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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本能地往侧边转身,结果忘了底下有台阶,一脚踩空,在段榕脚下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咖啡也非常顺手地往头顶一泼,洒得满头满脸,与美梦形成强烈对比。段榕抱着吉他目瞪口呆,呆完也厚道不起来,一边伸手扶他,一边笑得全身发软,两个人简直要赖地上去了。最后看他脸色发白,这才紧张起来,“怎么,有哪里弄痛么?”
    “好像崴到脚了……”
    段榕把他裤腿挽起来一看,左腿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得飞快……
    顾东林嘶嘶吸着冷气:“你家房子跟我八字不合啊……”
    “是么?”段榕啧啧两声,把他扶坐之后若有所思地握住他的小腿,“熟了就好。”
    顾东林看他拿着抹布擦地板擦吉他,不由得痛心疾首,心想做贼就做贼,心虚个什么劲呢,想想而已,有什么可慌?真是太可耻了。而段榕之后一整天都显然很得意:又发烧又腿疼,乖乖坐在沙发上动不了的,那是相当容易折腾摆弄,是吧?打个电话给医生,每隔半个钟头就捉了他的腿脚抄在怀里捂冰毛巾。
    顾哲横躺成岭,淡定地取了遥控开电视。
    段榕问,想看什么,要不要取碟?
    “不用,我只是想看看雄性为了获得交配权是如何不择手段。”
    段榕道动物世界么?
    顾东林果断转到非诚勿扰。
    段榕到上床的时候才诶了一声,觉得貌似哪里有点不对头。但是顾东林已经老实不客气地闷头睡着了,让他又郁闷又发笑,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了。
    18、段太太
    第二天天气依旧很糟糕,家庭医生也过不来,老张又懒得来救他,说明天送孙涵上了飞机再说。严润鱼这样安慰顾哲:既然简一个姑娘家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寄住在瑟菲尔德庄园,你怎么就不行呢?
    倒是段榕因为储备粮的问题不得不出了趟门,似乎堆积的事情开始焦头烂额,放下食材直接去了公司。顾东林有了粮食就很满意,因此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下午,还一跳一跳在厨房里忙活了老半天。
    晚上六点,底下才传来开门声,顾东林扶着楼梯往下走,听到段榕在玄关招呼人。来人说话压得很低,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不由得讶然:“段太太在家啊?没听说段先生已经结婚了。”
    顾东林郁闷地探出头去,却见是背着吉他的林宏,两人都非常惊奇地“咦”了一声。林宏显然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期期艾艾地与他打了招呼,后头跟着其他几个乐队成员,亦是赶紧低头脱鞋。段榕从容笑道:“这是做什么?都喊过一声段太太了,到头来倒这么不客气,这是要气死我么。”
    “我也只是客人。”顾东林不动声色地接口,“你们吃饭了么?”
    段榕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然后把腋下夹着的报纸递给他:“我说家里有大厨,赶着回来尝你的手艺――随意坐吧,不用拘束。”
    几个乐队成员一脸撞破大事、集体默哀的神情,不论顾东林怎么表示,气氛都凝滞沉重到很有阻力。只有段榕一个人轻轻松松,不时和顾东林说些从前有趣的经历,不忘点评点评美食的技艺。
    茶余饭后,几个人在小客厅商量曲子的事,顾东林窝在沙发上看报纸,就听到吸气连连:这是……这是saln的手工吉他!玫瑰木指板么?
    段榕笑说是啊,要不要试试?
    林宏登时激情洋溢地一试,然后若有所思地放下:“段先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声音有点奇怪。”
    段榕笑道,有么?说着,不露痕迹地回头看了顾东林一眼。
    顾东林雷打不动,把报纸举高,表示还是有一点用咖啡洒了名琴的觉悟的。
    那边厢几个人参观完段榕的私人收藏,把吃饭行当都搬了出来,一时间丁零当啷。顾东林这下听出来,这房子似乎还有扩音的效果,报纸也看不进去,顾自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过了会儿,音乐还在继续,身边的沙发却突然往下一陷,段榕坐过来问他有没有抹过药。顾东林摇
    摇头,段榕就慢条斯理地把他的腿抄起来解绷带:“今天有好点么?”
