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页

      常冬香生时不受家人关爱,死后也得不到应有的礼遇,而常家人却大发死人财。
    常冬香的继母受封命妇多年,一直无钱置办翟冠,如今已兴冲冲请工匠造上了。
    常父则花一千两银子买了两个标致小妾,还准备在北海边买块地盖别墅。
    这些钱都是常冬香的命换来的,他们挥霍起来心安理得,莫说心疼了,估计还遗憾女儿死得太迟。
    柳竹秋听得很不是滋味,与左敏兰不约而同静默相对,过了一会儿叹息着替彼此抒怀。
    “他们是长辈,你不便指责,自己尽到心意就够了。”
    左敏兰郁闷点头:“也只能这么想了,我就是心疼冬香姐姐命苦,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她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重拾笑容:“这次也亏得萧大人竭力追凶,冬香姐姐的冤情才得以昭雪。我第二个想感激的人就是他了,还请姐姐代我向他转达敬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竹秋忽然想起当日她为左敏兰画秋意图,萧其臻曾帮忙修改画稿,还在上面题写诗句。事后左敏兰非常喜欢那首诗,几次请求她引见作诗人。
    这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不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吗?何不趁机冰媒牵线做成了他们,那样萧其臻就不必为她蹉跎岁月了。
    她将这想法告知柳尧章,惹来三哥一通数落。
    “载驰兄对你一往情深,你却想借别的女子打发他,这也太负心薄情了!”
    柳尧章只看到萧其臻对柳竹秋的痴情付出,没见妹妹对他有过一丝回应,想不通她为何能够无动于衷。
    柳竹秋跟他没忌讳,冷静分析:“我不是目中无人,更没有冷血无情,也曾考虑过接纳萧大人。可萧老夫人那样厌恶我,就算我答应了,他这个大孝子敢跟他母亲开口吗?就算他逆着尊长的意思娶我,我也不想过去受婆婆的气。”
    柳尧章听她讲述在保定屡次被萧其臻的奶妈杭嬷嬷刁责的情形,替她羞窘脸红,料想这门亲事已无指望,憾难道:“载驰兄说此生非你不娶,我若去撮合他和左二小姐,那成什么人了呢?”
    萧其臻的执着也令柳竹秋加倍苦恼,寻思是时候出狠招让他死心了。
    这日萧其臻接到柳竹秋发来的请柬,邀他于本月既望参加明德书院的诗会。
    柳竹秋首次为公务以外的事联系他,他误以为这是二人情谊增进的标志,喜得接连数日失眠,盼星星盼月亮熬到约期,装束整齐地去赴会。
    当天来了许多士子,大部分是青葱少年,也有刚入仕的年轻官员,比如榜眼顾淳如。他近日回京述职,也被柳竹秋邀来了。
    这些人年纪都在二十五岁以下,个个朱颜绿发,意气扬扬,相较起来,刚步入中年的萧其臻便稍显老气了。
    由于他官位最高,士子们都把他当“老先生”尊敬,有个十四岁的秀才更毕恭毕敬称他“萧公”。
    他不禁犯窘,可自家年纪确实够做人家父亲了,也只得拿慈祥态度应酬。
    午饭时众人分席用餐,饭后一位刚从巫县回来的书生取出当地特产的千丈岩绿茶款待众人,说此茶出自神女峰下,相传是巫山神女亲手栽种的。
    人们便由此发散出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一人说:“《高唐赋》里说‘楚襄王望见高唐之上有云气,问宋玉那是什么?宋玉说是朝云,昔年楚怀王游高唐,梦见一位女子,自称巫山神女,向怀王自荐枕席,怀王于是临幸了她’。《神女赋》里又说:‘楚襄王命宋玉写《高唐赋》后,夜里梦见与巫山神女同床共枕,又让宋玉写赋记录’。照此说来,怀王和襄王父子都曾与神女有染,堂堂神仙怎会行此聚麀②之丑呢?”
    柳竹秋见这话题正好供她发挥,纠正那人道:“兄台记错了,《神女赋》是这么写的。‘淡清静其愔嫕兮,性沈详而不烦。意似近而若远兮,若将来而复旋。褰余而请御兮,愿尽心之倦倦。怀贞亮之洁清兮,卒与我乎相难。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欢情未接,将辞而去;迁延引身,不可亲附。’③,由此可见楚襄王只是在梦里与神女同乘一车,并未与之共过枕席。”
    人们表示赞同,另有一人凑趣:“那巫山神女为何只钟情于怀王,对襄王则如此冷淡。”
    柳竹秋笑道:“答案不是显而意见吗?怀王是战国时有名的美男子,自然能轻易俘获神女芳心。襄王的容色比他差远了,哪里能得神女青眼呢?”
    众人大笑,顾淳如爱听温霄寒说风流趣话,故意问:“依晴云之见,仙女也好色了?”
    柳竹秋正经道:“那是自然,君不见牛郎、董永、阮肇、刘晨这些获仙女垂青的男子都是风华正茂的美少年?就是那东方朔也是因为身高九尺、容貌英俊才勾动了董双成的凡心。其实不独仙女,世间女子也一样。举个眼前的例子,把我们这些人和少穆兄④摆在一起让女子们挑选,不知底细的人肯定都会先选你。”
    一席话引得笑声不断,一人试图跟她辩论取乐,说:“杨国忠相貌也不错,还位高权重,他的老婆为何要偷人呢?⑤”
    柳竹秋说:“道理很简单啊,他人到中年容色衰老,他老婆才会趁他不在家时迷上年轻小白脸,这就叫色衰而爱驰啊。”
    大伙儿一齐捧腹,全当玩笑看待,只萧其臻颇感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