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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昀曦听出挖苦之意,懊恼辩解:“她们跟我的时候我毛还没长齐呢,哪儿懂这些?就说那窦氏吧,她原是伺候我梳洗穿戴的侍女,我七岁上就来了,那会儿我一直叫她窦大姐,到了十三岁有一天睡午觉,也不记得是怎么想的,稀里糊涂就跟她躺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另外两个选侍李氏、牧氏同样是侍女出身。
    李氏善手工,会剪上千种样式新奇的窗花。
    牧氏原先负责照料东宫的小宠物,将那些猫狗训练得会作揖、下跪、跳绳、衔物。
    朱昀曦少年时爱这些逗乐的玩意,被她们哄得开心,便不拘一格纳入帷幄。
    他自曝荒唐往事,柳竹秋笑到肚痛,不觉说:“难怪当初池选侍那样骄纵,其他三位选侍和她比是差了些。”
    提起池绣漪,朱昀曦脸上黑云骤现。
    柳竹秋以为他因池绣漪坠马身亡一事留下阴影,赶紧赔罪:“请恕臣女多嘴,不该提起殿下的伤心事。”
    朱昀曦并非伤心,实是亏心,自那场事故后他时常梦见池绣漪和玉乘黄浑身鲜血地来找他索命,去三清宫求了一把桃木剑挂在床前方能安睡。
    恐惧不代表后悔,他仔细思考过,留着池绣漪等于继续让章皇后捏住他的咽喉,敌存我亡的态势下他当然优先自保。况且仁义也得分对象,君王爱憎分明,厚赏重罚,岂可效东郭先生善恶不分,反受其害?
    等他把心肠锻炼得再硬一点就不会受邪祟侵扰了。
    他迅速控制好表情,淡然道:“无妨,听云杉说你有要紧事告诉我。”
    柳竹秋只当朱昀曦包容她,又侥幸又惭愧,告诫自己保持戒慎,莫因眼前的荣宠而忘形。
    她恭敬地向太子呈上在汤敬之珠宝店里搜罗来的三件首饰。
    朱昀曦珠宝器物太多,许多只戴过一次便束之高阁,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大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盗卖御用之物?”
    柳竹秋说出首饰来历,还讲述了汤敬之当年利用他大婚时充当买办,骗吞骆小五等珠宝商的货物,将受害商人们诬陷致死等经过。
    朱昀曦悚然而惊,含恨叱骂汤敬之:“这厮胆敢借我的婚礼敛财,那些受害的百姓一定在骂我。”
    他大婚时宫里为他和冯如月置办的首饰用具并没有超过父辈的规格,珠宝数量远比汤敬之诈骗来的少。堂堂太子被一个地皮无赖当冤大头和替罪羊,他此刻就想将那贼人抓来砍头。
    柳竹秋说:“要杀汤敬之不难,但他很可能知道奸党的黑幕和那黄国纪的下落,而且臣女还想利用他盗宝一事为百姓们除一桩祸患。”
    朱昀曦了解她的具体意图后提出了一些问题。
    “当年太、祖见商人易获暴利,许多老百姓贪图赚钱,舍本求末去经商,使得大量农户成为游民,造成社会动荡。太、祖故而重农抑商,使得农不废耕,女不废织,稳定生产,复苏民生。假若取消商引,会不会助长商贾之风,让农工们放弃耕作?”
    住在深宫里的皇族如同井底之蛙,很难看清形势变化,这种时刻最需要忠实明智的臣子做向导,方不会迷失在日新月异的时局里。
    柳竹秋说:“太、祖时国家初定,百废待兴,解决生产问题是重中之重。如今全国耕地数量比国初增长了十几倍,物产丰富自然催生了商品交换。老百姓的生活已与商贸息息相关,各地的经济发展也离不开商品流通,很多农工就是依靠给商贾供货生存的。”
    朱昀曦问为何商引制度会给经商者带来不便。
    她细致解释:“以前人们的商业需求很低,采取简单的政策便足以管理。现今市场繁荣,民间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商贾,而商引制度依然像一百年前那般严苛,往往会对经商者造成很大困扰。比如一般商人都依照本钱多寡决定买卖的大小,出门在外,见着商机便依当时情形投资。若按商引制度规定的,必须事先决定做什么买卖,去哪里做,他们还怎么赚钱呢?”
    朱昀曦想了想说:“我看有的商人长期从事相同买卖,购销地点也很固定,比如长期帮我打理庄田的几个皇商就是,只去固定省份贩货,收入也很稳定啊。”
    柳竹秋问:“那些人每年能为殿下赚多少钱?”
    朱昀曦笑着拧她的嘴:“你别仗着我疼你就信口胡说,我是太子,拿自己庄园里多余的物产去跟民间做等价交换,并不图赚钱。”
    柳竹秋跟着笑:“臣女当然知道您和那些满脑子市侩的钱串子不一样,但在诚信公平的基础上多换一些利润不是更好么?若您把庄田交给臣女打理,臣女保证能让您的收益翻两翻。”
    “你还会经商妙招?”
    “妙招不敢说,做到‘随机应变’四字足矣。打个比方说,您的庄田里产的谷米一向是发往山西售卖的,但今年山东遭了蝗灾,米价必然踊贵。我把粮食改发到山东去卖,既能比往年多一些的利息,还能调解当地米价,防止奸商哄抬。若遵照商引制度,这样的好事就无法实现了。”
    朱昀曦了然生喜,抓住她的手扯过来抱到膝上。
    “你这小脑袋瓜真机灵,以后做我的管家婆可好?”
    柳竹秋照她希望的方向引导:“您要让我去户部任职?”
    朱昀曦不屑冷嗤:“户部的人整日跟算盘打交道有什么好,以后我想办法封你做更大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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