    “我自己来自己来……”
    “嗯?”段榕不解,挑了挑笔直的剑眉,“昨天不都是我弄的?有人在你还不好意思了……这里疼么?”
    “痛痛痛痛别按了我投降……”
    段榕莞尔,放下他去浴室里借了一脸盆热水,又往里头倒了活络筋骨的药,试了试水温:“有点烫,不过我问过医生,过夜之后最好泡热水活血化瘀。”说着捋高他的裤腿,捉了脚踝就往水里浸。顾东林登时烫得浑身都发凉,偏生段榕捉着他的手跟铁钳一样,动弹不得,生理性眼泪都给逼出来了。泪眼模糊中看到段榕似乎朝他眨了下眼睛。
    后来又是擦干又是抹药油,整整折腾了半来个钟头才作罢,顾东林简直跟打过仗一样,累得气喘吁吁。而段榕依旧风度翩翩,让公司里一直备受冷落的艺人一时间如沐春风。忙到晚上十点钟,段榕看顾东林困得直打瞌睡,又风度翩翩地起身送客,几个客人都是无产阶级的,在这种地方不论呆多久都不习惯,何况总觉得这屋里气氛不太对劲,不,是很不对劲,赶忙匆匆告辞。就林宏一个,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心不在焉,看了段榕好几眼。
    “段先生……”
    段榕扶着门板:“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可是段先生……”林宏看看几个同伴走远了,赶忙撑住门,“我是真的想做能够惊醒耳朵的音乐!如果单单迎合大众口味,为了赚钱,我……我做不到!”
    段榕皱了皱眉头:“如果单单让你迎合大众口味,我就不用签你了。”说着就要掩门。顾东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过来站在他身后,“进来好好谈谈吧,这个不说清楚,要憋死他了。”
    林宏抓了抓头,红着脸一直说谢谢,谢谢。三个人回到沙发上,人高马大的年轻人正襟危坐,不自在地捏着旧牛仔裤的裤缝,难以掩饰地寒酸与窘迫。段榕叹气,起身去倒果汁,林宏终于松了口气,乘机对顾东林絮絮叨叨。他说了很久,大抵让人听着也很心酸。家里条件不太好,生活困顿,却一直想做音乐,七拼八凑地买乐器,直到遇上段榕。本来以为梦想终于可以照进现实,却发现越来越难调和的鸿沟――要火,就必须迎合大众口味;而自己真正想做的音乐又该何去何从?
    顾东林在林宏心目中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善解人意,聪明体面,现在又觉得他既然是
    段太太,那有些事情与他说也与段榕说是一样的。他无法在段榕面前毫无防备,却可以无保留地向顾东林展现自己的困顿、不安以及迷惘。
    但是顾东林对此的所有反应是:“就这些?”
    林宏悚然。
    顾东林不理解:“就这些?”
    段榕站在沙发后头按了按他的肩,话却是冲着林宏去:“你这是比较典型的。”
    “我不觉得搞大众流行音乐有什么不好啊,”顾东林实在道,“至少它们能够引起很多人的共鸣,这不就是咱们做音乐的基本目的么?要引起人共鸣,那就存在一个假设,即,人心都差不多,所有人的偏好都差不多,人人平等嘛。能感动你自己的曲子,应该就能感动大众;你觉得好的曲子,大众就应该觉得好。流行作品能征服大众,在这个时代就是强大的,你不能因为它流行就否认它的深度,将它从肤浅等同起来。成为流行,与富有内涵与特色,这中间是没有断裂的啊。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你潜意识里觉得你对音乐有过人的认知,要高人一等吧?”
