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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说过,我死之前保你不死,你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么?我姓蒋的别的本事没有,言出必践这四个字倒还能做到!”
    解挽舟见他神情坚定,知道是心意已决,不可动摇,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一股又酸又热的血气直往上涌,道:“蒋师兄……”只说了三个字,就已哽咽不能成言。
    蒋雁落见他双目含泪,摸摸鼻子道:“你可别用这种生离死别的目光看我,没准我还能平平安安走出来呢。”潇洒一笑,手臂大张,“来,挽舟,祝福一下。”
    解挽舟走上前,和他紧紧相拥。蒋雁落闭上眼睛,这是第一次,把这个心心念念的人牢牢抱在怀中,或许,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他深深地吸口气,像是要把这种温暖的感觉,一直刻到骨子里。忽然一直身,将解挽舟轻轻推开,道:“走吧。”
    楚绍云上前拍拍蒋雁落的肩头,一字一字地道:“多加小心。”蒋雁落哈哈笑道:“从小和你长到大,你还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我。”颜瑾望着蒋雁落走到石柱之上,双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和楚、解二人一同来到门边。
    随着石门一寸寸升高,楚绍云先把颜瑾推了出去,再和解挽舟一先一后走出去。
    待石门升到顶端,蒋雁落双足一点,身子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刚到中途,一阵疾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至。他早知离开石柱便有机关发动,不慌不忙沉身落地,抬头看时,竟是一个硕大的铁球,被铁链拴住,自屋顶落下。
    他刚一躲开,“咣当”一声巨响,那铁球居然从中爆裂,无数铁弹弹射而出,密如疾雨。蒋雁落长剑抖动,剑球相击,乒乒砰砰一阵乱响,火星四迸。他顺势就地翻滚,又离石门近了数尺,地面石板突然翻转,露出根根铁刺泛着幽蓝的光。蒋雁落躲闪不及,一柄铁刺穿足而过。
    他一咬牙忍痛拔出铁刺,鲜血直流。
    这一切快愈闪电不过转瞬之间,颜楚解三人刚刚从石门中冲出,再回头看时,蒋雁落堪堪避过纷飞的铁弹。解挽舟又急又惊,叫道:“蒋师兄小心!”话音未落,蒋雁落翻滚之下被铁刺刺伤。
    此时石门已近中途,再向下一尺,蒋雁落势必不能逃出来。情急之下,解挽舟一个箭步窜到石门之下,双手运足内力猛然上抬。那厚重的石门居然被他阻了一阻,但这石门足有二尺厚,再加上机关压制,其力何其大,解挽舟憋红了脸,不过使石门不至落下,却无法抬起。
    楚绍云见形势不妙,忙上前相帮。但设计这等机关暗道之人,早已算计到这一点,石门做的极为窄小,恰巧通过一人,解挽舟双臂横举,楚绍云只能插入半个身子,伸出一只手臂,托住石门,向里面叫道:“快!”
    蒋雁落长剑支地,挺身而起,也顾不得右脚伤势严重,咬紧牙关前奔。眼见再过一丈之地便可到达,不料石室顶上弩箭齐发,正挡在石门之前。又有无数弩箭,直射向解挽舟和楚绍云。
    解挽舟双臂正托住石门,全身上下毫无防护,若不躲闪,势必会被乱箭射死。楚绍云一把将解挽舟拦腰抱住,在地上滚了几滚,将弩箭尽数躲开,但石门却又缓缓落下。
    蒋雁落这边击打躲避,连退数步,猛地一物自头顶疾落而下,蒋雁落避无可避,被罩了个正着,赫然是一个铁笼子。
    这一下可真是身处绝境,再无逃生的可能。蒋雁落跌坐在铁笼之中,看着石门一寸一寸地关闭,那边传来解挽舟夹着哭音的呼喊:“蒋师兄――”他长长呼出口气,不想再挣扎,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平静。解挽舟心地良善,一定会很伤心。蒋雁落想着那个倔强孤傲的少年,提起腰畔酒葫芦,灌下一大口。烈酒入喉,一片辛辣,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恬淡安宁。
    解挽舟被楚绍云紧紧抱在怀中,绝望地望着缓缓下落的石门,嘶声喊道:“蒋师兄!”泪水夺眶而出,却见身旁一个紫色身影闪动,“倏”地隐入石门之内,不由失声惊呼:“颜瑾!”
