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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应允发微信时还随手挂了通工作电话,直到聊完天提醒他好好上课,才又不积极地回拨。
    车停在校道旁的树荫下。时淮放低了座椅,心不在焉地应答,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想着爱哭的弟弟如果得知他马上要回去工作,没准又要闹起来。
    他叹了口气,熄灭的手机屏幕却诚实地反射出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便也不难发觉,这声困扰的叹息带着虚伪意味。
    他分明很享受被依赖。
    虽然离应允今天的课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但他一直都没有离开,开车把整个校园转了一圈。
    上次他在这所学校里停留这么久,还是在送应允来报到的时候。
    满校园的新生一个个都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或拘谨或欢脱。只有他的弟弟一脸没睡醒地赖在车里,顶着一双熬夜打游戏得来的黑眼圈打哈欠,嚷嚷「什么大学还要本少爷亲自来上」。
    可爱得要命。
    如果能在家里建一所大学。时淮想,他或许也不愿意让应允出来上课。
    应允从小就不缺女孩喜欢,中学时还有学校约束,来到大学后堪称彻底释放天性,哪儿好玩往哪儿去。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那是弟弟应得的自由。但还是一度抗拒听应允说起学校里的事,厌恶那些凌晨两点还待在应允身边喝酒玩乐的所谓朋友。
    好在命运终究站在他这一边。时过境迁,应允疯过玩过,在同龄人中转了一圈回来,还是更愿意留在他身边。
    纵然有他威逼利诱的成分在。
    时淮放下手机,躺在座椅里闭起眼睛,自嘲般笑了笑。
    离开微信上那些让人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对话,思绪又变得纷乱复杂。
    他很少能够完全放空,即使是在做甜品烘焙时,脑海里也总转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似乎每天从一睁开眼睛就不自主地在思考,不间断地排列突发状况下该有的临场反应和应急方案,随时准备控场或兜底。很难说是因为出道早期的工作经历带来的影响,还是骨子里难以抗拒的天性。
    从十几岁工作到现在,有根弦时时刻刻都在他身体里绷紧,提醒他反复练习,不能失误。只要一次舞台事故,哪怕是采访中一次口误,就有可能断送辛苦积累的人气,数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
    年少时他选择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走到现在虽然不缺乏成就感,但实在算不上什么实现梦想的励志故事。
    如今终于要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人生或许该像应允说的,过得轻松一些,别想太多。
    他缓缓睁开眼睛,想到自己很少跟应允提起工作上的规划。或许被应允下车时的眼神影响,心里也涌起些许分离焦虑。
    如果不是因为姜茶的出现,他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冒险跟应允摊明一切。推迟几个月August合约到期,再专心地开始这段关系会更从容些。
    下周起他的工作行程排满,刚谈恋爱就得异地,抽不出太多时间陪伴情绪不稳的男朋友。应允暑假又快到了,一个人待在明海不玩疯了才怪。
    基于过去的种种经验,他对弟弟的自制力实在不敢有太多信心,思索良久,决定画饼。
    夕阳未落时应允结束写生,第一个跑出教学楼寻找熟悉的车牌。
    “我今天一直在想你!画画的时候也想了。有两拨人叫我晚上去喝酒我都没答应。”
    他衣服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坐进副驾驶后满足地舒一口气,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表扬,“是不是很乖。”
    “很乖。”时淮依言夸奖。“回家换件衣服?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好啊。”他兴致勃勃地问,“是不是烛光晚餐?”
    “你想要就让餐厅给你点几根。”
    “呃……”时淮说,“安全带。”
    “哦。”车辆离开学校。应允歪着脑袋打量他的表情,有所察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啊。”
    “嗯,吃饭的时候再说。”
    语气太正经,以至于让人有不好的联想。应允警惕地看着他,“不是要跟我分手吧?要分手的话我就不吃了。”
    “当然不是。”时淮忍俊不禁,“想什么呢?安全带扣上。”
    焦虑会传染,也会抵消。
    画饼的压力减轻了些。回家换过衣服后去到预订的餐厅,应允边吃晚餐边听他说接下来的人生安排。
    以前他从不跟还在上学的弟弟说这些大人才需要面对的事,没有必要。但现在是面对男朋友,就很有必要,未来总是得两个人一起规划的才有意义。
    应允听他哥规划得就挺好,远到未来三五年至十年的展望,近到解散前剩余的工作还要多久收尾。
    到最后问听懂了没,他恍然道,“啊?你就要退休了?”
    “呃……”
    “哎骗你的,我听懂了。”
    应允笑着说,“等这几个月忙完,你就有时间回来好好陪我玩了,对吧?这不就是在给我画饼嘛。”
    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用餐刀把盘子里的肉排切得很碎,低着头说,“唉没关系,反正你以前也那么忙,我早就习惯了。我自己也得考试呢,之前老是逃课请假,临时抱佛脚肯定要忙死了。”
    “再说,等放暑假之后我还可以去探你班。”他抬头瞥了时淮一眼,“我能去探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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