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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德帝若严办了唐振奇,使后继者见识他卸磨杀驴的伎俩进而引以为戒,以后谁还敢为他竭忠卖命,甚至不惜成为朝野公敌?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想饶这奴才一命,让其安度晚年,好教新狗们相信他们仁慈的主人不会兔死狗烹。
    萧其臻明白现状不容乐观,如实对柳竹秋说:“我整理了一篇涵盖唐振奇几项重大罪名的罪状请陈阁老过目。阁老说这些东西递到御前陛下不仅不会严惩唐阉,反会令他更快做出轻判的决定。”
    柳竹秋听说罪状包括诬陷宋强、与贾令策勾结收受贿赂,残害异己,豢养高勇、张钦等义子败坏朝纲……
    她焦虑道:“陈阁老所虑极是,宋大人是陛下下令处死的,贾令策的案子陛下也盖章完结了,至于高勇、张钦等人都是陛下批准任命的,以这些作为唐阉的罪证,不是在打陛下的脸吗?”
    萧其臻无奈憋屈,忠君如他也不得不直面令其心惊的事实:他无条件效忠的皇帝是奸佞们的后台,这腐败的官场,畸形的政局都是他制衡弄权的产物。
    柳竹秋昨天才见过张鲁生,据说唐振奇在牢里稳如泰山,扬言再过不久庆德帝就会释放他。
    就算失势他还有巨万家私,手里还攥着众多官员的把柄,照样能逍遥自在享受下半生。
    而且他自信庆德帝活不长了,太子羽翼未丰,章皇后的杀手锏也还没使出来,鹿死谁手未可定论。
    柳竹秋等太子党和清流们也担心皇帝寿数所剩不多,不尽快除掉唐振奇这个大毒瘤必有后患。
    她怀着歉意对萧其臻说:“陛下对我生疑,这次若非蒋妈拼死相护,我已遭打压。往后须恪行韬晦,不便名堂正道地跟奸宦斗争。这朝堂上的较量还得靠大人和有志同僚们担纲。”
    萧其臻义不容辞道:“小姐不必介怀,你顾好自己便是,我们会尽快想出对策的。”
    柳竹秋不参与正面斗争,也没袖手旁观,每天去衙门查收群臣的奏疏,从中筛选有帮助的。
    数日后的傍晚,柳邦彦突然到访,见了她便露出担惊受怕的样子,要求到隐秘地点谈话。
    “昨天孟阁老来给我拜寿……”
    “你请他了?”
    柳竹秋觉得父亲真可气可笑,蒋妈过世不久他便忍心摆寿宴,还请孟亭元这正被重点关注的阉党分子去家里做客,没心没肺更没脑子。
    柳邦彦急忙否认:“自从把蒋妈送去官府,我现在走在外面都会被人扔石头,哪有心情办寿宴?昨天家里冷冷清清,就你三哥带着老婆孩子回来陪我吃了顿午饭,饭后不久孟阁老便提着礼物来了。我是真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生日,心里也惶恐,请他去书房坐了一会儿,他兴起提笔写了首贺寿诗给我。我当时没顾上细看,后来瞅出猫腻,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应该给你看看。”
    他取出那篇诗稿,诗云:“南极有仙岛,山间不老松,藏身云雾中,兵解化神龙。”
    单看句意就很古怪,“兵解”是学仙佛的人死于兵刃,借此解脱躯壳而登仙的意思,分明是咒寿星早死。
    柳邦彦固然招人恨,可孟亭元也不至于无聊到在这多事之秋专程跑来讽刺他。
    把每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就更骇人了。
    “南山藏兵。”
    柳竹秋念诵这四字,奇道:“莫非这是首告密诗,唐振奇在南山私藏军队,意图谋反?”
    柳邦彦恨不能把耳朵捂上,慌张道:“孟阁老这路数太叫人琢磨不透,你说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柳竹秋已有了思路,父亲出了名的薄行弱志,独善其身,是朝堂上的边缘人物。孟亭元只是借他之手将这条信息传达给她。
    南山究竟有什么,先去调查一下再说。
    她打发走柳邦彦,派瑞福去南山秘密探访。
    “行动必须隐蔽,宁可探不到消息也不能惊动旁人。”
    瑞福追随她多年,做事已非常老练,带上几个随从假装去南山游逛散心,暗中观察当地情形。发现路上有许多运煤炭的劳力出没,一天当中能遇上二三十次。
    她跟旅店的小二打听,小二说:“数月前山阴的李子沟新开了一座煤厂,向周边的小煤矿收购散煤,做成煤球运到城里发售。”
    瑞福见旅店烧的仍是散煤,问:“你们挨得这样近,为何不买他家的煤?”
    小二叹气:“他们的销路太好,我家掌柜去问了几次都订不到货。不过说来也怪,我来这儿两三个月了,只看见矿工往那边运煤,没见过从那边出货的。”
    瑞福回京禀报这一情况,柳竹秋将事情反应给张选志,稳妥起见暂时没提孟亭元赋诗的事。
    东厂的探子们前往南山煤厂侦查,几天后张选志请柳竹秋去他家,兴冲冲道:“忠勇伯你又立了大功了,那煤厂是唐振奇私设的兵器作坊,我们从里面搜出数千支刀枪剑戟和铠甲,这下他的谋反罪已坐实了。”
    皇帝不管唐阉作恶多端,难道还能容忍他谋反吗?这阉狗死定了!
    柳竹秋惊喜,听说人犯们刚提解回京,正待详细审问,她机警请求:“请厂公奏报时说线索是您发现的,我凭微末之功获赐隆厚,心中已十分愧惶,断不敢再邀功请赏。”
    张选志明白她的意思,近来庆德帝已连续两次问他:“温霄寒最近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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