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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氏也跟着送出门,行礼的时候,南阳侯一眼都没看她。
    望着车马辚辚离去,严祺不觉松了口气。
    再看向许氏,只见她望着那车马离去的影子,未几,瞥了瞥严祺。
    “回去吧。”她淡淡道,说罢,转身入内。
    严祺应一声,老实地跟在后面。
    回到堂上,仆人们已经将宴席撤下,在案上摆了茶。
    许氏在榻上坐下来,拿起茶杯吹了吹,缓缓喝一口。
    再看严祺,只见他端正陪坐着,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许氏叹口气:“你啊,外面的人都说你精明,懂得钻营,我看却不是这么回事。你既然觉得招待你叔祖,颇有为难之处,怎在他面前连个话也不敢说?”
    “叔祖母这是哪里话,”严祺赔笑,“我哪里话也不敢说。”
    “没有么?”她看严祺一眼,“他不是说,要在这里长住,还要用他那老宅跟你把南园换了?”
    严祺无语。
    此事,他和容氏都没有跟许氏说过。不过许氏这些日子跟府里的仆婢相处得熟悉,必是他们口风不严,在许氏面前透露的。
    “此事,我不曾答应。”严祺忙道。
    “换南园你是不曾答应,不过他说要长住下来养病,你可是答应了。”
    严祺无奈,道:“他毕竟是叔祖,老家的亲戚,又是族长。我这宅子反正还算大,让他住一住又何妨。”
    “我知道你是大方,和你父亲一样,唯恐别人说在外面风光便忘了本。可你要对亲戚好,也要看人。他是叔祖是族长又如何,总大不过你祖父去。你祖父当年在世时,南阳侯也曾经想让他儿子住过来,你祖父可是不曾应许。他最是知道南阳侯品性,一向拎得清,该应许的应许,该推拒的推拒,从不含糊。到了你父亲却心软起来,处处让着,以为家业殷实了,对那边好些,便能买来个好。你也是这么想,不错吧?”
    严祺被她说中,笑了笑,小声道:“父亲这主张,也无甚错处。我们对京中的亲朋故友都大方,总不好亏待了家中。”
    “京中的亲朋故友,你们来往看得到摸得着,他们对你是好是歹也终究能看得清,可南阳老家山长水远,可就未必了。”许氏看着严祺,“我问你,从你父亲开始,是不是每年都要送十万钱给族里,扶贫济困,赡养孤寡,开设家塾,让儿郎们读书?”
    “正是。”
    许氏冷笑:“这钱,都交到了南阳侯手里,你猜他是如何花的?”
    严祺愣了愣。
    “我去年回乡去,特地到处看了看。乡塾的先生换了好几位,都说月钱被克扣得厉害,忍不了就走了。如今请来的先生,不过堪堪能教儿郎们认字,至于读经论典,吟诗作赋,那是妄想。儿郎们上学,书和笔墨都是自备。这些物什,穷人家如何负担得起?家境好的,自会另请先生,不在家塾上学;家境不好的,堪堪认点字也就辍学了,哪里学得长久。故而那家塾办得是半死不活,了无生机。”许氏道,“至于扶贫济困,赡养孤寡,如今族中贫困孤寡的人家也有不少,可他们跟我说,从不曾得过你什么好处。许多人都说,高陵侯府出过皇后出过大官,却跟他们全然无干。在高陵侯府眼里,只有南阳侯那等发达有钱的才是亲戚,他们不是。”
    严祺听着,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有些不可置信。
    “叔祖母所言确实?”他皱眉道。
    “确不确实,你回乡一看便知。”许氏道,“不过须得瞒着南阳侯,别让他的人带着你去看。”
    严祺又想到什么,连忙又问:“叔祖母方才说到我家中的田产……”
    “田产?”许氏摇头,“我方才那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你那田产托给了南阳侯来管,那便是送他了。我且问你,这么多年,他可能送过账本给你看?”
    这确实不曾。严祺无言以对。
    “文吉。”许氏看着他,语重心长,“这些话,南阳侯在时,我为何不与你说?乃是因为我也不想让你当场与他撕破了脸。我反正早跟他闹翻了,坏人我来当无妨。我也不是想让你跟他讨还那些便宜,而是望你多想清楚。此事,费些钱财也就由他去了,你却不能再糊涂,尤其是对静娴。”
    “静娴?”严祺讶道,“与静娴何干?”
    “怎与她无干。”许氏瞪他一眼,“南阳侯逗留的这些日子,是谁大腹便便还在忙着操持?你以为南阳侯要你纳妾,静娴不知道么?你啊,当初静娴可是你要生要死闹着娶进来的,如今却由着她在背后受委屈,当真可气!”
    第七十七章 争执(上)
    自从于氏离开,容氏就一直沉默寡言。
    玉如在一旁睡着了,她就一直盯着玉如看,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睛定定地出神。
    漪如被陈氏带回院子里,跟弟弟严楷一起用膳。等到吃完了走回来,发现容氏仍是那副模样。脸上虽然平静,却怔怔的,没有一丝喜色。
    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思索了好一会,终于定住神,走到她面前。
    她扯了扯容氏的袖子。
    容氏回头看着她,眼神却仍旧有些飘忽,似心不在焉。
    “母亲。”漪如望着她,“你可是在想方才那叔母说的话?”
    容氏的目光动了动,随即道:“胡说什么,我能想她说的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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