    19、狭路相逢
    林宏不知道他还能如此犀利,赶紧表明立场:不不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又很想做自己的东西……
    段榕笑,你是不够好。待到他又憋红了脸,才慢悠悠道,太好的又怎么还需要我来签你呢?你早就被签走了。我签你,是因为你有变好的潜力。
    顾东林拿出诲人不倦的架势,与段榕唱双簧:“你啊……你是不懂得好音乐的概念。好的音乐,它必定是强大的音乐,就像俗话所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不能获得别人的肯定,那算哪门子好呢?你觉得好却又流行不起来,一定是里头有问题,你要去寻找问题啊。这并不是要你抛弃特性,抛弃自己想做的东西。因为自己写的小众而孤芳自赏,放不下架子,这才对一个音乐人是致命性的。”
    段榕插嘴道是啊,我刚才跟你说得那些问题,你回去再捉摸捉摸。
    林宏憋红了脸:“可是……可是现在很多人做出来的音乐都……都那样的……”
    “听我说,‘好’必定包含‘强大’的概念,但是‘强大’却不意味着‘好’,就是说,不是所有的流行音乐都是经典。要成为经典的作品,必然先是在当时能强烈引起共鸣,成为强大的作品。然后经历时间砥砺,如果能超脱所在时代的束缚,能够体察永恒的人性,那就是经典了。”
    林宏登时口干舌燥,觉得这话题的高度显然有些出乎人的意料,超脱时代,辉煌永恒什么,他比较脚踏实地,没想过。他思来想去只有那个问题:“那为什么我做的比较好的曲子现在不能放到专辑里去?我还是不明白。段先生也说很有个性……但是不合大众口味。”
    顾东林心想孺子可教,居然这么弯弯绕绕还能抓住主要矛盾,果然不应该去搞音乐,应该来搞逻辑学。遂一推眼镜:“不是让你迎合大众口味。你作为一个艺人,最终目的是魅惑大众。所以你要先研究主流,然后反主流,最后再变成主流。”
    口号是很有煽动性的,林宏恍若上达天听,伏地跪拜,晕晕乎乎出了门。
    段榕从后头箍住了他的脖子,提溜猫儿似的:“还咱们搞音乐的……啊?我以为你对潮流风尚一窍不通呢,结果研究主流,反主流,再变成主流,还真是一针见血。”
    顾东林大言不惭道岂敢岂敢,顺道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避,正巧空出间隙让段榕俯下身来,兴高采烈地搭在沙发上:“你到底学的是什么?”
    “政治哲学。”顾东林挑了下眉。
    段榕愣了一瞬间。然后又笑道,听起来很了不得。
    顾东林挺直脊背:“哲学抽象在一切学科之上,而政
    治哲学又是第一哲学,那咱们就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了,是不是。刚才林宏的问题,也确实很典型,其实早就被人拿出来讨论过,是‘古今之争’的一个论点,关于目的与手段的。林宏觉得,在‘做自己的音乐’这样的目的与‘用音乐取悦大众’的手段之间不能调和,但其实,目的和手段在古典语境下从来都是统一的。习惯即权宜嘛,一些观念上的错位而已。”
    “哦……”段榕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你究竟是学什么的?”
    顾东林笑起来。“我只学习如何解答一个永恒不变的问题――人应当怎样活。”
    段榕又是长长地一声哦,眼里还闪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我也有件挺永恒不变的事情要与你说。”
    顾东林表示洗耳恭听。
    段榕绅士地一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床单还是没干。”说着,纤长的手指按住眼眶,轻轻取下了眼镜。
    某人伏地跪拜,乖乖被带上床,只是丝毫没有羊入虎口的觉悟,大摇大摆让人都不太好意思下口了。
    第二天起来,段先生已经上班去了,压着纸条说已经热好了牛奶,结果微波炉里一片狼藉,恍如战场。顾东林无聊地等到下午,没有等到段先生,倒是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大律师,开着他那辆二手帕萨特停在别墅前,按了按喇叭。
    顾东林一瘸一拐地收拾好东西下来开门,老张已经撑着门廊等在那里了,眼睛不老实地往里瞟:“不让我参观参观?”