    石门“咣当”一声无情关闭,瞬间又是一片沉寂。
    一见森毛发
    “你很怕死吧。”
    有一刹那,霍海生甚至没有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四下环顾不见人影,这才想起站在身旁的金过庭。
    这么久以来,这个人一直唯唯诺诺如狗如奴,卑微似尘,从无违逆更不用说反抗,无论怎样羞辱折磨,只有遵从。以至于霍海生恍然这句话是他问出的之后,最先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惊讶,像是看到一棵枯死多年的大树,突然发了芽,随口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怕死。”金过庭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自牙缝中碰出来,带着一种阴森的恨意,又透着几分轻蔑,“你不只怕死,你还很怕黑,其实,你是个懦夫。”
    霍海生眯起了眼睛,双目之中流露出凶狠,也不知是金过庭的话,还是那种挑衅的目光,更令他怒火中烧,他冷冷地道:“你疯了。”
    金过庭磔磔怪笑两声:“你晚上总会做恶梦,总梦到兄长们欺负你是不是?你太害怕了,所以你拼命地练武,要自己变得更强。但你就算是天下无敌也没有用,那些噩梦会纠缠你一辈子,永远也逃不开。你只会在黑夜里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发抖,真是可怜……”
    “你给我闭嘴!”霍海生狂怒,他猛然发现他以前根本没把金过庭当成个人,因此放松警惕,在他面前,暴露的事情太多了。这几句话把他心底深处那点秘密血淋淋地揭出来,令他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身落体的错觉。
    金过庭勾起嘴角,既怜悯又嘲弄地看着霍海生:“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这个胆……”霍海生陡然挥刀,暴怒之下刀劈如电,迅雷一般斩向金过庭的面门。
    金过庭趋身后退,堪堪避开,身子平平向东北角飞去。只这一招,霍海生已试出这人和自己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他本对金过庭突然发作心存疑虑,只怕他在这两年之中偷偷习武,功力大进,然后故意激怒自己,趁虚而入。但生死之间均是竭尽全力,一交手便知这个金过庭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霍海生放下了心,眼见金过庭疾闪疾避,连连后退,心中冷笑,难道在这密道之中,你还想逃出生天?他本就残暴异常,此时金过庭又戳中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根本没想让这人继续活下去,刀法大开大阖,刀光霍霍激闪,渐渐欺近。
    转眼快要被逼进死角,势必后无退路,金过庭似乎也看出形势不妙,双钩疾进几招,扭身便要冲出。霍海生抬足踹中他的前胸,右手提刀斩落。金过庭一口鲜血喷出,身形顿了一顿,侧身避过要害,紧接着身上一凉,血花飞溅,一条手臂已然离身而去。
    金过庭面色惨白,不知是痛是怕,双足蹬地,向旁疾掠。
    鲜血洒地,映得霍海生眼睛都红了。血腥气扑入鼻端,那种嗜血狂虐的兴奋被引诱出来,和胸中的暴怒混在一处,令得他体内热血上涌,难以遏制。霍海生平生最喜欢的,便是折磨他人,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痛楚挣扎、辗转哀号,会让他有一种异常的快意,比任何事情都令他更加激动。霍海生死死盯住一步步后退的金过庭,像一只残忍的猫盯住爪下的老鼠――他不会让这条狗死得太痛快!
