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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楠坚持的原则是,辛唯一天不认错不答应跟陈卓断绝来往,就一天不要回学校。
    辛唯也不辩驳,只是不吃饭。母女俩就以最老套的情节互相耗着。
    半夜里辛唯醒过来,觉得不但心口疼,身上也疼。想了好久才知道,原来身体如实地反应着她饿了这个事实。
    她叹了口气,披衣坐到窗前。
    长这么大,李楠第一次对她动手。直到现在耳边还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疼,母亲更疼。
    可是实在是舍不得。明明知道是错,也没法放手。那种五内如焚的苦,不经历不知道。
    也许可以怪给命运,为什么不安排他们早点相遇。不知道多年前陈卓蓍草车卦的时候有没有预见到这个劫数。
    她悄悄走到客厅,那揉皱了的信还在。是用电脑打出来的,上面有几个字眼颇为触目惊心。主动,勾引,投怀送抱等等。可以想象写的人以怎样鄙视侮辱的神情在形容她。李楠对女儿到底还是不忍心,没有进一步的用这些指责伤害她。她低下头,眼泪落在信纸上,又从光滑的纸面滑下去。
    到了周一,李楠到底心疼女儿,让她回了学校。临走的时候母女俩也没有对视过,彼此都心事重重。
    她去了研究所工作,下午六点多回到学校。看了看手机,陈卓还是没有联系她。
    她觉得异常疲劳,却也不想回宿舍休息,就往沙鸥的小礼堂慢慢踱去。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小路被照得如同铺了一层霜。暖春到来,树林里花都开了,香味飘得老远。周围情侣一对对从身边经过。
    辛唯此刻想起的,却不是陈卓,而是父亲。如果有机会,她会希望能跟父亲说说自己的想法。人这个东西实在太复杂了。是和非在强烈的感情面前也会模糊了界限。没有谁愿意被千夫所指,只是开头的时候想得太简单,等陷下去已经万劫不复。想必父亲能理解吧。
    礼堂的门开着,里面的笑声不时传来,那样隐隐绰绰,似流沙经过指缝,是她去不复返的青春时代。
    她站了一会,看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然后转身而去。
    迎面和一个人狭路相逢。月色正好,那人脸上神情纤毫毕现:先是一惊,随后是憎恶,很快又变成了冷漠不屑,手插到口袋里去。
    真是巧。辛唯本来也想去找她。
    “是你写的信?”她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信啊?”之夏回答得也很轻,乍一看好像两个女孩在亲密地说悄悄话。
    “你把我跟你小叔的事情告诉了我妈妈。”辛唯看着她的脸,突然住嘴。陈之夏故意的。她连装装样子都不屑,只是笑着,轻描淡写地否定,明明知道骗不了人,只是为了侮辱自己。
    “有证据吗?”之夏斜睨她,“有的话来打我啊。不过,难道你不是第三者?”
    “是又怎样?我跟他你情我愿,用不着你来评判。”辛唯口不择言却底气不足。
    “我还是那两个字,”之夏笑意盈盈地说,“下贱!”
    辛唯想起李楠伤痛的样子,突然也火了,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不管我错没错,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我妈妈?她身体不好,你怎么忍心让一个老人……”
    “错了。”之夏傲慢地打断她,“这是你和陈卓之间的事情。为什么又要伤害我婶婶,我们家,还有,我?”
    之夏的眼神让人联想到一把刀面生了锈但是刃口仍然锋利的刀子。
    辛唯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有爱就无所畏惧,可是现在她不能确定了,因为对方变得实在太可怕。
    “陈之夏,你疯了。”她喃喃道。
    之夏撇撇嘴,细声细气地说:“就算我疯了,也要拖着你一起疯。”又轻声笑起来,从她面前扬长而过。咔嗒一声极为细微,辛唯并没有听到。
    (四十九)
    黑色的奥迪缓缓停在路边。辛唯奔过去,飞快地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她侧头去看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大半个月不见,他显得憔悴了很多,不过因为瘦了的关系,倒比之前显得年轻些。
    他转过头,对她温和地笑笑:“唯唯,你好吗?”
    所有的委屈都在胸口翻腾,她却极力克制着自己:“很好,你呢?”手伸过去握着他的。
    “我很好。”
    “我想你。”她说着,眼眶终于红了。
    他摸摸她的头发,拧钥匙打火:“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
    “不要。”她固执地摁住他的手,“我不饿。你多陪我坐会。”她不愿意去公众场合,只想跟他单独呆着。
    陈卓叹了口气:“唯唯,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误会了,以为她这么执拗是要逼他做个决定。辛唯心头一酸,抱着他的胳膊就哭了起来:“你说什么啊?我只是想见见你,我不想要怎样。你不知道,我多难受。”
    他费劲地抽出手搂着她。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车顶上,前窗玻璃上,侧镜上。整个世界在雨水的痕迹外形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怪我吗?”她心里惴惴不安。
    “别傻了。要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维持一份温柔大度,让她万劫不复。
    而她的眼泪流到他嘴里,明明是苦的,却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像是一剂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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