    顾东林啧了一声,“人家又不在……”
    老张咋舌:“咱顾哲借他镇宅三日,居然连看都不让看!”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带露的玫瑰,衔在口中朝他眨了眨眼,动作花哨。
    顾东林又是appallg:“够骚!”
    老张羞涩:“威龙先生花坛里随手摘的。长势实在过于喜人,看着就不太爽,嘿嘿……”
    说话间,背后突然传来喇叭声,那声音充满穿透力,把清清白白的两人愣是唬成了奸夫淫妇。段榕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下车,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张一番:“这位是……”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轻不重一关车门。
    老张虽然内里闷骚,明面上却是个斯文精英,登时收敛了香飘十里的骚味,换上铮铮铁骨上前寒暄。结果一出口就是:“威龙先生么?”顾东林站在门边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却见他仍是一脸淡定地伸手道,久仰久仰,不愧是圆滑过人的社会人士。
    段榕亦是气度森严,一边严肃大方地把右手的葱换到左边,一边提醒:“是段榕。”
    顾东林四处望望,很想找个去处好好撞死。
    两人相握之后平淡分手,段榕也不让他进来坐,只上前十分诚恳地挽留顾东林一番。见他去意已决,就进门把药水和退烧药取给了他,让他自己小心。老张自然是抢先一步称谢,随后万分体贴地扶着顾哲出门,极尽姘头之能事,开出小区才舒了口气。
    “有问题,绝逼有问题!”老张把领带一扯,惊魂甫定,“以一个小gay的直觉告诉你,他绝逼居心叵测啊!”
    顾东林幽幽道,你上个月还在跟我大谈豪乳淫娃,还为了朝日奈明与我决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这个基龄未满一月的大叔级基佬。
    老张充满恐惧地回味:“我为了哲王你选侧妃顺利,把自己豁出去试探了呀!握手的时候,那小眼神雷霆万丈电光霹雳……那是要往我脸上丢白手套啊!”
    顾东林淡然道,再不看路就真的雷霆霹雳轰上天了。
    “相信我,绝逼有问题。”老张神情严肃地一点头。
    顾东林坐在副驾驶上默默盘算。
    20、哲王的爱情观
    顾东林一盘算起来,就习惯性双手抱胸,目光炯炯,总觉得像是在冒什么坏水。老张太了解他了,看他半路都不说话,不由得关心一下哲王的心理状况。
    顾哲老实交代:“其实我不是特别明白你说的那个……那个绝对有问题。他其实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把紧张维持在一个尚且可以接受的程度,还让人觉得暖洋洋的。”然后谨慎道,当然,比一般朋友比起来的确更加亲密了一些,比如说你这种见死不救的。
    老张严肃:“怕的就是这个啊陛下。在凡愚的世界里,这个叫暧昧。我是怕你上当受骗。他跟咱们不是一种人,你看,光那幢湖区别墅,造得跟个皇宫似的,没个几千万哪里拿得下来,听说那小区,连物业费一个月都要万把块钱,都快顶你工资了。再看他那副模样,脸上笑咪咪,内里jj大,到时候衣服一脱,图穷匕见,呵……绝对不是真心的!到时候你就被他玩弄了。”
    顾东林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觉得他想跟我上床,然后上了就跑?”
    老张连连道不要那么赤裸裸嘛……看他那赤裸裸的。
    顾东林微微转向他:“那你就自相矛盾了。”
    老张这个情圣很不服气,他觉得顾哲这种只谈过一个女朋友的,在爱情上的造诣也就幼儿园没毕业,居然敢在专家面前肆意妄为,很不屑地说你懂个屁。
    “你认为是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假装喜欢我,想跟我上床。那么目的呢?他的动机在哪里?”