    金过庭眼见霍海生逐步逼近,脸上流露出惊恐骇怕的神情。这种神情无疑让霍海生非常愉悦,他慢慢举起单刀,刀锋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劈头斩落。金过庭长钩斜挑,钩刀相击,“当当”连响。霍海生不料他此时尚有余力抵挡,颇为诧异,刀锋撤回之时,随腕下削,“噗”地一声轻响,金过庭一条腿自膝而断。
    就在他小腿离身的一刹那,金过庭长钩支地,身子疾飞而出,鲜血淋漓四溅,落地之时居然凭着一钩一腿屹立不倒,紧紧倚在墙角。他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浸透了,显见已活不了多久。
    霍海生冷酷地看着他,金过庭呼呼喘着粗气,血沫随着呼吸一口一口喷出来,斜睨着霍海生,忽然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柳柳?”霍海生一怔,这个名字太过陌生,根本毫无印象,他冷嗤道:“想拖延时间么?你死定了。”
    金过庭再支撑不住,后背贴着墙壁一点一点滑坐在地,微微仰头,像是要透过厚重的石顶,一直看到天外去:“霍海生,你知道么?”他的声音轻而温柔,“柳柳死的那年是十四岁,她说满十六就嫁给我……”
    霍海生很疑惑,他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突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只当做是临死前的呓语,不值一哂。他提刀快步上前,要立时将金过庭杀死,快些走出石窟,在这里停留太久了,不是好兆头。
    金过庭转过头来看着霍海生,脸上现出一丝笑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脸上血污满布,这一笑异常狰狞。然后,突然出手!
    霍海生早已提高警惕,就防着金过庭濒死一击,见他右肩一动,立时挥刀猛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过庭这一钩,不是向他,而是向着自己的脖颈!
    就在一霎时,霍海生单刀霍霍,正劈中金过庭的前胸,几乎将他横胸切断。可金过庭那一钩,却是拼尽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铁钩夹着劲风,脖颈立断,金过庭的头颅顺势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短短的弧线。
    霍海生猛然醒悟过来,慌忙抽出单刀,脱手而出。这一掷运足功力,单刀在空中呼啸旋转,“噗”地劈中金过庭断下的头颅。但金过庭斩头之处离石屋中石柱机关太近,那头颅纵使被一劈成两爿,还是落在石柱之上,碎片四射,正击到石柱边那个弧底铁碗。铁碗倾斜下来,细沙沿着石槽涓流般滑下。
    原来,金过庭故意激怒霍海生,就是让他追杀自己,在一次次逃跑和拼斗之中,手臂断在东北角,一条腿断在北边,躯干跌倒在南墙,头颅却被击碎在西南的石柱之上。他的武功和霍海生相差太远,于是,他让霍海生肢解了自己的身体。
    铁碗里的细沙不过一捧,霍海生纵使轻功再强,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金过庭分散四处的尸块全部掷到石柱之上。他只顾飞跃到石柱边,扶正那个倾斜的铁碗,不过已经迟了。只要细沙流出半分,机关都不会再次开启。
    霍海生面对一屋子的鲜血淋漓死尸碎块,既惊又怒,一掌重重击在石柱之上,咬牙切齿。胸中暴躁难以宣泄,突然跃到金过庭躯干边,一脚将那点血肉踩个稀烂!没想到这条狗不声不响,居然如此心机歹毒。他狞笑一声,你以为这种机关能难得住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死定了?! 痴心妄想!
    空旷的石室中,只剩下霍海生一个人。方才只顾激斗,不觉如何,此时才发现四周寂静如死,一种莫名的压力逼得他透不过气来,忽然眼前一暗,却是进石室时扔下的火把熄灭了。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霍海生停下动作,无边的黑暗之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急促、慌张、焦躁。儿时的情景潮水一样又涌入脑海,瘦小枯干备受欺凌,被兄长推到山上捕兽的洞穴里,深夜时也是这般暗无天日。那一夜下了好大一场暴雨,险些把自己淹死。
    就是这种压抑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喉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不对,有声音。霍海生听到四周传来沙沙的响声,初始尚不密集,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就像那夜里四周纷乱不断的雨声,逼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霍海生陡然升起一种急剧的恐惧,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有危险在迫近,但却不知道是什么。一握拳头,才发觉单刀早已飞出,手无寸铁。他只能徒劳地睁大双眼,望着空寂的虚无,身子不停地发抖,仿佛他第一次被带到这座岛上,面对众多武功高强的敌手,只能奋力求生。
    我是不会死的,他听到那声音已到数尺之外,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像奔涌而来的潮水。他咬着牙想,我是不会死的!
