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件小事

　　    “嘭！”
    物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让人群沉默了一秒，然后广场上掀起了更大的尖叫声。有的人想要往前凑热闹，有的人想要退后离开，人群开始混乱。
    “要遭！”
    格兰丁深知混乱的人群有多难对付，他立刻把两个孩子塞进了马车车厢。自己则在车顶站直身体，逆着人潮观望形势。
    “我手里还有几枚沉眠符咒，最大范围激发可以覆盖小半个广场。但只有一部分人停下脚步的话，他们会被后面的人推倒，很可能发生踩踏事故……”
    他的能力并不适合这种场面。
    “我要怎么办？”
    灵性突然拨动了他的心弦，他顺应着自身感觉，整个人忽然失去了重量，星灵体飘在半空俯瞰这片广场。
    他看到了手里拿着一便士，张大嘴巴站在遮阳伞下的亚瑟。看到了坐在马车中，放下金丝眼镜，沉默不语的老爵士。
    还有那些惊慌的人群，他们头顶长出一根根丝线，像是树的根须。它们最终都聚集到格兰丁身上，聚集到树干上。
    众人的命运交汇了！
    恍惚间格兰丁认为自己变成了树，光秃秃的树干开始长出枝丫。他可以让枝丫自由生长，也能轻轻调转它的方向。
    “轰隆隆！”
    天空遍布乌云，隐隐有雷鸣传来。
    雷鸣并不响亮，却震撼人心。格兰丁也从俯瞰状态退出。他的灵性被雷鸣震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雷鸣越来越响，广场上的人都慢慢停下脚步，目露迷茫。
    格兰丁收拢自己的灵性，让自己从迷蒙状态中醒来。他心跳加速，刚刚差点就被命运同化了！
    幸亏有突然的雷鸣打断了他。
    控制天气模拟雷鸣，这些都是‘水手’途径的能力。
    风暴教会的圣风教堂就在乔伍德区，应该是教会的人出手了。
    广场上的人群已经被安抚下来。
    格兰丁一咬牙，还是决定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比如在代罚者接手前，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
    他单手一撑，跃下车顶，然后在人群中穿梭，快速往事发地点跑去。
    奔跑间，他把自己的值夜者徽章别在领口，避免误伤。
    他就这样费力地挤过人群，来到了广场的正中央，马戏团就在这里。
    他们搭了几个彩条布帐篷，小旗帜在帐篷顶端招展着。
    但现在，马戏团里也是一片混乱，不时有狮吼虎啸，还有猴子的尖叫。
    几位女性艺人抱成一团，哭泣着。小丑一脸慌张，脸上的油彩也化开了。
    空中行走结束后，本该轮到他们上台表演，但现在所有人都成了观众。
    格兰丁略过他们，继续往前跑。
    马戏团后方的空地上，杰克躺在那，身下是大团的血迹，他脸上隐约还能看到笑意。
    “杰克自杀，出于自愿。”
    “杰克自杀，出于自愿。”
    格兰丁见无人注意，迅速把灵摆垂下，做了一次占卜。
    水晶顺时针转动，表示了肯定。
    他叹了口气，扯过旁边兽笼上的帆布，盖在杰克身上。
    他没尝试通灵，那会让他和杰克扯上关系。如果代罚者因为这个找上他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格兰丁再次回到马戏团中，拉过一个惊慌失措的员工：
    “你们团长在哪？”
    “在，在……”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棕色的皮毛服装，像是驯兽师。
    他结结巴巴的想要回答，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他索性举起手，指向最大的那顶帐篷。
    “谢谢。”
    格兰丁没工夫安慰他，大步走向帐篷。
    掀开帐篷帘子，他最先看到的是洒了一地的表演道具，帐篷内侧的木板小隔间中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走上去握住门把手，却发现它被反锁了。
    “嘭！”
    房门带着门锁一起破开。
    “我不是说过别来烦我吗！”
    这儿应该是马戏团团长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长条桌，桌上放着一个被打开的保险箱。
    房间中还有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他的高礼帽滑稽的歪斜着，脸上有一层汗水。
    他把头转向房门呵斥时，手里还抓着一把苏勒，在往旅行箱里塞。
    “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走调。
    格兰丁抿着嘴，把自己的督察证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警察？”
    团长脚下一软，倒在了椅子上。
    可惜格兰丁今天出门没有带手铐，他干脆扯过一条绳子，把马戏团团长捆绑起来。
    “我问，你答。明白吗？”
    团长认命地眨了眨眼，汗水滴到大腿上。
    “姓名？”
    “莱德。”
    “年龄？”
    “42。”
    “死者是你的团员吗？”
    “是，是的。”
    “他叫什么？”
    格兰丁越问越快，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叫巧舌杰克，是杂技演员，没什么人缘，他自杀和我无关啊。”
    莱德开始颤抖。
    “为什么要举办这样的表演？”
    “是杰克找到我，说这样肯定能发一笔财。”
    他被绳子勒得很不舒服，但还是露出讨好的笑容。
    “杰克有什么私人物品吗？”
    “在，在外面的柜子里。”
    格兰丁问完，就不再管他，他走出小隔间，果然在帐篷的一角发现了一排铁质柜子。柜门上写着马戏团各个成员的名字。
    杰克的私人柜子在最下一排。他蹲下身，柜子没有锁，里面躺着一个帆布包。
    他戴上手套，拿出包，细致翻找。
    一把可伸缩的假剑；一盒颜料；一个铝制饭盒；一支吸水钢笔。
    有个皮夹，皮夹里有几苏勒纸币，还有些零星的便士。
    最后他找到一本日记本。
    他心情略微沉重，翻开了日记。
    日记没有标注日期，字迹潦草，而且拼写错误很多，但勉强还能阅读。
    “父亲把土地给了哥哥，他在瓦罐中找出21苏勒，让我去城里讨生活。我能去干什么？”
    “在码头工作了一年，今天我对主管说我要换份工作。他疑惑的看了看我，问‘你是谁？’。”
    “我在马戏团当小丑。每天脸上涂着油彩，3个月过去了，同事们还不记得我。”
    “这里要转身，这里要大笑，很好，这里我该蹦一蹦。”
    “我成了杂技演员。”
    “这里要转身，这里要大笑，很好，这里我该蹦一蹦。无聊时，我会去酒馆喝一杯。”
    后面有大段的涂鸦和胡话，格兰丁跳过了，他接着往下翻：
    “他们毫不关心我从哪来，我是谁，只称我为耍杂技的。”
    “我开始不停说话，逗乐，他们偶尔会觉得我有趣。”
    “他们根本就不懂！我只有不停地说话，才有人会记住我。”
    “我的名字，巧舌杰克。但我记得我叫洛克。”
    “我找到一本名人传，里面没有一个人叫洛克。”
    “这里要转身，这里要大笑，很好，这里我该蹦一蹦。”
    又是大段涂鸦。
    “一位间海？还是恩马特港来的老教授说很同情我，他给了我一些帮助。这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很奇怪，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我要让所有人，都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