    老张翻了个白眼说不就是上床么,图个舒服呗。
    “交配只需要一个洞,是个人都可以――不是人都可以,埋沙子里就挺舒服……不要看我我那时候还小。而且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人嘛,他不需要拐这么大个弯子。所以这就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想跟别人上床而想跟我上床呢?按照常识的推论,很明显,看上我了嘛。所以,你说的他假装喜欢我的深层次原因,恰恰正是因为他喜欢我。你看,悖论。”
    老张嘿了一声:“你的脸皮若是可以薄三寸,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顾哲羞涩道,我只是很理性地在分析这个问题,我并不觉得可信,只是很高兴你一个搞法律的,可以跟我这样平静理性地探讨逻辑问题。
    “他们那种人的喜欢是很廉价的,”老张被损惯了,还是苦口婆心地提醒他,“喜欢顶个屁用?身边人那么多,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你就算一阵子能上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哲羞涩:“虽然这个假设以及假设的前提让我很尴尬,而且你跟
    他们也没什么大差,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你又走进了一个悖论。你知道在小鱼的实证研究中,如何衡量一个决策是否成功?是看投入是否大于产出。我觉得这个可以套用在一切理性人身上。段先生在保有爱情的时候,会奋不顾身地前去争取,这是他的投入期,但是这个投入期的长短,决定权在我。一旦我无限延长这个投入期,他就会慢慢陷入一个困境,是继续投入,还是弃之不顾?”
    老张脱口而出“赌徒困境”。
    “有进步!”顾哲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当他进入那个瓶颈状态,按照常理,他会有两种选择。”
    “继续或者放弃。”
    顾哲莞尔:“如果放弃,他血本无归,那么在全盘‘暧昧’的情状下,我和他是绝对的零和游戏,他输,我赢。如果继续,也不像你所说那样,他想扔就扔――他必须要觉得够本才会丢掉,这是任何理性人的首选。人性的贪婪必须要求他得到我同等的回报,直到他认为收回成本。但毕竟他不拥有完整理性,特别在爱情这种激情主导的事件中,他的选择完全只来源于他的感觉。那是非常模糊,非常敏感,非常不稳定,且非常难以界定的。换句话说,这是可以魅惑,可以控制,可以支配的。所有的爱情关系说到底都是一种权力关系,他喜欢我,那么我对他有权力,我就可以对他进行支配。在投入期,权力关系是我上他下,那么我只要继续提供一种我上他下的感觉,他就永远觉得不够本,那么他就永远会处于下风。”
    说着,顾哲慢条斯理地垂下眼,饮了口茶水,“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就是路径依赖。秦始皇以法家一统天下,他就会继续用法家治理天下,这是他完全无法控制的事情,因为基本逻辑已经决定了他要打造一个怎样的帝国。同理而言,段榕以殷勤追求和极大的付出来获得爱情,这种逻辑惯性会要求他在成功之后,继续如此甚至投入更多来保持爱情,这是本能。何况俗话说的好,守业更比创业难――你看,我慌什么。”
    老张默然,然后摇摇头道:“我开始有点同情威龙先生了……他祖上是造了什么孽,才搞得他眼神那么不好使?不过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老张吹了个口哨,“我说过了,他即使喜欢你,也没那么喜欢,人家只是闲着无聊。喜欢是次要的,玩弄才是主要的,人家才不理性计算,人家就是跟着感觉走,搞到手又扔,你怎么办?”
    顾哲一愣,看着前头呆怔半响,然后咋咋称奇,“玩弄?!玩弄……啧啧,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他明明应有尽有,事业有成,有地位有资本有名望钱权
    尽握,还成日忙得团团转,内心深处却如此空虚如此绝望,需要花费巨资玩弄别人来达到快感!”
    老张通体舒畅,觉得总算扳倒一局,可不知为何,意图被玩弄的人居然看上去跃跃欲试。
    “这种假设下,他依旧不会得逞的,”顾哲笑微微,“我花了近三十年审慎看管灵魂结构,永远让理性在节制的辅佐下统领激情,他无缝可盯。我所有的学养就是为了指导我如何幸福,我想我没有痛苦来提供他获得快感。”
    老张唉声叹气道我帮他撞死你算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儿,你们就不能好端端好聚好散别再搞暧昧了么!
