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页

      开了主灯,把菜逐一摆在桌上,谭铮在桌旁站了会儿才向卧室走去。
    他有点害怕面对现在的任昭远。
    不肯给他视线、不想和他说话,抵触、拒绝、冷淡。
    偶尔对上任昭远隐隐不耐的眼睛,甚至觉得心惊。
    任昭远从没有对他这样过。
    开门的动作很轻,房间里只有床头自动亮起的灯发出微弱光亮。
    任昭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低着头坐在床边,赤脚踩在地上。
    外面的光把房间里映得亮了许多,任昭远蹙着眉抬头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刚醒的缘故,居然没有收回视线,只一瞬不瞬怔怔看着他。
    谭铮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试探着牵他的手,任昭远没躲。
    “出去吃点东西吧,”谭铮声音很轻,怕吓到他似的,“我做了松鼠鳜鱼,还试了一道新菜,你尝尝看?”
    任昭远没说话,但也没露出抵触神色,谭铮牵着他的手不敢用力,换了手腕,任昭远就顺着手腕的力道跟着谭铮出来了。
    中央一道鳜鱼色泽鲜亮,其他各式菜品清淡为主,碗盘盆碟摆了满桌。
    任昭远坐在桌边,谭铮先去拿了拖鞋来给他穿上,正打算去洗手吃饭时忽然被任昭远拉住,谭铮顺着力道重新跪蹲下身:“怎么了?”
    他右手掌肿了。
    愈合的血痂都脱落掉,露出混着血丝的嫩肉,整个手掌明显比下午时肿高许多,伤口周围的红已经练成一片。
    不用问就知道是做菜的原因。
    切、洗、炒,没有一个是不用右手的。
    “没事,”谭铮握着他手腕摩挲几下,“不要紧,快吃饭吧。”
    任昭远吃了,可没吃多少。
    满桌菜就吃了一口鱼,吃完那一口后没再动筷,只慢吞吞喝了一碗银耳羹。
    谭铮帮他夹的菜在碟子里堆着,后来被谭铮原封不动收拾了。
    仅仅是上下楼收起盘碟的工夫,任昭远已经不在桌边,谭铮听见浴室传来的一点声音赶忙过去,可门已经从里面反锁,打不开。
    “你手不能沾水,昭远?”
    花洒的水声顷刻之间已经响起来了。
    谭铮没了办法,只能立刻联系医生过来。
    任昭远戴了一次性橡胶手套,绷带还是沾了点水,但已经比谭铮想象的好出许多。
    只是伤口不可避免地被扯动,渗了血。
    医生给任昭远重新上药包扎,嘱咐最近几天尽量少用手,不要沾水不要吃辣椒海鲜。
    任昭远应了,让医生看看谭铮的手。
    谭铮一怔。
    送走医生后谭铮吃了开的药,又把任昭远的分出来,倒了杯水一起端给他。
    任昭远没接。
    他视线在谭铮手里的水杯和药上滞留几秒,又看了谭铮一眼。
    轻飘飘的一眼扫过,谭铮却觉得像有千斤重。
    他现在手里拿的水杯,和早上给任昭远暗里放了助眠冲剂的水杯,一模一样。
    “是消炎药,”谭铮握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贴在杯壁的指腹不见血色,“水没问题..”
    任昭远因为他这句话静默片刻,仍旧没说什么,转身往楼上去时在楼梯前被谭铮从身后抱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
    谭铮紧紧抱着他,手上沾了匆忙放下水杯时溅上的水,水珠顺着手背向下流,浸入新包扎的纱布里,不见了。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不该骗你,不该仗着你的信任设计你,不该明知道你不愿意还强迫你,答应过你的不该做不到,不该不考虑你的感受。”
    任昭远一直没说话,谭铮也不强求,只一句一句认错道歉。
    可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任昭远却忽然哑着声音问:“下次呢?”
    “没有下次,我以..”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道歉时最起码要保证这一点。
    但谭铮话断在这句开头,没能继续说下去。
    扪心自问,如果真的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会不这么做吗?
    哪怕已经发生过一次,哪怕任昭远已经生气过一次,他会让任昭远去吗?
    不会。
    他只会把事情做得更周密,力求不让任昭远再有伤到的可能。
    就像收到王岳那条短信时他不用多想就知道,除非谭许清和Clear被找到,否则无论如何任昭远都会去。
    是以他连说服任昭远的尝试都没做。
    因为不可能说服。
    因为但凡他明确表示了自己的不赞同,之后他再说找到人任昭远轻易就能察觉其中的过分巧合。
    他了解任昭远。
    同样,任昭远也了解他。
    所以他道歉、认错,都没用。
    任昭远知道他不可能改,知道如果同样的事再发生他仍旧是今天的选择。
    他在做之前就清楚知道任昭远不愿意,知道任昭远会生气会难过,也知道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仍旧做了。
    因为于他而言,任昭远完好无损就是更重要,无论代价是什么,无论任昭远真正的意愿是什么。
    这改变不了。
    除非他口是心非,借着也许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怀着得过且过的侥幸心理,再骗任昭远一次。
    说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先把人哄好,万一真的有下次时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