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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葫芦少年从自己的世界里抽身而出,摘下耳机,说道。
    夏明深自己做题时,总喜欢闹出些动静,转个笔翘个板凳什么的,不然就浑身不自在。相较下来,岳倾简直可以说是安静得像空气,一瓶水,一支笔,几本书,他就能消消停停地坐上一个下午,定力好得让人发指。
    “你们班主任叫你,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邻班老师说道。
    岳倾依言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小时过去,C大食堂晚饭的点都快过了,他还没回来。
    开学不过一周,连课都没上,岳倾又不是班委,按理来说班主任不该有事情能说这么久。夏明深觉得不对劲,随手抄了一道题,打算借着问问题的借口,去办公室看上一眼。
    溜溜达达走过去,要是平常,夏明深就直接敲门了。但他这次留了个心眼,先往窗子里望了一眼——看见了办公桌前对峙般坐着的两父子。
    岳倾和他父亲长得实在像,一样的浓眉大眼,有对小虎牙,但凡是街上遇到他们的,绝对不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不过岳晟笑得很疲惫勉强,身上的西装穿得太久,都起皱了,笑容也透着股浓郁的商业老油条味道,未免打了折扣。
    至于岳倾……他根本是没有表情,而且看上去,他能完整地听对面人说完话,就算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了。
    等到岳晟又打亲情牌,又威逼又利诱,软硬兼施地说完一大段话,期盼地望向儿子,对面的岳倾才给出了反应。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你——”岳晟气不打一出来,猛地站起来,眼看就要发火,岳倾又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自己的那些事儿被我说出来,就别想着管教我。”
    “哇哦⊙?⊙!”办公室外的夏明深忙不迭避开,心想好一场家庭伦理剧,自己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他收拾好两人的书包,买了两份章鱼小丸子,给估摸着快结束谈话的岳倾发了一条短信。
    十分钟过后,穿着校服的男生走出校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花坛上的夏明深冲他招手,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献宝。
    岳倾似乎是心情好了一点,接过小丸子,默不作声坐到他身边。
    微凉的风扫过两人小腿,卷起一片落叶,树梢上一声蝉鸣。秋天快要到了。
    夏明深和岳倾慢吞吞分享了小丸子,温暖的食物渐渐抚平了心里的烦躁与厌恶,夏明深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刺,缓缓的、一根一根收敛回来。
    半晌,岳倾说道:“抱歉,耽误你吃晚饭了。”
    “没事儿,这家章鱼小丸子我馋好久了,本来今天就要买来当夜宵的。”夏明深哥俩儿好地拍着岳倾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忽的想起他不喜欢别人乱碰,急忙讪讪收回了手。
    夏明深不确定岳倾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没,不过两人吃完小丸子,从花坛上起身,弯腰拍裤子上沾满的泥土尘屑时,岳倾不自然地抓起他的书包,和自己的一同拎起来,说:“走吧。”
    夏明深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笨拙的示好信号,意识到这座凿不穿的冰川有消融的趋势,愣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
    这次在教室办公室里碰了个钉子后,岳晟销声匿迹了许久,但是没几个月,又死心不改地找了上来——这次,他直接堵了2单元301,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回没有老师在场,岳倾书包一撂,当着夏明深的面,心平气和而又绵里藏针地把旧事一提,将岳晟从头到脚刺了个遍。
    少年人初步展现了他成年后锋利的言辞,第二次把岳晟气到拂袖而去。
    关于岳倾和岳晟之间的隔阂,夏明深过了许久,才从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中,简单拼凑出一个事实。
    岳倾的妈妈——据说十分的温柔漂亮——曾在岳晟只是个落魄年轻人时嫁给了他,为他打理公司和家务,待到丈夫的事业走上正轨,便留在家里专心照顾儿子。在岳倾十岁那年,她因心脏病而过世。
    这本是一场意外,病发的那一天,岳倾在上学,岳晟有应酬,没能像往常一样及时赶回家。
    岳晟对待妻子,除了不能时时陪伴之外,称得上是个好丈夫。每到妻子的生日,还记得往家里带玫瑰花。
    可是他却错过了她最后一通求救电话。
    岳倾当晚在医院里,借了值班医生的手机打了过去。
    妻儿都没有打通的电话,换了个陌生人的,竟然很轻易地接通了,岳晟那里醉醺醺的,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女人在笑。
    岳倾当即挂了手机。
    再过了几年,他从岳晟名下的公寓里搬了出来,流落街头无处可去,被一个偶然遇见的少年捡走了。
    走出云城小区,夏明深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在街头看见了一家卖章鱼小丸子的,热气腾腾,香飘四溢,他买了两份,坐到便利店门口的搭着的遮阳棚下面。
    棚顶挂了个白炽灯,明黄色的灯光亮堂堂的,疯长的杂草从地砖缝里冒出来,柔软地撩着他穿着短袜的脚踝。
    夏明深享用完一半,岳倾的电话来了。
    他接通,一句未说,岳倾就问道:“你在哪里?”
    夏明深说:“小区西门。”
    岳倾不由分说:“我去找你。”然后挂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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