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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飞机,还以为会有穆恬甜蜜的吻,和罗坤微笑的脸来迎接我。结果却等到了那样一刀。
    正好扎在我胸口上,也许进了肺叶,也许没有扎进去。但是我还记得,罗坤的手用力地捅下去,血溅了出来,他没有手软,依然将刀用力地往里捅。
    伤口并没有很疼。
    因为我感到心口更痛。或许是伤心,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因为更多的东西,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像用针去扎,用刀去捅,用绳子去绞。
    我以为我是被罗坤捅了心脏死的。
    死后我才知道,原来他的那一刀,并没有伤到要害。
    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死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不是因为罗坤的那一刀,更非因为穆恬。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你,都不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对罗坤的恨,对你的怨,会淡上很多。
    我伸手轻轻擦拭他的眼角,手指顺着他的眼睛,脸颊,到嘴唇。然后是一个吻,唇上一片柔软,直直透到人的心里。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唇舌纠缠。
    我的舌试探地顶在他的唇缝上,他顺从地张开嘴,并和我交缠在一起,体味着彼此的心情,用身体的一部分,告诉对方,自己有多爱他。
    我头一次感谢我妈因为那个我一直认为无关紧要的病进医院,并感谢我今日能够来看她。
    时至此刻,我依然认为,这真是一个梦。
    为了这个梦,我祈祷了多少年,期待了多少年。
    也恍惚了多少年。
    xxx
    门忽然打开。
    穆恬赶紧推开我,我郁闷地转过头看门口。
    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只是腰比我挺得更直。如果打个比喻,他更像是一棵松,我则是一条虫。
    我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究竟看到了多少,只能嘿嘿干笑,“爸,你和妈说完了。”
    他“嗯”了一声,抱胸靠在门口,英挺的眉毛根根竖着,皱成一团,“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一个腿断了,后脑摔破了,另一个脸上都是划痕,我还是得说,年轻人之间,相互体谅体谅,如果打算在一起了,就好好地过日子,说话做事多用脑子想想,别以为自己还是孩子,一言不合就瞪眼睛。该知道责任了,别老是想让别人去迁就你。”
    我摸了摸头,原来刚才我和穆恬争执之间,帽子掉落了下来,怪不得我爸看到我这张全是划痕的一张脸。
    我只希望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yes, sir!”我赶紧行了一个军礼,“原来我二人的关系已经得到长官批准,既然如此,我和穆恬更要好好相处,才能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和嘱托!”说完,我又正正经经行了个军礼。
    我爸本来还十分严肃,此时却禁不住勾起嘴角,“希望你这次说的话算数。”他看了看穆恬,“我早就说,这孩子本质不坏,你们两个多体谅体谅,别像我和你妈那样。”他似有所感叹地说。
    “我以为你们过得很好。”我听到穆恬如此冷淡地说。
    我本以为穆恬不说欢欣雀跃,起码也有些安慰,此刻他却仿佛刚才对着我的柔情全不见了似的,眼睛盯着我爸的脸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隐隐地,我感觉到他微微抿起的薄唇,泛着一丝冷酷的意味。
    “好什么?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成天就知道争风吃醋,这些情人还总是把他妈气进医院里去,”我爸摆了摆手,“你妈既然没什么事,你们也就别一直呆在这,都回去吧。”
    他从怀里掏出手绢,在手上擦了擦,然后再放了回去。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穆恬道:“有空了,咱们去你爸那里祭拜祭拜,让你和他好好说说话。只希望,他别怨我的孩子勾引了他儿子,害他不小心绝后了。”他低低地笑了两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神色间却有些怅惘。
    说完,他转过身,走出门去。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冷酷冷血的,像钢铁像冷血动物一样的男人,也有温柔的,和寂寞的那一面。
    背影竟是如此孤单。
    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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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了,我已经出差两个月了,终于要回去了。
    不知道他想不想我。
    临走前,我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也告诉罗坤,要好好照顾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如果他少了一根汗毛,我就唯他是问。
    罗坤笑着答应。
    穆恬,我的恬儿,我即将见你。
    不要责怪我这样叫你,我知道你不喜欢。
    但是除了这个名字,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更亲密地称呼你。