    颜瑾席地一滚而入石室之中,不仅是楚绍云和解挽舟,连困在铁笼中的蒋雁落也是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指着颜瑾道:“你……你……”
    颜瑾面上毫无惊慌之色,反而带着坦然面对生死的沉稳,嫣然而笑:“你有你舍命保的人,我自然有我舍命陪的人。”
    蒋雁落早知颜瑾或许对自己有意,但万万想不到居然情深若此,甚至以命相随,心中感动莫可名状,半晌方呐呐道:“你……你又是何苦……”
    颜瑾偏偏头,无所谓地道:“没有你保护,我肯定出不去这个洞窟的,反正是个死,不如和你作伴。”看向蒋雁落,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不肯轻信我,怎么说都认为是在撒谎。如今你我都要死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不会觉得我是在骗你。”
    颜瑾的笑容一改往日的妩媚妖娆,干净清澈,透着一抹纯真,秀眉长目,双目波光流转,令蒋雁落心中怦然一动。真没想到,最后陪自己一程的,居然会是这个人。想起以往种种,忽然觉得很是奇怪,自己素来豁达洒脱,为何对这个少年却总是横眉冷对,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欺骗了自己?可岛上欺骗自己的人,又何其多?既是极度厌恶,为何偷药之时,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是真的别无他法,还是心中早已笃定,他一定不会拒绝自己?难道……难道……
    蒋雁落正自胡思乱想,心潮起伏。颜瑾一皱眉,道:“这个铁笼子碍事得很,就要死了还不能在一处好好说话?”
    蒋雁落笑了笑,既然生命已到尽头,再多想又有何用?他性子豪迈,种种纷乱思绪一抛了事,上前揭起铁笼边沿,这铁笼只为阻挡里面之人在石门封闭之前冲出去,只需延误片刻即可,因此并不算十分沉重,蒋雁落和颜瑾合力托起,“咣当”一声将它扔到一边。
    铁笼刚一落地,颜瑾已然扑身而上,搂住蒋雁落的脖颈,张口吻住他的双唇。
    以蒋雁落武功之强,在颜瑾身形闪动之时便可躲开,但心头一软,终究没有躲,任颜瑾吻住自己。
    颜瑾舌尖探入蒋雁落口中,恣意舔吮,良久方才分开,彼此呼吸粗重,都有些情动。蒋雁落见颜瑾眸光迷离潋滟,面颊绯红,当真是艳妍绝伦,轻叹一声,低头又吻了下去。
    颜瑾不料他竟会主动相邀,惊喜无限,顿觉眼下就是立时死了,也是值得。这一番口舌纠缠,甜蜜怜惜,更胜方才。颜瑾情潮上涌,紧紧贴在蒋雁落身上,腻声道:“唔……唔……”正自意乱情迷,忽觉身上一凉,竟被蒋雁落推开,脑中兀自迷茫,道:“你……”
    蒋雁落食指按在颜瑾唇边,轻声道:“嘘――”颜瑾抬眼,见他双眉紧锁,神色严峻,一惊而醒,低声道:“怎么?……”
    蒋雁落一指耳畔,道:“你听。”颜瑾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一阵细雨打叶一般的沙沙声,匆匆涌来。他略一皱眉,先是疑惑,继而惊骇地叫道:“是赤血毒蝎!”
    话音未落,四周墙壁底端突然现出数十个拳头大小的洞来,无数赤红色的蝎子张牙舞爪自洞中蜂拥而出。
    这种小蝎子,蒋雁落却见过,正是当初颜瑾为拿解药,用于噬咬颜珍的那种毒蝎。蒋雁落曾眼睁睁看着颜珍被它们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等痛苦万状的情景清晰有如昨日,此时一见之下,想到自己一身武功,却要被这种小小毒物一口一口吞噬咬死,不由一股寒气直冲背脊,浑身冷汗骤出,大叫道:“快!拿火把!”
    二人一人拾起一个火把,颜瑾摇头道:“没有用,它们不怕火。”
    那群毒蝎爬速极快,不过几句话之间,已然布满整个石室地面,密密麻麻黑红一片。蒋雁落展臂抱住颜瑾腰身,足尖点地,跃到石柱之上。虽然明知以此避祸绝无可能,但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也只有如此,拼得一刻是一刻。
    二人站在石柱之上,见毒蝎越聚越多,那数十个石洞之中兀自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数十股水流,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毒蝎在石柱下堆积,已有十数只沿着石柱蜿蜒而上。
    蒋雁落苦笑一下,道:“我给你的匕首,还在不在?”
