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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即日调离,许多事无法与你好好接手交代,若有不清楚的事情,你便去请教他吧。他必会好好跟你解释的。”
    “是。”
    接着言非离又零零碎碎地交代了许多事情,将平日里他负责的事务与接触的人事都仔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沈副将,你都清楚了么?”
    “是。末将都清楚了。”沈副将微觉奇怪,听言非离这语气,好似调走后就不回来了一般,到像是在交待后事。以门主对他的宠爱,就算调到边支,过个三五个月,至多一年半载,也会回来了。自己和老张等人临时接接手,足以应付得了,何必事无巨细地说得这么清楚?
    不过疑惑归疑惑,言非离说的事都是和门中事务有关系的,他都仔细记住了。
    沈副将走后,言非离回到屋里,打开衣柜,收拾了几套惯常穿戴的衣物,将这几年的一些积蓄收好,去书房取了几部书册,简单地整理了一个行李。然后换了一身衣服,仔细将自己打理好,来到沈梅院。
    仍然是那间熏香的雅室,进去传报的仆人回来,说道:“门主说,言将军不必辞行了,这就去上任吧。”
    言非离沉默半晌,深吸口气,说道:“你去禀报门主,就说今日不见到门主,言某是不会离开的。”
    那个仆役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暗忖言将军今天说话的语气似乎不大寻常,不是平日那般的客气和恭敬,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不由不按照他的话去做。只好又下去,进了里屋禀报门主。
    言非离站在窗前等了片刻,一阵淡淡地冷香传了进来,知道北堂傲现在就在他身后,可是却突然失去了转过身的勇气。
    北堂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疼,疼中,还纠结着丝丝莫名的怒。
    今日把他调走,一是避免林嫣嫣再对他纠缠不休,这样下去,以自己的脾气,只怕总有一天会做出错事来。二来,他也觉得两人需要彼此冷静一下。自从回了总舵,他们一直没有面对两人的关系问题,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对二人的关系是很大一个挑战,北堂傲着实有些累了。
    第一次,为了避开他,自己去了明国。
    第二次,为了避开自己,他去了简境。
    这一次……是谁要避开谁,大概二人都说不清楚。不过再这样相处下去,总不是办法,所以他下了调令,让他离开自己。
    言非离慢慢转过身来,轻道:“门主。”
    “嗯。”北堂傲望向他,见他也正望过来。二人四目相视,齐齐避开。
    “门主,今日我要走了,我想……见见离儿。”
    “他还在午睡,不要见了。”
    “不!”言非离上前一步,压抑着低声道:“我想见见他,门主,请你让我见见他。”
    北堂傲见他神态恳切,说道:“好吧,你等等。”说着转身进去,亲自把孩子抱了出来。
    离儿昨日哭闹了半夜,早上醒来又是一番折腾,此时酣睡正香,根本没想到抱着自己的正是想念了好久的人。
    言非离小心翼翼地把壮实的小男孩抱进怀里,脸上是说不出的怜爱。
    北堂傲见他模样,心中一软,上前道:“非离,我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才这样做的。我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一点时间。有些事……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清楚。”
    言非离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拍着他,说道:“我明白。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北堂傲没想到言非离也是这样想的,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叹道:“非离,我们都好好想想,过一段时间,等这些事过去,我再调你回来。”
    言非离突然想起一事:“兰儿姑娘怎么样了?”
    北堂傲面色一沉:“你竟还想着她?”