    等这边的事一了,我们就去到国外结婚,就我们两个,我谁也不理,即使我爸我妈不同意,我谁也不理。
    我把这个日记也传到那台电脑上,到时候,我把我的这些日记都给你看,让你和我,一起回忆这些过去。
    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看,因为我老是欺负你。
    可是这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你等我回去。
    不要着急,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谁也不能分离。
    ☆、chapter 31
    等我爸出了门之后,我转过头看向穆恬。那样一双眼睛,昏黄的灯光下,既清澈,又浑浊,既深邃,又冷酷,我没见过他这样看着我。他总是这样地看着我爸。“你别这么深情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上我爸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我忍不住有些不悦,“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他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去,拄着椅子上的扶手,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我赶紧扶住他,一边偷偷看他的侧脸。
    他的表情沉静,沉静得,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我扶着他一步一步迈到门外,他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靠到我身上。
    这个举动,代表他信任我。
    我把帽子扣上,出门,我嘱咐我妈那个女秘书好好地照看着我妈,她忙不迭地答应,然后嘟起嘴唇,手指又往我身上凑。
    我觉得她的口红肯定补过,赶紧推拒,靠她照顾我妈还不如那帮男人。
    我飞速地把事对那帮男人讲完,他们急急地点头,个个咧嘴一笑,我感到一阵恶寒,赶紧抓着穆恬离开医院。
    “其实应该帮你配一个轮椅,”我对走路一瘸一拐的穆恬说,“这样你不会走得太累了。”
    “少罗嗦,上车。”他反倒先开了车门,抬腿迈了进去。
    我无奈摇头,也钻了进去。
    穆恬五指熟练地打开引擎,把车启动,倒车,逐渐的加速,开出车库外。周围的景色逐渐地向后退去,越来越快。已经很晚了,夜空下的灯已经关了许多,景色不如来的时候那样绚丽的美,却更静谧了。
    这种静谧,相对于繁华的喧闹,在心静的时候,更容易让人享受。
    我拉开车窗,风灌了进来,头发被吹得很乱。
    穆恬将后视镜正了正,又是那么冷静的表情。我想起他刚才听到我爸说不管我们关系的话,我以为他不说非常高兴,至少也微微有一些喜悦之色。
    可是他没有,神色甚至透露出一些冷淡来。
    “……原来你并不高兴。”我的话很突兀,没有来由的,但我知道,他肯定能懂。
    我以为他会像我一样,纠结于父母会不会同意,两个同性情人的关系,我以为他会希望得到亲人朋友社会的祝福。
    但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
    他不在乎这个,那我以前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干什么。我恨不得把我们的关系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
    他没有答话。手腕一旋,车转了个弯。
    “我不像我爸,我认准了一个人,不会放手,我知道你懂。”我又说。
    他眼睛看着前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只是车不自觉地加快,我知道他只是不经意地在踩油门,代表他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半晌,他才道:“其实我很高兴,但是我又不高兴,”他微微抬起头,似乎在看前方,又似乎是在出神,“可是,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为什么。”
    心头有一股火莫名地冒了出来。我忍不住用力垂了一下玻璃,玻璃反震,发出“咣”地一声,“你他妈的快点说!”
    我不知道我发什么火,他明明没有说什么触怒我的话,我却只觉他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只觉得如鲠在喉。他明明喜欢我,却总是装,总是装,就是装作不喜欢我的样子。
    连我们的关系得到祝福这样令我喜悦的事,他也没有一丝一毫得高兴。
    可是他又闭上嘴,又不再说话了。
    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了,只要我和他接迈出一步。
    可是就在我已经站在那里,想伸手把他拉过来的时候,他却怎样也不动。
    只是眼前时时浮现,他眉心微微弯起来,露出复杂的,让我怎样也不明白的表情。
    “穆恬,你说实话,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忍不住说,“还是……还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我想起他刚才看我爸的眼神,“你不会真喜欢我爸吧?怪不得你想当我爸的情人,恐怕不是想要赵氏的秘密,是为了我爸……”
    他终于失去镇定,扭过头来看我,“赵明泽,你一点到晚到底想着什么鬼东西!”
    “我没想什么鬼东西,我一天到晚就想的是你!”我抓住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停车,快停车,今天咱们就在这里说明白。”
    他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在前方道路上,一边咬牙说,“赵明泽,你这个不要命的疯子,再折腾就得天亮了,你还活不活了!”