    21、极端保守
    “暧昧是你说的!”顾东林非常无辜,“我没有说过!我也不觉得那是暧昧!也许他对我有那个意思,但是对我来说,那部分我不要,我剔除了!选朋友无非三点,一,有用;二,带给你快适;三,美德。他当朋友绝对是绰绰有余!毕竟他提供很好的薪资,翩翩有礼,清明温和,广博并且具有非常强的理解力……他怎么说都是个搞艺术的!这至少可以归纳在美学的范畴,我连搞法律的你住在身边都接受了,你凭什么不让我接受一个搞艺术的!”
    “当然!当然……你当然觉得他好!”老张为天下攻君长叹息,“因为他把你当情人!”
    顾东林很不能理解,“他在我这里仅仅停留在朋友的维度上,这对我们俩都很安全,毕竟我才是理性的那个。爱情是什么?吵吵嚷嚷!絮絮叨叨!胡言乱语!头脑发昏!所有的理智加起来还不能理解一页理想国的真理!接受的所有教养好像就是为了丝毫不受节制的感情外露!邪恶的控制欲,卑劣的独占欲,狭隘的排斥欲,龌龊的情欲!一点都不可爱可敬!一旦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好像吸了鸦片!一旦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就失魂落魄哭哭啼啼恨不得要上吊!还用手挠!真是太有失体面了!”顾东林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差劲。
    “诶哦……”老张在慷慨激昂的希腊式演讲下简短地点了下头,表示这可真是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顾哲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总是对女朋友万般体贴。“原来根本不是爱她。只是怕再去经历一次,是路径依赖,是怕投入大于产出。”
    “不,”顾东林歪了下头,挑起唇角,“主要原因是,通俗来讲我是个极端保守主义者。”
    老张中肯道,极端保守主义原来还有好东西,静了静呵呵两声:“还搅基。”顾东林再三申明不搅基。
    “那就对他不公平,兄弟,你玩弄他,你利用他的感情!”
    “你刚才还说他玩弄我!你刚才还说他的感情完全是个屁!所以说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墙头草oh my god!既不自洽,又浑浑噩噩!真是太不体面了!”顾东林瞪大眼睛,露出你完全不可理喻的表情。
    老张握着方向盘筋疲力竭,“……听着,你至少应该讲点道理,你不能继续跟他暧昧下去,又不付出任何代价。”老张试图挽救无辜的威龙先生,“你现在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老兄!我比你更明白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卑鄙!正义就是给所有人以最好的,但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凡愚,所以只有哲王才知道什么是对每个人最好的,什么是与
    每个人的灵魂相称的!我说了算好么!对他来说暧昧是最好的,因为那意味着我的答案是yes and no,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他会有很大的风险――在我这里是全部的风险――去得到no!他希望得到谄媚的权力,那么我便履行接受他谄媚的义务,我多正义!而我觉得他是个好朋友,毕竟他开布拉迪威龙,住湖畔别墅,天授不予反受其咎!我们应该崇尚自然法!”
    “你这个老疯子……”老张咬牙切齿,“你就是搬弄所学来为你自己提供正当性,没有一点道德底线!”