    “不是。”言非离连忙道:“她也没做什么事,希望门主不要罚她。”
    “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北堂傲阴沉沉地道。
    “门主。”言非离皱紧了眉,面露忧色。
    北堂傲知他为人正直,不会希望因为自己祸及他人,只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只是她行事不够检点,我门中不能留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丫环在,已经把她打发回明国去了。”
    言非离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北堂傲性情高傲,不会真的对一个丫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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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主,日后我走了,离儿请你好好照顾他。”
    “这话你不必说。”
    “我知道门主很疼他。”言非离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丝倦色,有丝无奈。“夫人那里……”
    北堂傲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你放心。嫣嫣外柔内刚,做事是很有分寸的,对离儿,也许不如对辉儿上心,但绝不会亏待他的。”
    “我相信。”言非离垂下头去,看着离儿道:“我相信她会是个好母亲……”
    那天看见离儿在她怀中安静好奇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也许不会很爱他的孩子,但却是做他孩子母亲的最好人选。因为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自己缺乏的。那正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应该具备的,一种母性的东西。
    言非离也许一辈子也弄不清楚那种东西是什么,但是他曾经是个孩子,是个孤儿,对那种东西曾有着朦胧的渴望。现在,他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也感觉到那种渴望。对他们来说,那是可以让他们安心的东西。林嫣嫣虽然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但却可以给他自己这个男人所不能给的,也许对离儿来说,这样才是好的。
    北堂傲微微有些不安,感觉到言非离态度有些奇异。可是又觉得也许是自己敏感,毕竟是他把他调走,让他离开总舵,离开孩子的,他心里不舒服,也似理所应当。
    “门主,把他带下去吧。”言非离抱着离儿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把他决然地递给北堂傲。
    北堂傲唤来丫鬟,将仍在熟睡中的孩子带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二人,沉寂中,言非离定定地看着北堂傲,那种神色,似乎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北堂傲一时有些迷惑,短短片刻,却似乎被他注视了千年之久。
    北堂傲心下越发的不安,上前一步,想要靠近他,却又止步。
    言非离微微一笑,轻道:“门主,以后我走了,你要保重。”
    “非离,你……也要注意身体。”北堂傲想说点什么,却只说出这句话来。
    “我知道了。”言非离突然正色,在他面前恭敬地一拜:“属下拜别门主。”
    北堂傲一呆。自从华城归来后,他二人只在外人面前这样正式的称呼,此时此刻见言非离突然以‘属下’自称,他倒是有些不适了。
    “起来吧。”
    言非离慢慢起身,寂寂一笑,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身去了。青袍撩过,掀起一阵轻风,淡淡地消散。
    北堂傲眉头微蹙,凝神地看着言非离的身影,消失在沈梅院中,心里仿佛破了一个洞,涌进汩汩寒风。茫茫然地伸出手去,总觉得……抓不住他了……
    北堂傲的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春寒时候,冬雪初融。
    言非离一人一马,带着自己单薄的行李,除了北堂傲,没有拜别任何人,孤身上路。但是他并没有去南方边支,也没有去天门中的任何一个分支分舵,就这样,消失在天门的掌握之中。
    十日后,北堂傲得到消息,手中的茶盏粹然落地,茶渍溅污了洁白的衣摆,他却似无所觉。
    “门主,言将军现在行踪不明,不知是否遇到了意外,属下这就派人去找。”沈副将跪在案前禀告。
    长长的沉寂之后,那道清清冷冷地声音传来:“不用了,不用找了……”
    沈副将惊异地抬起头,看着门主一脸空洞的冷漠,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渐渐复苏的春色,淡淡地道:“从今日起,你便升为我门中的第一武将。”
    “那,言将军……?”
    “……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各个分舵边支还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便将‘言非离’这个名字……从天门名册中删除!”
    沈副将一惊,张口还想问什么,却见窗前门主侧颊,消冷清艳中,竟带着深深孤意,面目肃寥,压人心魄。
    到了嘴边的话,不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轻声应道:“是。”遂领命退下。
    紧紧地攥起拳头,修长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掌肉之中尤不自知。北堂傲紧闭双眸,慢慢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睁开,眸中射出清冷坚定之色。
    ──你既然想走,我便让你走!因为,时间,会告诉我一切!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答案,那时,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想通此节,北堂傲微微开朗,松开紧攥的手,轻轻一笑。
    ──三年。就三年吧。三年时间,足够我们都想得清楚了……
    66
    褐色的身影飞快掠过,身后一道黑色身影紧追不舍。进入密林后,黑衣人扬手射出某物,褐衣人闷哼一声,颓然倒地。身后那人撵上,伸手去点他穴位,却见地上之人手中一翻,白光袭去。黑衣人反应迅速,立刻侧头避开,怒喝一声:“凌青!”
    褐衣人咬咬牙,翻掌击去。黑衣人终年冷若冰山的一样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恼怒的痕迹,毫不客气地抬掌还击。二人瞬间在漆黑的林中斗了数十招。
    这二人相貌相似,年纪相似,功力却差了一点。那个黑衣人明显功力较高一筹,兼之刚才凌青已被他击中脚踝,腾挪不便,行动间少了优势,最终被黑衣人制服。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背叛主上么!?”黑衣人怒恨交加,痛声喝问。
    “不是!”凌青大吼:“我绝不是要背叛主上!”