    颜瑾从怀中摸出,递给蒋雁落,蒋雁落接过,轻声道:“一刀下去快得很,不会很痛。”颜瑾知道他是怕自己身受万蝎噬身之苦,要一刀来个痛快,当下微微一笑,道:“左右是个死,其实我真的很快活……”
    蒋雁落见他目光盈盈,满是情意,并无丝毫惧怕懊悔,心头也不知是悲是怜。忽然想起解挽舟,有大师兄相伴,终究会平安出去吧。蒋雁落微微一笑,宁定下来,举起匕首,颜瑾也不闭上眼睛,只是痴痴地望着蒋雁落。
    正当此时,二人忽觉脚下一颤,那个一直伫立不动的石柱,竟然开始缓缓向下。二人惊喜交加,难以言表,不约而同向石门望去。但那扇窄窄的石门,仍是紧闭不起,二人又复失望,更加心惊胆战,难道这机关如此歹毒,居然连这一小片落脚之地也不留下,要知道石柱一落到底,与地面齐平,那些毒蝎更无阻碍,势必一拥而上,绝无生理。
    颜瑾面色苍白,颤声道:“快点杀了我!”蒋雁落一指他脚下,道:“你看。”
    颜瑾一低头,这才发现,随着石柱下降,他这边的毒蝎却正逐步后退,如遇天敌,而蒋雁落那边依旧群蝎耸动,层层逼近。颜瑾突然福至心灵,一拍手道:“我知道了,我血里有毒,你还记得蛇坑么?”
    原来颜瑾为害颜珍,自服剧毒桃花渡,正是要靠赤血毒蝎的毒性和颜珍的血液相混合,才能配制解药。但江雪涯为表惩戒,让他身上余毒不清,后来颜珍蝎毒发作而亡,桃花渡的毒算是在颜瑾身上残留下来。却不料桃花渡的毒素,正是赤血毒蝎的天敌,它们在近处一闻到那种气息,立时后退闪避。
    颜瑾一明此节,立时夺过蒋雁落手中匕首,在手心处划下长长一道血口。鲜血滴答流下,随着颜瑾手腕晃动,在蒋雁落身前滴了半个圈子。果然,赤血毒蝎纷纷转身后退。但只退一尺,便又停下,长尾上卷,双螯高举,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深红色的光。
    转眼之间,石柱顶端与地面齐平,群蝎在二人身边围了一个圆圈,它们不敢进来,可四面八方壁上地下皆是毒蝎,蒋雁落和颜瑾也无处可去。
    正迟疑间,足下石柱猛地一动,居然又开始向下沉。蒋雁落一拍大腿,双目放光,道:“我知道了,这个石柱一人上去可提升石门,二人上去便开启另一机关,说不定是一条生路!”
    绝境之下又遇曙光,就算可能是绝地,也得尝试一下。二人索性不动,随着那石柱渐渐下沉。但那点鲜血气味颇弱,群蝎初时尚自躲避,血液干涸之后,气味减少,再加上后面毒蝎源源不断地涌来,一层一层压上去,居然垒起一道矮矮的“蝎墙”。终于,最上层的毒蝎嗅不到鲜血的气息,纷纷涌下,后面的毒蝎随即跟上。石柱刚降到一半,二人上半身兀自留在地表以上,恰是形成一个大坑。如果此时毒蝎爬下,落在坑中,二人更是无处可逃,死路一条!
