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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宽心。我看你女儿女婿都不错,外孙多可爱。”李楠声音里带着疲倦,明显是在敷衍。老太太却眉开眼笑:“我家晓光啊,我们带着他上街,不知道多少人回头看。好多人都问我他是不是混血呢。”
    李楠笑了笑,没有接口。
    老太太又笑道:“不过也没你女儿漂亮,那天我还听见那几个小护士在羡慕呢。她有男朋友了吗?肯定追的人一大把挑花了眼吧?”
    辛唯适时地推门而入:“妈。”又转头对老太太含笑点头,“胡奶奶。”
    “唉,乖。给你妈妈带什么好东西了?哟,这汤可真香。小李,你福气好啊。”
    李楠忙说:“快给胡奶奶也盛一碗尝尝。”
    “不用,不用。”老太太推脱着,辛唯已经微笑着拿过她的饭盒倒了一碗。老太太一尝,赞不绝口,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娘俩说话,就自己颤巍巍地去楼下花园活动腿脚去了。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只剩母女俩单独相对的时候,气氛有些冷场,辛唯轻声问。
    李楠看着窗外的树叶发了会愣,才说:“不错。我问过大夫了,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快喝汤吧,凉了不好喝。”
    病房里只有瓷勺碰到碗边的轻响,李楠喝汤几乎没有声音。那种安静,让辛唯如坐针毡。她有好几次企图打破坚冰,李楠却眼皮都不抬,始终不肯搭理她。
    辛唯看看表:“妈,我下午还有个面试。先走了啊。”李楠闭目靠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辛唯无奈,正好赶上护士进来,又小声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回到家匆匆洗了把脸换上衬衫套裙,辛唯注视着镜子。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嘴角耷拉着,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而那种神气既熟悉,又很不讨人喜欢,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一张整天哀怨的脸。她无意识地拿起胭脂和口红涂抹在脸上,随着镜子里的形象一点点鲜亮明媚起来,她心里的烦躁也升到了顶点。啪地把口红往桌上一扔捂住脸庞。
    思绪又回到那一天。她到系办去,正好在楼梯口遇到主管学生工作的丘行舟。她硬着头皮喊了声丘老师,丘行舟笑笑:“你来得正好,到我办公室一趟吧。”他的声音虽然柔和,却总让辛唯联想到蛇软而灵活的身体。
    树上的蝉已经开始叫了,枯燥单调,摩擦着耳膜。辛唯正襟危坐,而丘行舟则翘起二郎腿。
    那天的对话很长,辛唯早已忘记细节,只记得他的皮鞋铮亮,脚尖一点一点的在那里晃,让她有些头晕,又觉得恶心。
    丘行舟亲自通知她,今年系里的保研名额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所变动,要砍去一个,而被砍去的,正是辛唯的。
    她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一下,只是平静地抬起头,幽黑的眼眸里看不到一丝情绪。办公室里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切是起因于什么。
    反正事情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多一桩她也不在乎。她起身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快步离去。
    走出办公楼她才想起,自己可以承受这个结果,但是李楠却不能。她的脚直发软,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可不可以这样一直隐瞒下去,先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再跟李楠慢慢说。李楠见她工作如意了,也许就能接受得好些。
    她念头既定,就想给陈卓打电话。号码按了一半又停止。她已经给他带去够多的麻烦,又怎么忍心让他再为自己发愁愧疚?
    也许是因为匆忙上阵,她对于面试求职的经历还少得可怜。发了很多份简历,参加了几个招聘会,都没有得到正面回复。
    周末回到家,开门之后李楠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她顺到声音走到厨房,李楠正在洗菜,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进来。她有些心虚,喊了一声妈,李楠还是没有抬头。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上去想要接手:“妈,让我来吧。”李楠手一甩,啪地打在辛唯手背上。电光火石之间,辛唯看清李楠的表情,那种长年累月不变的哀怨令她嘴角耷拉着,在愤怒的时候显出几分阴冷,让辛唯打了个哆嗦。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辛唯看李楠没有去接听的意思,只好自己去接。拿起话筒之前她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号码有些眼熟。一个陌生的声音震耳欲聋地传来:“你知不知道你女儿是个第三者?你们家是怎么教育的?做人不能太无耻。她不配被保研,她活该。”她想也没想,立刻挂了电话,因为用力过猛,手带到旁边一个小瓷像,瓷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浑身冰凉,发着抖转过头,李楠也已经跟了出来,虽然目光正投向自己,却是涣散的,仿佛聚焦到了远处某个地方。辛唯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电话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来了。她下意识地低声叫起来,把电话线一拔,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
    李楠从她身边经过,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辛唯跌坐在沙发上。她的头顶是吊扇,正发出轻微地嗡嗡声飞快地转着。好像有本恐怖小说里,电扇落下来,还在飞速转动的叶片足以杀人。
    落下来吧,让一切结束,一了百了。也许她都不会觉得疼,因为精神上的疼痛已经接近凌迟。
    刚才那个号码和她的大学里那些常用的IP卡电话亭号码很相似。之前BBS上有人贴过她家的电话,还没等辛唯要求,版主已经自觉地删贴警告不得公布他人隐私。然而,还是有有心人记了下来,不断地打电话来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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