    “那你潜逃天门,意欲为何?你不知道进入天门之人,除非经过门主同意从名册中削去名字,不然誓死也要追随到底吗?何况我们是主上的私卫,是在北堂王灵前发过誓的!”
    凌青全身发颤,激动地道:“大哥,你忘了吗,我以凌家的列祖列宗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背叛主上的!”
    凌朱怒气稍平:“那你为何不经门主同意便私自离开?”
    凌青咬牙,没有作声。
    “你快说!不然不用门主发落,我便不会饶了你!”
    “我、我要去找一个人……”凌青垂下头去,低声道。
    “你!”凌朱自然知道他要去找谁,纵使一向冷硬的他,对于这个爱逾性命的同胞弟弟,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种事,仍是痛心疾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门主什么人?你竟然……”凌朱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凌青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来:“可是他已经离开了,不是门主什么人了。现在他行踪不明,我要去找他。大哥,你放了我,你让我去找他……”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击在凌青颊上。凌朱气得发颤:“你还不知悔改!”
    凌青捂着脸颊,没敢说话。
    “你以为他离开门主,你便有机可乘?你以为门主放了他,就是真的不在乎他?不说这人海茫茫,你到何处去找他,就是找到了又怎样?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
    凌青低着头,过了半晌,轻轻地道:“他不会喜欢我,我知道。”
    那个人的眼里,心里,只有门主一个人,这些,他们兄弟二人都非常清楚。
    “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凌青看着自己的胞兄,茫然而困惑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找到他,我想陪在他身边,哪怕他眼中没有我,哪怕只是给他做仆役,怎么样都没关系……总之,总之我不想放他一个人……大哥,你说,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他的?”
    凌朱看着他这个样子,一阵无言。
    二人沉默半晌,静寂的林子里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有,动物的夜啸声。
    “大哥?”凌青试探地唤了一声。
    “……你走吧。”凌朱长长的叹了口气,解开他的穴道。
    凌青站起身来,突然有些犹豫:“大哥,我走了,你怎么向门主交代?”
    “这你不要管了。我们凌家世代都是北堂王的暗影,少了一个你,还有其他人在呢。”
    “……大哥,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门主!我……”
    “不要再说了!你再不走,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凌青一惊,连忙道:“那我走了。”
    凌朱看着他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丛林中,待一切都平静后,他回过身去,突然对着密林深幽之处跪下。
    “属下参见门主。”
    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走出,落地无声,形同鬼魅。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以后和他定时保持联系。”
    “是。”凌朱早已恢复面无表情,可是此时,却禁不住有些动容。
    “门主,凌青他、他对言将军只是一时痴迷,待过些时日,自会醒悟……”
    北堂傲微微一笑,打断他:“你不用为他说话,本座不会在意。”
    正是他这种痴迷,才一定诚心地去找那个人,并好好保护他──虽然那个人也许并不需要别人保护。
    “也许,他不要醒悟比较好……”北堂傲抬头,透过层层树阴,看见几颗一闪一闪的璀璨星辰闪耀着。言非离就如这些星星当中的一颗,默默守护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也希望,在他身边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永远忠诚的保护他。
    ──接下来,要有许多事开始忙了。非离,我不得不暂时把你放一边。但是我会派一个人,在我找到你之前,陪在你身边……
    67
    开春的草原,春意盎然,嫩绿的草坪上开满了细小琐碎的花朵,无边无际的撒落满地,带着浅浅的清香,跃过低地平原,翻过丘陵山包,一直铺沿至天边,与碧蓝的天空连成一体。
    这里是明国首都,遥京的京郊。
    大草原上数百匹骏马呼啸着奔驰而过,尘烟起处,风驰电掣一般,惊天动地,气势如虹。马蹄嗡鸣,连草地都在微微颤动。马群后面,几个牧民挥舞着马鞭追逐着它们。
    这数百匹马同属于一家马场。这家马场本来不大不小,饲养数量也只有十来匹,本是专门为京城的一些马户提供马匹的。但是这两年来,明国新君登基,大肆出击,先后歼灭了周边个个小国,逐渐统一西北草原和南部边疆,对战马的需求大大增加。于是借着这唾手可得的商机,原本小小的马场也一下子扩大了经营,成为专门向京畿的禁卫军和北堂王的玄武大军提供战马的马场之一。
    一个黄色衣衫的小女孩,十三四岁年纪,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远远地从山坡那边奔出。
    “潘叔叔!潘叔叔……”她稚嫩的清亮的声音被马蹄的嗡鸣掩盖,但是远处的几个牧人还是看见了她这一抹亮色。其中跑在马群最前面领马的那人,挥手招呼了一下,离开马群奔了过来。
    “雅儿。”那人来到女孩面前,微微一笑,问道:“今日怎么没去学堂?这么早就回来了?”