    情况危急再不能犹豫,颜瑾一咬牙,手中匕首锐光一闪,在胸前划下一条大大的血口,深可见骨。鲜血立时涌出,洒了一地。
    蒋雁落惊叫一声:“颜瑾!”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别有人间行路难
    群蝎闻到毒血的气息,立时闪避。蒋雁落扶住颜瑾的身子,颜瑾见他满面焦虑担忧,浅浅笑道:“不过是皮外伤,我没事。”但他身上剧毒不清,本就体弱,如今伤重,说话更是有气无力。
    蒋雁落低声道:“你忍一忍。”刚要拿出怀中伤药包扎,忽然听到又是一阵细密的沙沙声传来,这种声音一听便寒意陡生,蒋雁落急忙抬头,此时石柱已降到底端,仰起头来才能看得到方才地面的边沿,可并不见有赤血毒蝎的影子。颜瑾伸出手指点点足下,道:“在下面。”
    果然,等石柱落地停稳,蒋雁落举起火把一照,不由暗叫一声苦。只见二人所站之处恰是一个深坑,三面石壁森然,只有一处狭窄的甬道,漆黑一团不知通向哪里。这甬道之中上下左右,石壁地面,尽是赤血毒蝎,密密麻麻状若累卵,直看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只是碍着颜瑾身上毒血,才没有一涌而出,将二人吞噬干净。
    蒋雁落深吸一口气,摸出金疮药,道:“我帮你涂上。”颜瑾按住他的手,微微摇摇头。蒋雁落气急地道:“再不包扎血都流光啦,你逞什么能?!”颜瑾道:“所以,你得走快点。”少年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异常明亮,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谑的神情。
    蒋雁落喉头突然哽住了,胸口又酸又胀,叫道:“我对你从来就没好过,你管我干什么!”言语之下有一种负气般的狼狈。颜瑾轻轻叹口气,俯到蒋雁落宽阔的背上,低声道:“所以,你以后得对我好。”
    蒋雁落将颜瑾背起来,一步一步向那条甬道走去。颜瑾胸前的鲜血,沿着垂下的手臂滴到地上,赤血毒蝎被桃花渡的气息逼得纷纷后退,没有一只胆敢上前一步,在蒋雁落脚下闪出一条道来。
    蒋雁落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也不必再说话,不管前面是另一处陷阱也罢,是石窟的尽头逃出生天也罢,他自己知道,他这一生一世都要和这个少年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解挽舟和楚绍云出了石屋,其余机关不过是陷阱飞矢之类,二人携手共进,相互提携,终于出了洞窟。
    其时天边现出鱼肚白,一点曙光自山后透出,竟然已是黎明。解挽舟一身伤痛,只感到冷风拂面寒意袭人,就如同刚刚死去又活过来一般,身心俱已疲惫到极点,当啷扔下手中长剑,跌坐于地。
    这一番死里逃生,本该庆幸解脱,但一想到困在洞内生死不知的蒋雁落和颜瑾,解挽舟心中殊无欢愉之意,只是怔怔望着山巅日出,一句话也不想说。忽觉身后大椎穴被人按住,紧接着一股暖流徐徐而入,便知是楚绍云为自己疗伤,当即盘膝坐定,全神贯注,待内力运行七十二周天,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身轻气爽,疲劳之态一扫而空,脑中一片清明,身上有些外伤,却已无大碍。
    楚绍云道:“时辰已到,师父还在血筑等着,咱们快些。”
    解挽舟这才想起天赐守阳丸的解药还在江雪涯手里,皱皱眉头,道:“江雪涯要我们只能活一个。”楚绍云看他一眼,道:“因此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解挽舟吃了一惊,这时方知楚绍云早已有了抢解药的心思,他虽不怕江雪涯武功高强,但也知道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祸福难料,一咬下唇,道:“大师兄,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楚绍云回头注视着他,道:“什么?”
    解挽舟深吸口气,道:“大师兄,这次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答应过单阳,要把他送回老家。如果你能离开金沙岛,求你把单阳的骨灰带回去,送到江南,成不成?”
    少年望着楚绍云,一脸求恳的神色。就在这紧急关头,他念念不忘仍是对单阳的承诺,却没想过自己说不定就会死于非命,再也回不去家乡。
    楚绍云目光炯炯,凝视着解挽舟,半晌方吐出两个字:“不成。”转身便走。
    解挽舟不料他居然拒绝,又讶异又失望,忙问道:“为什么?你的武功最高,一定能出去。”
    楚绍云也不回头,淡淡地道:“你死之前我已经死了,离不开金沙岛。”
    解挽舟闻言一怔,随即醒悟,楚绍云言下之意是拼得一死也要护自己周全,感动之中夹杂着几分酸楚。抬头见楚绍云站在不远处,这才想起是在等自己,不由一笑,冲上前握住楚绍云的手。
    二人十指紧扣,并肩而行,解挽舟心神激荡,豪气充满胸臆,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剑冢刀丛,不过生死而已,又有何惧?!
