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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三这天,明蕙结束了一年的生意,给店里的员工结算了工资,发了节礼和大红包,宣布来年再见。同样收到大红包的还有明老太太,明老太太牙虽然没剩什么,每年却都要吃糖瓜。明老太太含着糖瓜,得知明蕙要出门看林宁山,从褥子底下拿出百元大钞塞进红包,递到明蕙手里,说是提前给她的压岁钱,又从自己收到的红包里抽出几张钱给明蕙,让明蕙帮她给林宁山带点儿节礼。
    老张本想着林宁山走了,他没准可以替补上去,结果林宁山的车就一直停在明蕙家门口。他和明蕙好的心思淡了,和明蕙的交往却没断,平常仍给明蕙打广告,饭店前台放着明蕙制衣铺的名片。
    明蕙要去看林宁山,老张要去看他入赘的不肖子,两人都还算是新手,不能上高速,两人规划好了路线,约好一起出行。结果老张的车在这个寸劲儿上坏了,送去修理还不能马上修好,只能搭乘明蕙的车。
    明蕙定在林宁山回国的这一天出发,出发前并没告诉林宁山。明蕙大早上就去老张家小区接他,老张穿着羽绒服下了楼,看着穿着驼色大衣很有风度的明蕙,再看看自己,圆得像个球,他问明蕙零下的天,穿大衣不冷吗,明蕙说不冷。出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明蕙仿佛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怀着好奇听从导航向前行驶。老张自认作为一个男的,让一个女同志开车而自己安安稳稳地坐着很不合适,主动提出自己开车。
    明蕙对自己这半个徒弟并不怎么放心,却不过他的坚持,只好让他开一些好开的路段。老张仗着自己走南闯北自认对哪儿都还算熟悉,不按导航自由发挥,结果开了岔路绕了远。
    明蕙并没批评老张,只是又把方向盘掌握到了自己手中。他们没走高速,又被动绕了一些远,路上也不敢开太快,到林宁山的城市已经是傍晚了。明蕙并不觉得累,因为她对她没去过的一切地方都很好奇。明蕙发现城市和城市也不一样,这个城市的路和车都实在太多了,搅得她眼乱,老张因为经常来这里,又开始发表他的高见,给明蕙张罗新的路线,他不停的说啊说把明蕙的心也差点儿搅乱了。明蕙很平静地对老张建议:“咱们还是看导航吧。”
    因为有失败的教训在前面,老张只好识相地保持沉默。老张主张明蕙先去找林宁山,他自己打车去找儿子就行。但明蕙坚持要把老张送到目的地。
    路上又堵,到老张儿子小区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张的儿子儿媳到小区门口来接他,老张虽然路上还在说儿子的不是,但看见儿子一家,乐得眼睛都没了。老张的儿子儿媳很热情地邀请明蕙一起吃晚饭,得知明蕙还要去朋友家才作罢。
    老张的儿子从车里取出了老张带的一大行李箱礼物,一家人目送着明蕙开车离开。儿子对老张说:“这个阿姨很不错啊。”
    “是很不错。”老张在心里说,好是好,就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明蕙就没遇见过这么堵的路,林宁山给她发来视频邀请的时候,明蕙还堵在路上。接通了,明蕙告诉林宁山,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五分钟,两人就能见面了。
    这个估计被证明过分乐观,当明蕙见到小区门口等她的林宁山,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明蕙给林宁山带的东西并不比老张给儿子带的少,她给他带了地里种的倭瓜南瓜红薯花生,自己磨的玉米面灌的肠,还有她给林宁山做的衬衫坎肩大衣,自从雇的人越来越多,明蕙现在已经不怎么做衣服了,但林宁山的衣服每一个扣子都是她钉的。除了给林宁山带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因为林宁山说要请她陪他参加一场婚礼,她特意准备了衣服。
    林宁山现在住的这栋老楼没有电梯,他住在顶楼,整层楼只有他一个人。他提着明蕙带的两个大行李箱,一步步上楼梯,为了显得这两个箱子不算回事,他特意走得很快。
    明蕙提出她也要提一个,她很怕林宁山会一不小心摔了。
    “我能行。”
    “我知道你行,但是没必要。”
    但林宁山坚持不给明蕙提东西的机会,明蕙只好空着手,对林宁山说你走慢一点,怕林宁山想多,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走慢一点,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林宁山这才放慢了脚步。
    三楼的住户温教授见到林宁山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上楼,主动问他要不要帮忙,结果话没出来,就看到了林宁山后面的明蕙。
    这个时间点,还带人到自己家,又是这么大的行李箱,关系恐怕非同一般。
    就在温教授疑惑的时候,林宁山主动介绍明蕙:“这是我爱人。”不结婚也不妨碍明蕙是他的爱人。
    温教授马上笑着同明蕙打招呼。明蕙也笑着回应她。温教授把林宁山当成尊重的长辈,看不得长辈提这么重的东西,坚持要帮他把行李箱提上去。
    林宁山拒绝得很干脆:“我能提得动。”
    明蕙为他补充:“他不好意思让小姑娘帮他提东西的。”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
    温教授脸不由得一红:“哪里是小姑娘?我今年四十了。”
    明蕙笑道:“你对于我们六十的人可不是小姑娘吗?”
    温教授这才知道,林宁山找了一个六十岁的爱人。温教授今年刚过四十,感情史至今一片空白,空白的原因也很简单,追求她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她喜欢的人,并没有追求她,而她的喜欢太浅了,远没有到她想主动追求的地步,于是一直单到了现在。她忙着忙着就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当她二十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年轻;当她四十岁的时候,她仍觉得自己很年轻。但偏偏有人提醒她的年纪。去年她差一岁满四十的时候,有好事者仍没停止对她婚恋的关心,给她介绍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骨科主任,这个男的年纪相比她来说太大了,她由此感到了冒犯,介绍人说骨科主任很抢手,还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抢着嫁呢,但主任不想要年纪太轻的,想要一个能有共同语言的。言外之意不是骨科主任年纪太大了,而是她年纪太大了,主任是在年龄上将就了她。温教授听了,冷笑了两声,转身留给介绍人一个背影。过了不久,介绍人跟她来报告,骨科主任再婚了,结婚对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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