    “潘叔叔。”女孩瞪着晶亮的眼睛,兴冲冲地道:“今天北堂王和郁将军班师回朝,学堂都放了假,待会儿我们都要到城门那里去看他。”
    “是么。这么快?”那人一愣。
    “是呀。北堂王好厉害。上次灭了荪国和鹰国只用了半年,这次灭了南乌,却只用了两个月。皇上大喜,颁旨说北堂王回朝后要大庆一个月。我们学堂都不用去了呢!”
    “一个月不用去学堂,你就这么高兴?”那人假意板起脸来。
    女孩吐吐舌头,虚道:“这是皇上下的旨,又不是人家故意逃课。”
    “好了,知道了。”那人松了脸,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她俏丽的小脑袋。
    “潘叔叔最好了。”女孩抓着他的手撒娇。她的年纪其实还小,只有十一岁,但北方女子发育较快,看上去到像个小大人了。
    “雅儿来找我什么事?”
    “对了。”女孩这才想起正事。“我爹找您过去呢。”
    “好,一起去吧。”那人领着女孩,缓辔而行。
    来到一宅大院,二人跳下马,刘雅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一个脸上大疤的大汉正好出来,看见她斥道:“丫头,让你去找叔叔,这么半天才回来,刚才去哪玩了?”
    “爹,我没去玩儿,叔叔在放牧,我翻过山才找到的。”
    “阿七,你别骂她。今日我们是走的远了。”
    大汉对女儿道:“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你娘正在做饭呢,去帮帮忙。”
    “好。”刘雅乖巧地应了一声,跑进屋里。
    “小言,你跟我来。”这个脸上疤痕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言非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刘七。
    “阿七,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我现在叫潘离。”
    “啊!对!一时忘了。”刘七拍了脑袋,说得心不在焉。
    言非离摇摇头,知道他不怎么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太在意。反正这么久了,一直也不见有人来寻他,想必那人……已经把自己忘了吧。
    二人走进账房,刘七关上门,坐到言非离对面,说道:“小言,北堂王今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嗯。我知道。”
    “今天早上,北堂王府突然来了人,说要给北堂王的爱马配一匹好的牝马,让我们这里准备一下,挑三匹最好的,下午就给北堂王府上送去。”
    “这样啊……”言非离心里算算,云墨也有七八岁了,早该是做父亲的年纪,亏得北堂傲忍了这么久,一直未曾给它配过。
    “不过时间好像有点急。要挑出最好的牝马,总得准备准备啊。”
    “是。我也是这么跟王府来的人说的,可是他们说是小世子急着要,一刻也等不了,王妃这才下令赶紧来挑,说要这两天就给配上。”
    言非离心中突地一跳。不知道他们说的小世子,是谁……
    刘七喝了口水,又道:“好像不只是让我们马场准备了牝马,还有福来、千里等几个马场,大家都选送三匹送去,最后由王府里的人挑,挑好了的才留下。前两年千里马场把我们打压的几乎撑不下去,要不是小言你及时来了,我们哪还有这么风光。所以这次……”
    刘七后面的话,言非离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却一直翻腾着刚才听到的消息。来了这么久,他一直隐忍着自己不要去打探,反正那个人名闻天下,关于他的一举一动,总是时时会传进他的耳里。但是关于另外那一个小的,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到。虽然毫无内容可言,也不知指的是谁,但却无法不挑动他的心弦……
    68
    中午,言非离和刘七连午饭也未来得及吃,便去马场挑选精良的牝马。
    言非离想起墨雪,那样一匹与主人一样骄傲的马啊!什么样的牝马才能入得它的眼呢?
