养,可望复原。”
    江原点点头:“我们这一月内应没有大的战事,时间倒是充裕。”
    凭潮又道:“禀殿下,燕骑营的选拔已至尾声,属下来时,燕一统领曾让我代为询问您的意思,是否要亲自过去检验新军的实力?”
    江原看看我:“既然如此,我过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前脚刚走,凭潮便对我翻白眼:“凌祭酒,不要以为恢复了内力,自己便是金刚不坏了。看在你师父与我师父是挚交的份上奉劝你,凡事预留三分劲力,别使得太绝了。你是受过重伤死里逃生的人,同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