    二人绕过山坳,回到血筑之中。其时旭日初升,朝阳的光辉映在屋顶上,给整个血筑笼罩一层淡淡的金光。昨日还略显嘈杂的血筑,此时寂静无声。不过一夜之间,岛上数十名弟子、侍仆尽皆死去,偌大一座金沙岛,只剩下楚、解二人,还有等在房中的江雪涯。
    江雪涯的房门没有关闭,大敞四开。二人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似乎是月麟香,又夹杂檀香,极为古怪,楚绍云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抬头看时,当中桌上放着一个小小古瓷药瓶,定是“天赐守阳丸”的解药。
    解药就在眼前,二人却谁也没有妄动一下,走到屋子正中,停下脚步――若让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就得到解药,那江雪涯也就不是江雪涯了。
    果然,二人刚刚站定,就听得传来一阵笑声,江雪涯缓步而出,挡在桌前。他身上穿着黑绒缀红金绣线的长袍,腰间勒着黑红二色绣金的丝带,长袖曳地,双眉入鬓,眼梢斜挑,唇边含笑,光彩照人,竟显得异常娴雅风流。
    江雪涯双目在楚、解二人脸上转了两转,微微笑道:“绍云,你答允我的事,可没有做到啊。”楚绍云慢慢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他,又何必多说?”
    江雪涯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若是真杀了他,那我可真是要大大失望。”楚绍云缓缓抽出长剑,剑尖点地,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请师父指教。”他可真是沉稳到了极点,如此存亡攸关一决生死之际,仍要有板有眼地尽了礼数。举手投足毫无涩滞,气定神凝,俨然已有大家风范。
    江雪涯渐渐敛了笑容。解挽舟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双手微微发颤,大声道:“和他罗嗦什么!”举剑便刺,剑尖上撩,招式未老,斜而下划,正是“梦回剑法”第五式――辗转反侧。
    江雪涯身形不动,腰不挺膝不弯,整个人却向一旁移开一尺,恰恰将剑锋避开。楚绍云剑身一挺,抢上疾攻。这一剑剑势如雷,剑风到处,“嘶嘶”有声,余韵不尽,绵绵不绝。江雪涯退了一步,眼睛一亮,赞道:“不错不错。”伸出手掌,轻轻一磕,掌缘与剑锋相交,居然丝毫无损。
    不待江雪涯回身,解挽舟挺剑刺他背心,三人战在一处。楚、解二人倾尽全力,攻势极为凌厉,招招不离江雪涯身上要害。江雪涯却一直只用一双肉掌,在二人中间穿梭来去,趋退如电。一时间,只见一黑两青三团身影在屋中腾起落下,倏忽快捷,掌风剑风呼呼作响,墙上桌边、长榻窗牖,被剑气刺出无数个空洞。江雪涯好整以暇,竟伤不得半分。
    忽听得解挽舟“啊”地一声低呼,紧接着楚绍云一声闷哼,二人身上先后被江雪涯击中,解挽舟手臂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江雪涯忽然紧攻两招,一手抵挡两柄长剑,一手向上疾拍,口中喝道:“给我下来!”
    “m啦啦”一气乱响,屋顶被打个大洞,屋瓦灰尘纷纷落下,屋中登时乌烟瘴气。灰蒙蒙中两个人影翻身跃下,就地一滚,避开江雪涯掌风,贴墙站起。
    江雪涯看清落下二人,微感诧异:“咦?”解挽舟喜出望外,兴奋莫名,忍不住高声叫道:“蒋师兄!”
    蒋雁落对解挽舟点点头,将颜瑾轻轻放到角落里,对江雪涯道:“师父。”
    这实出乎江雪涯意料之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