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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呢?”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⑥”
    “冬天呢?”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⑦”
    听到这儿,一旁的春梨忍不住鼓掌赞叹:“大人并非闺中人,为何这般清楚深闺幽情?”
    萧其臻怕被当做风流子,忙辩解:“这都是拾古人牙慧,但凡是个有心的,看了前人的描写也多少能了解意思。”
    宋妙仙接话:“就是这个‘有心’才难得呢,我刚听季瑶说大人解救收留了徐家的童养媳,再听您的言辞,果是柔肠善心。可叹抱玉入楚国⑧,被不识货的人误会了。”
    柳竹秋听了萧其臻这番话,对他印象有所改观,接到姐妹们眼神嘲弄,明白她们也相中了,不愿身边再多出两位媒人来絮叨,忙岔话道:“萧大人,我们姐妹三人都略懂音律,今天我三嫂生辰,我们正想合奏助兴。大人琴艺高超,何不为我们领衔?”
    宋妙仙和白秀英也觉这主意好,分别抱来琵琶,拿出洞箫,柳竹秋让春梨取来自己的长笛,再次向萧其臻发出邀请。
    萧其臻不能推辞,出舱让郭四将瑶琴递过来,四人先试着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初次合奏节拍有些凌乱,再奏一首《梅花三弄》便协调多了。
    至此各人都来了兴致,就将熟悉的名曲《夕阳箫鼓》、《高山流水》、《平沙落雁》、《阳关三叠》依次排开,配合越来越默契,意兴越来越浓厚,直到手酸腮痛方作罢。
    这会儿气氛融洽,萧其臻也没那么拘谨了,众人还席重温美酒,猜枚行令又玩了一个多时辰。
    宋妙仙白秀英和春梨都撑不住,先去屏风后睡了,蒋少芬则跑到后艄抽水烟。
    柳竹秋尚无睡意,怕吵着她们,邀萧其臻到舱外喝茶散酒。
    今天初次同这男人谈论闲情逸趣,他的表现确是个标准的文人雅士,符合她的择偶标准。鉴于自家选择面不大,这个优质对象错过了可惜,所以她改注意打算再试着同他培养情调,看能不能挖掘出更深的缘分。
    孤男寡女,夜色四合,这氛围令萧其臻重回紧张。
    柳竹秋搬了小马扎请他落座,他悄悄将马扎移开了三尺,生怕不小心碰到她的衣服边。
    柳竹秋装做不知,仰头眺望星空,问他是否懂天文。
    萧其臻说:“我舅舅做过钦天监,教过我一些星象学,因此略知一二。”
    “那你说说女宿星现在在什么位置?”
    萧其臻找到后指给她看,柳竹秋指着女宿东边的一颗小星问:“那是始影星对吗?”
    见他点头,又指着始影南面与之并列的一颗星问:“那么那颗星就是琯朗星了?”
    “嗯,是的。”
    “小时候大人们告诉我们,女人在夏至祭拜始影星就能获得美貌,男人在冬至祭拜琯朗星,就会变得聪明。我听了以后总是偷偷拜琯朗星,想变成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萧其臻望着她机灵的眼神微笑:“看来传说是真的,你确实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柳竹秋笑了笑,忽然转话:“你们男人练就聪明才智可以售给帝王家,经邦伟国,名传青史。我们女子的才干能做什么呢?”
    萧其臻被问住了,她诮嗤:“以前我也问过别人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夫教子,宜家宜室。好像女人学习一切知识技能,都只是为了满足男人的需求,讨男人欢心,做到这点才能在这世上存活。”
    萧其臻还不知道她确切的意思,但立即否认:“你不用讨好任何人,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自然会有懂得的人来欣赏你。”
    柳竹秋扭头望着他,淡定审视的模样像个城府深重的考官。
    萧其臻怕思维变迟钝,又学小学生低下头。所幸今晚的美酒、美景、美人们都赠予了他相当的勇气,让他能流畅作答。
    “就拿这北海打比方吧,春暖花开时丽日映照,绿柳环绕,到了夏天凉风送爽,清波涤荡,人们以为这段时期风景最美,来游玩的人也最多。到了冬季,冰雪覆盖,一派萧索,来的人也就少了。可北海并未因人们的喜好改变样貌,始终遵循着自然规律走过四季。但即使是这样,也会在冬夜邂逅我们这样愿意品味美景的游客。”
    他能把“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俗话修饰得如此隽雅,相信假以时日也能训练出情趣。
    柳竹秋见“孺子可教”,悠闲地同他聊下去。
    二人不知疲倦地谈天说地,潺潺水波、轻柔欸乃⑨与旁边火炉上咕嘟嘟的烧水声与他们作伴,时光走得飞快,又似乎一动未动。
    直至天上的灯盏熄灭殆尽时,蒋少芬来给她送衣物,问:“小姐,天快亮了,你还不困吗?”
    萧其臻以为这嬷嬷在敲打他,也自责缠着未婚女子彻夜闲聊太过分,赶忙起身告辞,逃回自家船上。
    蒋少芬看他钻进船舱的姿势分外仓惶,笑谓柳竹秋:“小姐,我这只老母鸭是不是惊散鸳鸯了?”
    柳竹秋笑着推她一把:“鸳鸯没有,只有一只呆头鹅,刚被你吓跑了。”
    蒋少芬笑得捂嘴耸肩,小声说:“我在那边听你们聊了半天,你觉得这人究竟如何?”
    柳竹秋认真思考后给出评语:“温柔敦厚,才情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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