    “活个屁!反正已经死了!”我把脚伸过去,替他踩下刹车。
    他骇了一跳,赶紧转了个弯,车拐到道路边。
    急刹车下,车轮发出刺耳地顺着路划过去地声音,然后“砰”地一声,我和穆恬都差点头磕到一边的玻璃上。“赵明泽!”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吼,“我他妈揍死你!”他扭过身体,照在我的脸给了一拳,使我的脑袋又在玻璃上重重地撞了上去。
    我擦,我还干不过他?!
    我没揍他,我也舍不得揍他。
    我只是凑过身去,按住他的后脑,把他拽到我面前来,狠狠地吻了上去。极尽缠绵,他不愿意张嘴,我就迫使他张嘴。舌头顶开一个小缝,然后将舌头长驱直入,在他口中纠缠。
    他牙齿一合,便想咬到我的舌头上。我心下冷笑,手指拉住他的下颚,使他的嘴不能合上,牙齿不能咬住,让他扬起头,然后手指滑下去,在他的喉咙上微微绕弯。他感到微微的痒,想后退,缩起来,我却按住他的后脑不让他动。
    尝遍他的口腔,我却还是感到不满意。我心中的窝火还没有消去。
    你个穆恬,跟罗坤好上了也就罢了。好上了居然还不是因为感情?今天还居然看着我爸两眼发直。
    我从他嘴里撤出来,看着他的脸,怒不可遏,“我爸跟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你看我就好了,你他妈看他干什么?”我捏住他的领子,“你他妈看他干什么?”我解开他上衣的扣子,一颗一颗,其实我更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些扣子扯下来,“我告诉你,就算不是罗坤,是你捅死了我,我也不在乎。罗坤捅的,我不一定原谅他,但是如果是你杀死的我,我告诉你,”我凑过去,咬住他的喉咙,舔舐,“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就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一把推开我,挣扎着翻身起来,也对着我吼,“你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他抓着胸口,抓住心脏,“你根本不明白……”他似乎梗住了,脸色突然憋得通红。
    我有点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什么,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
    我还没说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睛里什么东西在闪光似的,晶晶亮亮的,只是我看不清楚。“你根本不明白,”他说,“不明白情人在你眼前被杀死的感觉,而且他还是因为被自己设计死的。”他捏住胸口,似乎那里十分地疼痛,“那么大片大片的血,就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他忽然捏住我的领子,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双眼,有神似又无神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有心脏病,如果你没有,如果你没有……”他眉毛蹙了起来,急切地回忆,像是想挽回些什么,感情几乎要溢出来,可惜最后,还是只有怅惘,“如果你没有,我还有后悔的可能,也许……”
    也许,你还能活过来。
    也许,你还能和我继续在一起。
    我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他未尽的话语。
    明白了自我死了以后,他一直以来,我看不懂的,蕴藏着悲哀的那种表情。在那其中,我只读懂了悲哀。
    可是今天,我想我懂了那个表情的,更加深层的涵义。
    我抱住他,用双手环住,“不晚,都不晚,只要我这个躯体还能动,只要我们还能这样抱在一起,只要,我还能这样吻你,”我将自己的唇,按在他的唇上,然后微笑,“那么我们就能继续在一起。”
    我曾经在日记里很清楚地写,将自己的一言一句一笔一笔地记录在其中。
    我想让眼前之人看,想让他懂我的心情,想让他与我共同记忆这些年,我从第一眼看见他,到最后一眼,我被杀死之前,我看的他最后一眼,这么久这么久之间的心情。
    我还记得很多年以前,那个老师曾经有这么一句话,是在我交给他第二次日记之后,他虽然没有再在我的日记上作批语,但是在那一天,他曾经把这句话,写在我那很久以前的,也许已经找不到的日记本的扉页上。我虽然不想记忆,但是每次一打开日记本,上面就有这样一句话。
    想要天空更美,只有把心放大,才能装得下。
    想到这句话,我向穆恬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抬头向天。
    我擦,东边怎么回事?
