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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事蜩螗,正如陈良机所说,她不该安于蛰伏,要回归朝堂必须重新取得皇帝信任,生下这孩子或许有帮助……
    到正月十五,陈良机的三七已过,可以扶灵还乡了。
    家里有丧事,不能张灯结彩放烟花,柳竹秋和陈尚志打算吃碗元宵应应景,中途对他说:“裕之,我想跟你谈谈孩子的事。”
    陈尚志放下调羹转身正对她,神情趋于正经。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你都怀孕两个多月了,再吃堕胎药更危险,不如把它生下来,我来做它的父亲。反正我跟陛下容貌相似,即便孩子长得像他也能圆过去。”
    柳竹秋看他一点不介意,便直陈想法:“我也在考虑要不要生下来,这孩子是陛下的亲骨肉,以后或许能做我们的护身符。”
    陈尚志失惊辩解:“季瑶,我从没这么想过。”
    柳竹秋微笑:“我知道,这样卑鄙的主意也只有我这个坏女人想得出来。”
    “季瑶!”
    “好了,开个玩笑嘛,你这么大度,我都无地自容了。”
    柳竹秋双手搭在丈夫肩上,幽默过后道出最根本的目的:“朝局不稳,你家的惨案又不知何时告破,我困在这儿着实心慌。有了这个孩子兴许能让陛下再给我从政的机会。”
    她怕陈尚志误会,紧跟着解释:“我绝不是想跟他重修旧好,咱俩好上那会儿我就说过你一心一意对我,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你。”
    陈尚志笑着搂住她:“你不用这么在意我,我知道哪些醋该吃,哪些不该吃。比如你现在另结新欢我肯定不高兴,但陛下是你的旧好,又跟你有过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经历。古诗说‘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种事只无情之人做得出,你若真像那样,我反而会心寒呢。”
    言下之意竟是容许老婆出墙。
    柳竹秋哭笑不得,认真道:“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真没怀疑我在拿你当陛下的替身?”
    陈尚志狡黠一笑:“我现在认为,你就算仍对他有情,也是因为我才怜惜他。”
    柳竹秋自负嘴甜,遇上更会哄人的丈夫,甘拜下风地抱住他嬉笑,不无得意地透露:“以前萧大人向我求婚时也说许我三心二意,我柳竹秋桃花运绝顶,天底下的好男人全教我遇着了。”
    提起萧其臻,陈尚志说:“萧大人这两天该进京了吧?”
    他们看过柳尧章分享的邸报,知道萧其臻升任刑部尚书并擢入内阁,近日即将抵京。
    柳竹秋看出朱昀曦意在用萧其臻牵制各派,平衡内阁势力,他回京后铁定陷入旋涡中心,前景令人担忧。
    夫妇俩谈话时,萧其臻已来到紫禁城,在建极殿拜见皇帝。
    朱昀曦回忆起这人当年为柳竹秋求情时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架势,心里仍很膈应,又想他若把那股冲劲儿拿来对付那伙坏心肠的大臣便是杆极趁手的好枪。和蔼道:“萧爱卿,我们君臣之间就无需多话了,朕此次召你回京是因为有一桩大案非你莫属。”
    萧其臻心怀坦荡,未曾记恨过君上,忠谨请命:“微臣蒙陛下恩遇,为国为君,万死不辞。”
    朱昀曦说:“眼下六科内出了很多歹人,在朝中结党营私,标同伐异。朕命你即日起率刑部官员全面彻查,揪出奸邪,整肃朝纲。”
    六科给事中是言官里最生猛的队伍,他们的议政范围广泛,可参与研讨军国大事,选拨高级官吏,裁决重大刑狱。官职虽只七品到从七品,却能牵制高官重臣。
    朝廷设立这一官职本意是平衡朝中不同利益集团和政治力量,保证朝廷决策的可行性,但近来却被党争利用。
    六科给事中们受各自所属派系操控,攻讦政敌、阻挠国策、公开与皇帝唱反调,如今正充当着反对税改的急先锋。
    萧其臻明白皇帝想釜底抽薪,制约党争也是他当前的政治诉求,斗志昂扬地领旨。
    “微臣这就去衙门报到。”
    “且慢。”
    朱昀曦还想试探一下萧其臻是否仍惦记柳竹秋,若他还想着那女人,必然旧怨未平。
    “荥阳君已和陈良机的长孙成婚了,就住在原来的忠勇伯府,你可抽空前去拜望。”
    萧其臻了然,端肃道:“微臣目下将以公务为重,待臣妻进京,让她代微臣前去便是。”
    他换马接力,日夜兼程才能在二十天内赶到京城,妻小都还在路上。
    朱昀曦问:“当日先帝为你和左氏赐婚,你们夫妇婚后感情如何?”
    萧其臻诚恳应答:“回陛下,臣妻淑德恭俭,是难得的贤妇,襄助微臣甚多,现已为微臣养育一子一女。微臣家庭美满,时常感念先帝恩赐良缘。”
    朱昀曦笑道:“你该感谢柳竹秋,是她向先帝请奏将左氏许配于你的。”
    他不知道柳竹秋早已向萧其臻坦白过,还想用诛心之言刺探虚实。
    萧其臻平静道:“荥阳君已向微臣夫妇说明此事,我们也已当面致谢。”
    朱昀曦颇为诧异,随即为暴露小人之心而羞恼,尴尬地准他告退。
    他回到乾清宫换上礼服准备带领后妃去陪太皇太后欢庆元宵,陈维远忽然送来密报。
    “惠音师太进京了,现住在大悲岩观音寺,老奴派人去服侍,她都坚拒,只想与您见一面。”
    朱昀曦登基后派遣锦衣卫去金华秘密保护生母,日前已接到奏报说惠音离寺上京,她不肯接受锦衣卫车马护送,坚持独行,校尉们只好暗中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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