    在马场耗费了半天工夫,刘七选中了三匹,着人下午给王府送去。
    不过言非离却不觉得这几匹马能行。也许它们还入得了人的眼,但那匹通人性的墨雪,恐怕是不会满意的。
    傍晚,和几个孩子一起去城里的刘雅回来,在饭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郁将军骑在大马上怎样怎样的威风,又遗憾地说北堂王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坐着皇撵,没有露脸。
    “为何没有骑马?”言非离问道。
    刘雅一边吃饭一边说:“听说北堂王在战场上受了伤,皇上亲自赐了御撵,让他不用下轿,直接入宫。”又晃晃头,道:“郁将军也很威风,不过没有北堂王好看。北堂王真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上次他从鹰国回来,骑在那匹黑马上,多威风,多漂亮啊!陈家的姐姐都看呆了,还说就算去王府里给王爷当丫头都愿意呢。”
    “丫头,别胡说!”刘大嫂在旁训她。“女孩子家的,别说这些荒唐话。”
    刘雅皱皱鼻子,低下头扒饭。
    刘七看了言非离一眼,见他神色阴郁,若有所思,不由暗暗皱眉。
    两年前,言非离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袭青衫,淡雅而笑。
    多年岁月,好似就被这一笑,一扫而空。
    刘七走上去,紧紧抱住他。
    “好兄弟!”
    言非离回抱他,二人分开,重重一拳,击在彼此身上,相视大笑。
    二人之间,什么话都不必说。
    此后,言非离留了下来,帮他经营马场,化名潘离。
    刘七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是四天门北门中的第一武将,明国北堂王的心腹。但此刻孑然一身,化名而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刘七什么也没问。因为他相信言非离,正如言非离相信他。
    “如果有一天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千万记得来找我啊!”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这么多年来,有时,他期待着言非离会像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与他共叙兄弟情谊;有时却又盼望他永远不要出现的好,过好他自己的日子。
    终于那一天,言非离出现了,却并不是为人所迫,也不似惹来什么麻烦,到好像闲云野鹤,淡出江湖一般。
    刘七也许学识不如他,武功不如他,人缘不如他,也许处处都不如他,但却最是了解他。言非离决不是那种会给旁人带来麻烦的人,因为他只会把麻烦留给自己。
    有些事情,他没有放开。有些事情,在他心里沉积,已坚如磐石,逾重如山!
    “小言。”用过晚膳,刘七叫住他。“我们去马场看看。”
    “好。”
    言非离随他纵马奔驰在草原上,风声呼啸着从耳旁掠过。
    在一处山坡上,二人停下马来,望着西边红暗暗的太阳,带走最后一抹夕阳。
    “小言,你有心事?”
    言非离没有说话,只是一味望着远方。
    刘七说道:“刚才丫头说北堂王受了伤,你担心?”
    “不是。怎么会。”言非离答得有些快。
    刘七叹了口气,说道:“小言,你何必骗我。你这个人极重情谊。当年潘头领收你为徒,传你武功,你便愿意为他挑起潘军的重担,为了他的遗愿,为了众多兄弟,辛辛苦苦奔波了那么多年。若不是简国合该灭亡,你还不知要背着那个担子撑多久。”
    “师傅对我恩重如山,我为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言非离轻抚马的鬃毛,淡淡地说。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我是不知你当年为何一定要入天门。但是你在那里那么久,现今离开了,想必还是有感情的。你的事我也不问,只是你要有什么烦恼,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兄弟。”
    言非离感激地对他道:“我知道,好兄弟!”
    刘七见他又望着远方,那是遥京的方向,知道许多事他还是不想说,便道:“你嫂子让我问你,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还喜欢吗?”
    言非离苦笑一下:“阿七,你快快回去跟嫂子说,以后莫要再管我了,我这辈子是不会成亲的。”
    “我怎么没说过!”刘七两眼一瞪。“这两年来,那个好管闲事的婆娘给你陆陆续续介绍了多少姑娘,都被你推掉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心思。可是我哪里管得了她。你是没见前几年她哭着喊着要给我纳妾时,那才折腾的还厉害呢。”
    刘七和老婆除了丫头刘雅,本来还生了个儿子。可是儿子三岁时竟然得病死了。刘大嫂又因为生儿子时是难产,已经不能生育了。为了怕刘家没后,就动起了让刘七纳妾的心思。可是刘七孤儿出身,对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介意有没有儿子。他和刘大嫂感情深厚,无论如何也不肯纳妾。刘大嫂却觉得愧对于他,为这事折腾了好几年。最后见刘七心意坚定,才渐渐死心,遂决定把刘雅培养成才,将来继承她爹的家业,于是头几年便把刘雅送去了学堂,让她多学些东西。好在明国风气开放,不拘男女之别,刘雅在学堂里,也是如鱼得水。
    言非离听了刘七的话,苦恼地道:“这可怎么办?你帮我想想,这次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推却?”
