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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蕙掠过了他依然很挺的鼻子,去抚摸他眼角的皱纹,他和她一样不年轻了。她正打量着他,灯突然关了。这个人啊,他肆无忌惮地看她的皱纹,她刚要仔细看一看他,却不让看了。
    明蕙几乎要笑了,她是真信他因为怕老睡不着觉了。她在他的眼角皱纹上亲了亲,于是风又来了,明蕙也学着回应他。
    他们彼此极其有耐心地描摹对方的轮廓,这在明蕙来说是极自然的,但对林宁山来说却需要克制。他这个年纪再表现得像个毛小子般急躁,明蕙大概会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老头子。
    他们腾出嘴来说话,林宁山告诉她,他的身体还好,去年还跑过全程马拉松,在区里拿了名次。他省略了他跑完休息了一个礼拜才缓过劲儿来。明蕙对他说:“一般年轻人也比不过你。”
    林宁山的手臂肌肉很结实,虽然穿着衣服不太看得出来。明蕙的下巴被林宁山的头发蹭得发痒,她抚摸着他的头发,以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这次和上次完全不同,明蕙也奇怪,林宁山竟能对现在的她产生这方面的热情。倒退二十年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但现在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知是他不够老还是她不够老。但为了避免尴尬,她假装这件事不存在。
    明蕙在温柔和另一种感觉交替中,睡着了。林宁山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不带任何欲望的,他想自己应该伪装的很好,明蕙应该没有感觉出来。
    明蕙醒来时,感受到了后窗透过的日光,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起过床。林宁山已经做好了早餐,其中一样是煮玉米,玉米是从老陈家掰的那几个。
    饭桌上还有豆腐,卖豆腐的人恭维了林宁山几句,并请他一定要在村里多住些日子。林宁山感受到了人家的热情,多买了几块豆腐,除了桌上的拌豆腐,冰箱里还有好几块。
    明蕙因为掰了邻居老陈的玉米,从院里摘了豆角就马上给她送去了。从醒来到现在,她脑子里充斥着林宁山说的事,如果这时候她再认为他只是客套,那她也太迟钝了。去城里和他一起住,他投资她开店,对她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她六十岁了放弃她辛辛苦苦经营的家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如果不成功呢?林宁山当然是很宽容的。但他既然口口声声地说相信她的才华,她便不能轻易地让他的相信落空。而且她搬去了他的城市,她的母亲怎么办?她母亲这个岁数,随时都可能离开她,现在她好歹能隔几天便去探望她,如果她在村里开店,生意好了,她还能要求自己和儿子一样轮流把母亲接到家里住。可如果她搬远了,何谈尽孝?
    林宁山好像意识到了她的担忧,对她说:“今天咱们去看看你妈妈吧,她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也许想换换地方,不如……”
    明蕙摇摇头:“换不动了。”她母亲的身体虽说硬朗,长时间远行是不可能的,她以后有了车只能带她去周边转转。至于去新的地方,她自己都未必适应,何况她的母亲?这里纵使有千百种不是,也是她们熟悉的地方,在这里她们已经形成了一套处事规则。这套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规则,到新的地方就失效了。
    明蕙给老母亲打电话,得知兄嫂上午不在家,去驾校之前特意去看了母亲,把她做好的衣服拿给她。
    明蕙给母亲穿上衣服,一颗一颗给她系扣子,明老太太向一旁的林宁山夸耀:“我们家明蕙从小就手巧。”
    林宁山补充道:“现在手也很巧。”
    明老太太点点头,对着林宁山表示同意。
    “有人给明蕙算了命,说她有晚运,一年比一年好,离谁近就旺谁,我觉得这说的还挺靠谱。别说别人,就说我吧。没我们家姑娘,我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吗?肯定不能啊。我年纪一把,身体还能这么硬朗,就是托了我们明蕙的福。”
    林宁山并没提他和明蕙的事,只是请明老太太去他家住几天。
    “我当年在村里,没少受您照顾。您一定别推辞。”
    “这么客气干嘛,当年你也没少帮我们啊。你以前给我们寄的钱和黄油可顶了大用了。现在小孩儿对黄油不新鲜了,我们当初哪见过黄油哪。你的好心我心领了,可我这腿脚不行了,哪都去不了了。”说着明老太太又感叹起来,“我们明蕙啊,长着一双大脚,走得比男的都快。我们村里有相面的看了明蕙的脚,说这是一双能走四方的大脚……”
    “妈……”这些封建迷信明蕙听得实在尴尬,可又不好说别的。明老太太对这些迷信,完全是有选择的相信,好的全都信,差的全不信,她说这些都是算命看相的随口瞎编,就是戳穿母亲的期望。
    “千万别信父母在不远游,要我,我就希望孩子年轻多走一走。明蕙啊,我这双眼睛看不清了,你就帮着我多看看,你看的就当我看的了。养孩子不就为这个嘛,我实现不了的,你能替替我……”大儿子儿媳说的明蕙和林宁山的事,她只信三分,感情的事成不成的都不重要,她就希望明蕙别老在一个地方憋着……
    明蕙偏过脸,她的母亲啊……她越是越这样说,她越是得趁能陪着她,多陪她几年。林宁山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也几乎被打动了,但是她的母亲绝对比林宁山更需要她。至于她的事业,最稳妥的还是一步一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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