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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卓哈哈大笑。之夏吐了吐舌头。
    后来陈卓跟之夏聊起:“我们暂时没有打算要小孩儿。”
    之夏脱口道:“爷爷奶奶没催你?”
    陈卓看她一眼:“嗯,没有。”
    之夏闷闷不乐地想,是啊,陈家有后了,小叔叔也就没有什么负担了,三十多岁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尽可以玩儿,而不是考虑生小孩。
    她蛮懊恼自己提起这个话题,反而给自己添堵。不过陈卓的回答让之夏有点如释重负。她其实不是那么想陈卓有自己的孩子。她到手的东西少得可怜,只能自私了。何况,她心里再自私,也不会真的有什么作用,老天又不会听她的心事。如果听了,早就该让她做小叔叔的女儿。
    她回学校以后继续去图书馆攻读阿加莎克里斯蒂。夏日绵长,她有时趴在那里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流了口水,忙伸手擦。突然觉得不远处寒芒闪烁。
    她一抬头,看见简行一。
    他抽了本书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之夏一瞥眼,看见是一本计算机教材,觉得索然无味。
    “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夏小声问。
    “我家里人过来探亲,我就没回去,一个暑假都在这里。”
    “我没见到你啊。”
    简行一轻轻地笑了笑:“我一直都在。见到你好几次。不过你玩得太专心没注意罢了。”
    之夏抬眼,一双眸子黑沉沉的,似乎带着笑意,又带着冷酷。她总在适合的时候戛然而止,把沉默当作值得玩味的交流。真不知道以她的年纪怎么会如此无师自通。
    他们到天井里透气。之夏突然问:“你为什么叫简行一?”
    简行一说:“我父亲叫简言,加起来有言行一致的意思。他们都说我们不像父子,倒像兄弟了。”
    之夏不吭气,觉得空气湿嗒嗒的,心里长起杂草,原来简行一话这么多。
    “你呢?为什么叫之夏?”
    “我是夏天生的,就之夏咯,多简单容易。”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然后他们居然就没有再交谈过。之夏站了一会,回到里面收拾了书包,冲他点了点头就走了。
    八月初她还是回家了。她家离学校所在的城市坐车几个小时而已。她行李不多,到了以后坐公共汽车回去。
    家里父母陈晋蒋明月都不在,只有陈得愿一个人在家。他还在睡大觉,听到客厅里有声音,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见之夏,哦了一声又转回去了。
    之夏去厨房倒水,一面冷笑,这声哦算什么?又没人跟他说话,他哦什么哦?
    陈得愿,得偿所愿,这名字取得多拉风。单从名字上来看,谁想到他跟之夏是姐弟?这三个字往纸上一写,陈晋蒋明月的沾沾自喜扑面而来,令人掩鼻。
    晚上陈晋和蒋明月先后回来了,看到之夏也没说什么。蒋明月进去帮之夏把房间整理了一下,又叫之夏出来吃饭。
    之夏看到桌上的菜不少,心里一动,等坐下才看清,其实还是陈得愿爱吃的。合她口味的清淡的菜一个没有。
    明明是挨这么近的几个人,却好像有一层厚厚的玻璃挡在那里。之夏想推,想砸,想撞,可是始终徒劳无功。
    这是之夏的斯芬克斯之谜,穷尽十九年都无法知道答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生活跟别人都不一样。
    正常的生活很难吗?难道不是应该唾手可得?她陈之夏是犯了什么错要跟别人不一样?
    有时她想,给我一个答案好了,哪怕是一个特别狠心的答案,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告诉我,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多好啊,我也不用茫然这么多年了。
    之夏从记事起就住在爷爷奶奶家。那个时候陈卓年纪也不大,还跟父母住一起,他看着之夏长大,叔侄俩感情一直很好,哪怕他上了大学以后也会去带之夏玩,还教她练毛笔字。
    爷爷奶奶对之夏还算可以,不过两个老人精力有限,又要照顾十多岁的儿子要他上好学,又要照顾孙女,总有疏忽的时候。
    后来有一次聊起,陈卓说之夏很小的时候被放在被子里,爷爷奶奶出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婴儿因为一直蹬啊蹬,把被子整个都捂到了头上。如果奶奶再晚回去,小之夏可能已经窒息而死了。
    陈卓对之夏有愧疚,因为觉得自己分了之夏应得的关注。之夏心里却不这么想,小叔叔是家里的小儿子,跟兄姐们年纪差得又多,自然备受宠爱,他还肯一直陪着一个小屁孩玩,已经很不错了。
    五岁那年之夏生了一场大病,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来了两个陌生人,要之夏叫他们爸爸妈妈。之夏已经有些懂事,羡慕别人都有爸爸妈妈,还在发烧就一直不停地叫,妈妈伸手过来她就一个劲拽着,睡着了也不肯放手。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妈妈在说:“哥哥他们也不能不管这个孩子吧?”奶奶接口:“你们也是名义上的爸妈,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妈妈又说:“大哥从来都是这样,有什么不能处理的事情就扔给别人。”
    “当初我们也没逼你,你自己答应了的。”
    “算了算了,有什么出去说。孩子还睡着呢。”爸爸劝。
    妈妈叹了口气:“你看这孩子死死地拽着我。你们先出去,给我带点东西回来吃,真是可怜。”
    这场对话清晰的印在之夏脑海里,虽然她一直不明白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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