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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反唇相讥,一个寸步不让。
    丛忍想劝母亲,拉了拉她的衣袖:“算了,妈,别说了。”
    他哪里劝得住,病房瞬间就成了战场。丛家兴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充耳不闻。
    丛恕悄悄退了出去,想叫护士去管管。却听见那些小护士在那里发牢骚:“每次都要吵,真没公德心,隔壁病房的都被烦死了。”
    “两个老婆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活该,自作自受。”
    “唉,你们也不去劝劝?”
    “劝什么?张医生上次去说了几句,被那两个女的倒过来一起骂,拉着他哭天喊地的,非说他没本事,救不了人。”
    “护士长上次也去过啊,结果也是一顿好骂,说不给病人多吃点好药,护理不周到什么的,真是本事了。”
    “行了行了。”护士长过来了,看到丛恕歉意地笑笑,对几个小丫头说,“能撒手不管吗?啊?小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过了一会终于消停了。哇哇哭着的小男孩也被抱了出来。丛忍慢慢踱出来,坐到走道旁的椅子上,头往后一靠,靠着墙壁发呆。
    他眼圈都黑了,胡茬乱长,样子疲倦得不得了。丛恕立刻跑下去买了一杯茶一杯热果珍,回来问:“你要喝哪种?”
    丛忍看了一眼,接过果珍喝着。丛恕也慢慢啜饮他那杯茶。他一向不是一个好的安慰者。
    “医生说,可能就这一两周了。”丛忍突然说。
    “啊?”丛恕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后来回过味,愣在那里。
    丛忍低下头,双手握着纸杯,肩头缓慢地耸着,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入杯中。
    丛恕抬起头,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天空阴沉沉的,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生命如此无稽,又如此残酷。
    丛恕离开医院,没有带伞,就把运动服的帽子戴到头上匆匆奔到车站,刚好车子到站,他窜了上去。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头靠着窗子,失神地望着外面。
    过了一会雨停了,丛恕拉开窗户,新鲜空气冲进肺部,一直压抑到难受的腹部终于感觉好些了。
    车子在红灯处停下。他突然看见一个红色衣服的明丽少女正坐在街边咖啡店临窗的位子,一手撑着下巴,不时抬头望着。隔着老远丛恕都能感觉到她那种兴奋喜悦的心情,跟自己形成天壤之别。
    “辛唯在这里干嘛?”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移开眼,看到街角转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硬邦邦的有些机械,好像马上要去打仗。而她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也的确有种军人的杀气和冷酷。车子开动的瞬间,丛恕看到那女子正猛地拉开咖啡店的玻璃门。
    转过身丛恕就彻底把这一幕忘记了,他的思绪重新回到医院里去。
    而咖啡店里的辛唯正抬起头,脸上还笑盈盈的,一看到方严严向自己走来,脑子里立刻轰的一声,笑意全凝结在脸上。
    (四十五)
    陈之夏接到电话的时候刚洗澡回来,对着镜子梳头。她头发特别容易缠,每次都要费好大劲才能梳通了。
    “我说你换种洗发水好了。”于真在那里抹粉底,照来照去地准备打扮好了去跟男朋友看电影,一边不忘建议道,“我现在用的那种就不错,洗了以后特别顺。就是贵了点。下次你试试,试着好用我帮你买。沙龙产品,外面商场都买不到的。”
    “好啊,谢谢你。”之夏漫应着。
    电话响了,之夏没动,以为是于真男朋友打来的。于真却说:“应该是你的,你家里早上就打了两个电话来问你的情况呢。”
    之夏吃惊,忙拿起话筒,居然是爷爷陈守中的声音:“之夏,你下课了?”
    “嗯。”
    “那好,你晚上到我这里来。”
    之夏一愣:“出什么事了,爷爷?”
    陈守中沉默一会,之夏清晰地听到他在平复情绪的喘气声:“回来再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之夏揣测,莫非是奶奶生病了?
    她跟祖父母关系仅仅一般而已。被接回家以后陈晋和蒋明月经常带姐弟俩回去过节,一开始之夏特别高兴,觉得是要去见真正的亲人了。哪知到了那里,祖父母并没有她以为的高兴和热情,倒是见了陈得愿一副见了星星月亮的欢喜模样。
    之夏转不过脑子来,她以为只有陈卓有这个待遇呢。她不嫉妒陈卓,那是肯定的,可是陈得愿,凭什么啊?他甚至不是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
    年纪越长,越看出自己和陈得愿待遇的不同。之夏的心也就淡了。原来父母对自己的态度,一部分传承自祖父母。难怪当年姑妈会搂着自己说陈家的女儿不好做。
    不过对祖父母她倒没太多怨气。现在听说要立刻回去,她心里惴惴不安地担心好一阵子。
    去买票的路上她给丛恕打电话,丛恕一听她要买晚上的车票就说:“你多买一张,我送你过去。”
    “应该没事儿。你好好写毕业论文吧。”
    丛恕当然不会答应,笑嘻嘻地说:“几个小时的车程,不算什么。我正好在路上再构思构思。”
    “你要写什么惊世骇俗的论文啊?”
    “告诉你你也不懂。跟你说,诺贝尔奖就等着我了。”
    “也不怕闪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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