    光线,从东方天边,破空而出,将整个城市照亮。夜空就像忽然被撕破了。高楼大厦,也遮不住那太阳向天空放出光芒。
    白昼,破除黑暗,常人所向往和喜爱的东西。
    但是――
    我和穆恬只能相视苦笑。
    天,亮了。
    ☆、chapter 32
    夜空就像忽然被撕破了。光线,从东方天边,破空而出,将整个城市照亮。高楼大厦,也遮不住那太阳向天空放出光芒。
    当光破空而出的时候,大地也被这光所照亮,让一切只能于黑暗中苟活的事物无所遁形。
    我赶紧从副驾驶座上爬下来,钻到后座阴影下。穆恬则立即踩油门,车就像没有加速度一样,迅速地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风从车窗迅速地灌了进来,我差点一下子撞到椅背上,“慢点,慢点!别开那么快。”
    “不快?”穆恬继续加紧踩油门,“不快点你恐怕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我赶紧把车窗关上,以免风刮到脸上使我这张脸更加面目全非。“不就是再死一次吗?你急什么?”我刚说完,穆恬急急一个大拐弯,我“砰”地一声撞到一旁玻璃上去。
    妈的,痛死我了。今天是倒了什么邪霉,总是撞上玻璃。
    车轮滑地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穆恬一边开车,一边冷笑,“你还嫌我快?你开车的时候我可从来没嫌你快过。”
    我顿时有些心虚。
    我开车的时候向来以最快的速度前进,我的车技是我那些酒肉朋友交的,他们一个比一个快,我也当车开的快等于帅。
    但自从被我老爸狠狠地骂了一顿之后,开车的任务被交给穆恬,因为他性格沉稳,也比较注重安全。
    “可是你他妈不是最注重安全的吗?”我忍不住对他吼,“你又不是我,你给我开慢点,开慢点!”
    他冷笑一声,脚下更是用力踩下去,车却开得越来越快。“现在非常时刻,你注重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艰难地爬上椅子,想以椅子来借力,可是太阳光却斜斜地从身后及两旁的车窗射了进来,差点烧到我的脸上,我赶紧大喝道:“你要是想让我现在就被太阳光烧焦,你就继续开,开得快点,越快越好!”
    穆恬从后视镜斜睨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车速却稍稍减慢了一点。
    我缓和了一口气,感觉太阳光越来越强。
    我从不知道,温暖和煦的太阳,会有让人在火炉里被烤的感觉。明明我没有新陈代谢的功能,汗却顺着脸颊往下淌,仿佛我就快融化了一样。
    我只能尽量躲避阳光,虽然希望能够尽快地回到家去,躲避这可恶的阳光,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让穆恬加速。
    他的父亲就是死于车祸,我不想他死。如果真的发生车祸,我不一定会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能动,他却一定会死。
    他一定会死,可我决不让他死!
    白昼将黑夜像撕开巨大得盖在天上的幕撕去,天终于开始大亮,车也阻止不了光照进来。我只能尽量躲避光直射到身体上。大概一个活人在沸水里呆着,也不过如此。
    穆恬眼睛望着前方,沉稳地开着车,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怎么了?这么喜欢嗦的人,居然这么久不说话。”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咧开嘴,却觉得两腮十分疼痛。为了减少说话会消耗的体力,我干脆闭嘴。
    他神情微微一动,还是忍不住扭过头来看我,“你……赵明泽,你没事吧?”
    他关心我。
    我忍不住想微笑,却不想脸颊肌肉扭曲得厉害,为了不吓着他,我还是忍不住开口,本来虚弱的底气硬是撑出点场面,“别回头,开你的车。”
    他深深看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才转过头去。
    我侧眼看他,然后为了舒适身体,躺到座位上。
    明明是白昼,眼前会昏沉沉得发黑。
    我忽然想起在我躺着的时候,我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能看见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我睁着眼睛,想看穆恬,眼前却花得发黑。
    真是奇怪。
    我想着想着,也不知道穆恬开车开了多久,我几乎以为我要睡去。
    然后我感觉到车猛然停了下来,我则差点摔到地上。
    车停了?我想。
    车停了我也起不来了。
    我很奇怪,我眼前明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神智却很清楚。
    我以为我要睡去了,神智却清晰得像我醒着。
    我感到车门“砰”地打开,就像被砸的,穆恬的声音传入耳中,“赵明泽,赵明泽?”他拍拍我的脸,声音有些焦急。“赵明泽,醒醒!”
    我的恬儿,你真是喜欢扰人清梦,我死的时候你非要跟我说话,我想睡去的时候,你却非要让醒来。
    “赵明泽,我叫你醒醒,你听见没有!”