    “我的天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明白了,我以为你只是个搞法律的!”顾东林眼睛一亮,“哲学必须是疯癫的!它作为追求智慧的纯粹知性活动,必须要求无法无天的绝对自由,必须要求不受任何到的习俗所制约,不受任何法律宗教所控制,所以我就本性而言与社会完全不相容,我必然要嘲笑一切道德的习俗,必然要怀疑和亵渎一切宗教和神圣,我就是危险,我就是颠覆!我只是为了不走火入魔,不被人绑在火刑架上烧死,不被掌权的末人审判并毒死,而勉强让自己下降到习俗的高度,尽量伪装自己温良而清明……你真是懂我。”
    老张道我懂你,我还是撞撞死你吧,替全天下除害了。顾东林温和道你可以等上一等,我现在还是年轻的、不成熟的苏格拉底,鄙视道德鄙视人事和人,我以后说不定变成成熟的苏格拉底,就会成熟地关心道德关心人事和人。
    老张突然诡笑,“必须提醒你,不论你现在如何鄙视道德鄙视法律,在中国,强奸一个男人的罪名就是比强奸一个死人还轻。你以为你有理性就够了么!脸上笑眯眯内里大jj的图穷匕见,图穷匕见!记住!”
    顾东林镇定道我谢谢你了:“我也确实只担心过人体撕裂这个问题,嗯……所以强奸一个男人还不如强奸一个死人是你选择搅基的理由么?”
    “快闭嘴!凭我的本事,强奸死人也能脱罪!我不想听你再说一个字!”老张作为小gay,立场已经完全向威龙先生倾斜。顾东林很能理解他的反应,在他眼里凡愚都是很是这样,被批驳了之后就气急败坏,所以在此后的车程中安安静静拨着手指,不发一言。
    回到公寓,顾东林愣了一愣:“虽然还是四个人,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活泼可爱的小少年结结实实朝他鞠了一躬:“顾老师好!我是艺院的夏春耀,以后要寄住在这里,请顾老师、长腿叔叔、猥琐叔叔多多关照!”
    顾东林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日本。
    严润鱼长手长脚讪笑着解释,学校让孙涵去英国去进修三个月,所以昨天他们几个一起去城外山郊看了那尊五百年前的菩萨壁画,以了比他的夙愿,毕竟菩萨的披纱是透明的,还有三十六笔金花……结果就遇上了正在写生的夏春耀,然后……
    小少年蹦到严润鱼身边,高高兴兴挽着他。
    严润鱼吼结一滚,浑身僵硬:“然后他他他他他他就……”
    强奸他一定就跟强奸死人一样,两人看着他僵硬地说。
    “那顾老师同意了么?”
    顾哲风度翩翩:“毕竟你是搞美学的嘛。”
    于是从此以后,餐厅里多谈男人与政治,女人的话题渐渐绝迹来了,只留下麻仓优一个依旧坚持。因为那毕竟是哲王的女神。至于为什么只谈男人,夏春耀同学是这么解释的:“我们这有两个基佬还有两个正在被掰弯!”
    而段先生在公司依旧春风满面地走在掰弯大道上,仍不知前路十八弯都被人摸了个轻巧。
    22、危险人物
    基本上能增加熟悉感的最快途径,就是一起住几天,这之后,隔阂、恐惧与仰视就全然无影无踪――湖畔别墅与布拉迪威龙也挡不住。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摸不着,总是藏头露尾偷偷摸摸。如果神也天天在你面前打赤膊吃五谷杂粮跟你抢厕位还,你才不给他祭品。
    对顾东林来说,段榕就是如此。每当他以一派人中龙凤的端庄模样出现在公司,顾东林就想,呵,这家伙洗两个碗能摔碎三个,啧啧。何况用严润鱼的话来说:顾哲总觉得自己才是真正近神的。
    于是先生默默被名字替换掉,客气渐渐被不客气替换掉。一个钱多的花不完的天之骄子,与一个成天穷得叮当响的无名小卒,居然可以这么平等这么无所谓地相处着,除了本人之外,其他人都觉得是天方夜谈。段榕素来可望不可即,但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凡人,把那高高在上的白月光愣是当五毛一个的白馒头,白月光还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恍若被洗脑,这就比较令人匪夷所思了。而且比较糟糕的是,对于其他人,白月光依旧可望不可即。
    这一天,段榕突然道你还欠我一顿饭。顾东林原本以为,借书才是最好的勾搭方式,借一次还一次,那就是勾搭两次,更别说“书签忘在里头了”、“有没有同类书推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