    刘七大笑:“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可帮不了你。上次帮你出主意拒绝了邻家王婶七姨妈干女儿的三闺女,被你嫂子知道了,狠狠数落了我一顿。这次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帮你的了。你自己担着吧。”
    说着一扬马鞭,“驾”地一声吆喝,带头冲下了山坡。
    言非离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苦笑两下,一夹胯下骏马,也跟着奔去了。
    69
    诺大的太和殿中,一片歌舞升平。
    北堂傲颇为无聊地坐在皇位下方左侧,最为尊崇的位置上,对面前的歌舞表演和朝臣们的阿谀奉承,都懒懒的有些爱搭不理。皇上也不在意,知他性情本就清冷,又刚刚回来,还受了点伤,提不起兴趣也不奇怪。只是这种接风的宴会,纵使万般不愿,也得来参加参加,露露脸。
    北堂傲侧过头,正看见舅舅对他微笑着举起酒杯,晃了一晃,意思要他对众臣敬一杯。北堂傲皱皱眉,打算装作没看见,却见舅舅又对他努努嘴,暗示敬完这杯酒他就可以回去了。
    这种宫廷礼宴他是从小参加惯了的,许多规矩自是知道,便压下心中不耐,举起酒杯,站起身来。
    下面众位朝臣见此,纷纷站起身来,连舞乐都暂时停止了。
    “北堂敬皇上一杯。”北堂傲淡淡一句,一口饮尽,放下酒杯,对皇上道:“皇上,臣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皇上无奈,知道他的脾气,只好点点头放他去了。可以在他的大殿上如此放肆大胆,连应酬话都懒得说的,大概也只有这个高傲的外甥北堂王了。
    北堂傲回到王府,由丫鬟们服侍着脱下大紫色的朝服,换了一袭白衣。挥手屏退所有人,进了内室。从怀里掏出一张密函,是今天早上还未进城时,在城外驻地收到的。
    北堂傲翻了翻,微微一笑。
    言非离啊言非离,你既然誓言离开,又为何留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除了刚离开天门的头半年,他孑然一身浪迹江湖,浏览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避开了所有天门的眼线。直到两年前,才来这里投靠了青梅竹马的兄弟刘七。而两年前,正是明国先皇驾崩,政权内乱的时候。北堂傲赶回明国,助自己的亲舅舅,先皇最小的皇子登上皇位。之后立刻整顿军力,出兵西征,陆续将周边几个国家纳入明国版图,到今日终于一统北部和西南的大片土地。
    因为经常出兵在外,以及另外一个原因,林嫣嫣与儿子,是半年前才刚刚从天门接回来的。
    算算日子,还未到自己设定的三年之期。可是对他的感情,已毋庸置疑。
    轻轻叹口气,北堂傲靠在榻上,以手握拳,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
    经过时间的历练,自己的心意竟然未曾移动分毫,可见对他用情之深,以超出自己的想象。这不是件好事,但情由心生,却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现在终于暂时做完了该做的事情,朝堂上再没什么能勾得起他的兴趣。东南边,东方曦已凭着风驰电掣的手段,迅速收服了诸边小国,扩大了文国的实力,同时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他现在兵权在手,朝堂上下都是他的人,逼宫退位,又或谋略夺位,只怕是早晚的事。自己虽与他有同门之谊,又立有盟约,但却不知能否牵制他的野心。毕竟这平分天下,不是长久之计。
    北堂傲暗自皱眉,恼恨自己难得的清静,怎么又想到这些事上去了。
    坐起身来,却牵动左肩的伤势,传来一阵刺痛。
    那是被南乌着名的利器,铁弩所伤。既为铁弩,重逾数十斤,只一箭头,便有一斤二两重,可一箭射穿两百斤野猪胸肺,利害非常。只有常年生活在西北、天生大力的南乌人可以使用。
    当时郁将军诱敌犯险,北堂傲带兵围剿,战场之上,一切混乱异常。北堂傲长矛翻飞,所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