    我的恬儿,你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就喜欢三个字三个字的叫我,你叫我醒来,我偏不醒来。
    他叫唤了我几声,我也不理会,他忽地大怒,“赵明泽,你他妈的就是喜欢骗人,你给我起来,”他抓着我的领子,“你给我起来!”他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拎起来,我一怔,我的身体还真的被他抓住坐了起来,然后他揽着我的肩,想把我挪出去,但动作了一下,又放下手。
    然后一件衣衫盖住我的头和脖子,然后才把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出车里,抓着我的手让我搂住他的脖子,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靠他搂住我肩膀的手臂支持。
    再然后,他迈出一步。
    这一步似乎是很容易的一步,他却差点摔到地上,连带着我也差点摔到他身上。
    我之所以没有摔到地上,是因为他伸手扶住我,我的重量几乎都靠他支撑。
    我这才想起来,他的腿刚固定上夹板,本来不应该走路,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他。
    我缓缓睁开眼睛,本以为阳光会刺入我的眼睛,让我产生焦灼的感觉,可是此时我却发现,即使有光,光却十分平和,没有让人产生痛楚。
    因为他的衣服此刻正罩在我头上,挡住了一些光线。
    其后,我看到了一双眼睛,带着深刻的焦急,眼睛的主人挣扎着想要站直,只是他发抖的腿泄露了他的弱点。
    我伸手环住他,笑了笑,脸颊却有汗滴落下来,“身体真是弱,还想要支撑我的重量?……你再练十年也不行!”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既然已经能站了,就别压着我了。”
    我本来还搂着他的脖子,改成搂住他的腰,让他能站得更直一些,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压着你?我一辈子都要压着你。”
    他眼睛瞪过来,正要说话,我一见势头不对,赶紧搂着他向前走。他立即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我觉得这是我平生所见他开门最快的一次。
    一踏进门,我终于不禁对他一笑,紧张的心情一放松,便松开他的肩膀,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回,眼前的夜幕终于将我狠狠盖住。
    xxx
    一个大活人是很需要水的,需要喝水,需要洗澡,需要水来让这个大活人来活得舒适。
    没想到,赵明泽一个死人,也会需要水。
    我的嘴唇干裂得可怕,需要水来滋润。
    不止是嘴唇,全身也干裂得几乎快要爆皮。没想到死人的血是冷的,习性也会和冷血动物一样需要脱皮。
    当嘴唇被浸了水的毛巾擦拭,全身也被浸到水里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没想到,我又一次全身烧焦了躺在你怀里醒来。”我对着我眼前的美男说。
    他漂亮的眉毛狠狠地打了个结,“如果不是你废话那么多,唧唧歪歪说个不停,还打算跳车,我们怎么可能会折腾那么久?”
    我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你直勾勾地看着我爸,还说要当我爸的情人,你以为我会管那么多?”
    穆恬一边用手里的毛巾温柔地擦拭着我的身体,一边用阴冷的声音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只要我知道了那个密码,我不会去想当你爸的情人,”他哼了一声,“我还以为那个文件夹里有什么秘密非要再加层密码,原来是你的日记,”他把毛巾扔到浴池里,站起来,“为了你的日记牺牲那么多,我可不觉得值。”
    他转过身,正要走出去。
    “你觉得不值?”我把毛巾抄在手里,也跟着站了起来,悠闲地把身体擦一擦,稍微弄干净点,“那为了杀死我,让罗坤占你便宜,你难道也觉得值?”
    他脚步刚迈出去,听到这句话,忽然身体顿住。
    我踏出浴池,慢慢走上前,双手环住他,身上没有擦干的水,渐渐沾湿了他后面的衣襟。
    他身体僵直着,“赵明泽,把水擦干净,穿上衣服。”
    我用鼻子哼了哼,“美人在怀,穿什么衣服?”说着,我的手在他的胸膛上游移起来,“我又不是那个像阉了一样的柳下惠,可不会坐怀不乱。”
    “就你这花花公子,居然还知道柳下惠?”
    “穆恬呀穆恬,你不知道正人君子向来是被嘲讽的对象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坐怀不乱?恐怕是被阉了才能……”我还没说完,他就一下子打断,“你以为人都跟你一样?”他压抑着声音说,“你以为人都和你一样,想要一个人,就下迷药迷倒他,想追求就追求,说喜欢就也要求别人也喜欢你?你以为你是谁?”
