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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柳竹秋说话,视线却全部落在何玿微身上。何玿微窘促羞赧,深深的无奈仍掩不住甜蜜。
    柳竹秋心想所谓鸾凤和谐,琴瑟相调大抵如此,心下羡慕,又预感今生难以体会这样的幸福。
    朱昀曦心悦她的程度或许不比何玿微爱邓氏少,可不平等的身份以及各自复杂的处境都不允许他们倾心相恋,他俩都做不到像寻常夫妇那样一心一意只想着对方。
    邓氏手下有五十个女兵,是她操练出来抵抗贼兵的。柳竹秋又替她在蔚县的驻军里紧急挑选了五百人手。
    在这里她精明的做事风格又获得了附加收益。
    平息寇乱后她派人调查投降流民的底细,将忠厚勤谨和行止不端的都挑出来送入军营,分别编组成队伍接受训练。好的那批作为精锐培养,坏的那批派最严厉的军校管理,以便约束监视他们。
    派给邓氏的五百人就是从前一批里选拔的。
    邓氏戎装结束,乘夜率队出发,命士兵衔枚疾走,到城东南的山坳里埋伏。饥餐干粮,渴嚼雪块,铺开大网,专等鱼儿到来。
    何玿微不能跟去现场,呆在县衙竟像坐蒸笼,起起落落不得安宁。
    上午柳竹秋照常去县里巡查了一圈,午时回去吃饭,听说县令还在书房踱步子,这大半日没看一篇公文,没办一件公务,百事都荒废了。
    她忙去安慰,何玿微煎熬这许久,终忍不住抱怨:“晴云兄此事办得太武断,拙荆虽要强,终是女流,怎好去干这凶险的差事?”
    柳竹秋以前曾听他振振有词批驳男尊女卑言论,如今看只是标榜开通,骨子里仍然是守旧的,心下不免有些失望,促狭调侃:“听尊夫人说她常与子钦兄比试武艺,结果往往是子钦兄落败,可有其事?”
    何玿微脸红辩解:“我那都是让着她,免得她输了不高兴。”
    “尊夫人可曾叫你让着她?”
    “她总叫我全力以赴。”
    “那这就是子钦兄的不是了。尊夫人以为凭本事取胜,才会骄傲自豪,若知道你故意落败岂不是叫她空欢喜?我若是她,被人如此愚弄比输给对手还难受呢。”
    何玿微说错话,忙求她保密,又说自己并非次次相让,也实实在在输过一两回。
    柳竹秋笑噱:“小弟怎敢挑拨贤伉俪的感情?不过子钦兄既然有败绩,证明尊夫人武艺确实与你不相上下,办这趟差事绰绰有余。”
    接下来她拿金海桐举例说服何玿微,说这鞑靼王妃能征惯战,执一口拉力一石的神臂弓,射箭百发百中,骑马纵越如电,在万军中来去自如。
    “我看尊夫人也是这样的女中豪杰,还请子钦兄打起精神,莫扯她的后腿。”
    柳竹秋嘲弄完毕恣意大笑,何玿微又气又笑,正不知如何还嘴,下人来报:“夫人回来了。”
    二人急忙出迎,邓氏只带了三个贴身丫鬟自后门回衙,身上已换回裙装,神气爽朗,毫发未损。
    何玿微见妻子无恙,先松了口气。
    柳竹秋询问战况如何,邓氏笑道:“你们先说罗东生招揽亡命之徒做卫兵,我还当他们多难缠,上阵才知都是些泥丸纸偶,全不中用。”
    半个时辰前罗东生的队伍走进他们埋伏的山坳。这厮排场极大,除六七百人组成的卫队外,还带了三百奴仆,两百挑夫,举着伞盖打着青旗耀武扬威前行。
    邓氏命军士们黑巾蒙面,号角一响便带头发起冲锋,水银泻地似的杀向敌人。
    不出她所料,罗东生的部从都猝不及防,以为贼寇来袭,潦草抵抗一阵便仓皇逃遁,丢下大批行李车辆。
    邓氏让军士们尽情捡拾作为犒赏,剩下的一把火烧了,从容领兵撤退。一场交锋,杀死敌方十余人,己方未损一卒。
    “我按之前商量的,命将士们去阳原县躲藏了,我的人随后会陆续回来。罗东生这会儿估计已折返战场,不久就会派人来传唤你。”
    她判断很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罗东生的管家巨某来到县衙,张口就道:“我是罗镇守的使者,快把你县令叫出来!”
    阍人客气问他有何事。
    巨管家横眉怒眼吼叫:“你们县令剿匪不利却敢谎报蔚县境内的盗匪已被肃清。方才我家主公刚入县境就遭数百劫匪偷袭,折损许多人马财物。他气恼不过,派我来传召县令。你快去跟何玿微说,他的乌纱帽丢定了,不赶紧过去伺候,连命都难保呢。”
    他不肯进门,气哼哼地在门房等候。
    片刻后两位穿官服的青年疾步走来,那七品服色的想必是蔚县县令,旁边的竟穿着三品官服。
    他纳闷蔚县哪来这样年轻的大官,听阍人介绍说是钦差温霄寒,惊讶道:“听说大人已回京了,怎会在这里?”
    柳竹秋和气道:“本官奉命协理大同境内的政务,尚有一些公事未了。你说罗公公在城外遭遇劫匪,他可还安好?”
    巨管家重现怒色,睨着何玿微懑怼:“罗大人若有事,这位何县令恐怕已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何玿微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大人遇险皆因下官失察之故,下官这就备车轿前去迎接,请管家带路。”
    巨管家翻着白眼转身,自以为争够了脸面,不知身后二人正微微冷笑,视他如跑龙套的小丑,来为这出大戏串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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