    他不反驳我,我还不会怎么样,他一反驳,我心里也立刻火气腾地冒了上来,“我没以为我是谁,”我走到他面前去,抓住他的肩膀,“因为我就是赵明泽。”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也要求他也喜欢我,如果他不喜欢我……”
    他忍耐着看我,眼睛只盯着我脖子以上。“不喜欢怎么样?放过他?”
    “最好他喜欢我,”我说,“如果他不喜欢我,他只怕会终生活在恐惧和阴影当中,如果他喜欢我,只怕他还会得到幸福快乐,所以,”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必须得喜欢我。”
    穆恬微微瞪大了眼睛,深邃的瞳孔收缩着。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这样说。
    我以前从未对他说过。
    他逃脱不了的,如果他不喜欢我,那么赵明泽这个名字,只能带给他伤痛和锁禁,他终生只能活在阴影当中,赵明泽绝对不会让他喜欢上别人,他只能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穆恬的生活中,除了赵明泽这个名字,赵明泽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其他的名字刻进他的心里。
    “如果你当初没有答应要和我成为情人,只怕……”
    只怕穆恬早已被赵明泽囚禁,白日之下,将再也没有穆恬这个人。
    赵明泽会让穆恬,只活在自己的眼前,自己的世界里。
    只让他看到自己一个人,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穆恬,你必须得喜欢我。”
    “你杀得对,”我笑着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当时心里是不想答应的,如果你真的不想答应,我就会囚禁你。到时候,你也会恨我,怨我,想杀了我。你早杀,晚杀,因为什么杀了我,都不重要。”
    “穆恬,我不是原谅你,而是,”我顿了顿,又说,“我不怪你。”
    “可是赵明泽,”他眼中又流露出那样一种悲哀,复杂的悲哀,“你已经死了,你再也囚禁不了我了。”
    我没有被他这句话击倒。
    这个白昼之前,昨日那个夜之前,我听到这句话,一定会不敢承认,不敢相信。或者更早,在那个,我第一次被光照得几乎要将自己蜷缩起来的时候之前,我听到这句话,一定只想摇头,甚至咆哮。
    但是今天,我却突然有了一股勇气。
    也许是我看出了他的眸中之意,看出了他那悲哀之下,蕴藏着的复杂的感情。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看穿了他的心。
    “是的,我死了,我再也囚禁不了你,可是,”我指了指窗外,余辉被窗花遮盖,在微小的缝隙中几束光偷偷地进来,“这光囚禁了我,也就囚禁了你。”
    我知道他不会遗弃我,正如我不会放弃他。
    他不忍心让我一个人被囚禁在这个小小的别墅里,如此寂寞。
    那一天他要走,却没能离开,我就知道。
    今天他本可以趁着我被太阳折磨的时候离去,但是他也没有走。
    他这一辈子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了。
    除非我这副身体再也不能动,再也不能和他交谈,再也看不见他为止。
    我想这一点,我知道,他也知道。
    悲哀之色,在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他想说话,我没有让他说话。我松开他的肩膀,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他偏过头,不想看我,我看他害羞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你的身体,我哪里没见过,我的身体,你又哪里没见过,你害羞什么?”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硬生生地扭过头来看我。
    “你别光看我的脑袋。你光看我的脑袋,不看我身上,其实也是在害羞。”我说。
    他咬牙,将目光硬生生地往下挪。
    我穿得非常慢,很细致,我想我这一生,也没有这样细致过。我就是想看他悲愤的样子,虽然他悲愤的时候,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他的心情只有我能知道,只有我了解他。为此,我感到十分愉悦。裤子套好,系上裤带,衣服穿上,胸口的刀疤明晃晃地在他面前晃,我有意遮掩了一下,不想刺激他。
    他却好似吃了一惊,大踏步走上前,抓住我的袖子。
    “怎么?莫非见我身材肌肉不错,想……”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扯住袖子,衣服往下一扒,我还想莫非他开窍了。他却指着我胳膊上一处吃惊地说:“这是什么?”
    我低头定睛一看,胳膊上的皮肤中间,有一块颜色十分突出,暗淡的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明晃晃地扎眼。
    我微微笑着说:“烧伤吧,红成这个样。”
    他仍然抓着我的手臂,眼睛死死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