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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仔细看这封信。”谭栩忽然握住他的手,把鼠标移回图片上。
    余宴川后背泛起了冷汗,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简单的中文字居然总也读不顺。
    林予在信里写:“哥哥,我看到了博客,你的哥哥考上了最好的初中,我今天的考试也拿了第一名,那你会为我高兴吗?”
    这句话里的“哥哥”出现了两次,听上去有些颠三倒四,但余宴川意外地看懂了每一个字,他连呼吸都停滞住,荒谬感在心底翻涌。
    这一年,余长羽十三岁,考上了安城最好的初中。
    所以“你的哥哥”指的余长羽。
    毋庸置疑了,这些信确确实实就是写给他的,写给余宴川的——至少在林予的认知里,收信人就是余宴川,是“哥哥”。
    谭栩同样沉默着,思维导图已经画不下去了。
    至此几乎能够得出结论了。
    第一,林予认为他的“双胞胎哥哥”是余宴川,并且以为已经和他通信将近十年。
    第二,和林予通信十年的人其实并不是余宴川。
    简直是什么哲学悖论,余宴川仰着脑袋,血液都凝固一般,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余宴川了。
    “继续看。”谭栩的思路倒是比他清晰,他强行把思维导图推进下去,“对面是在收到这一封之后才回信的,说明这封很特别,我标注一下。”
    余宴川深吸一口气,将光标移到回信上。
    回信只有三个字:“好厉害。”
    余宴川几乎要晕倒了:“这一看就不是我能说出来的话,这像你哥说出来的,冷冰冰的。”
    但冷冰冰的回信让林予格外激动,毕竟持续了那么久的单向倾诉,就算换来个标点符号都很不容易。
    他们迅速看向后面的信件,回信的字数逐渐多了起来,这位神秘人也开始慢慢和林予讲一些在安城发生的事情。
    如果只当作两个网友来看,一切都是趋于平静的正常交往。
    在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前,谭栩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腕:“等等,我们再捋一捋。”
    余宴川并不觉得还有捋一捋的必要,但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谭栩问道:“我们现在初步锁定回信人的身份,你觉得是谁?”
    余宴川近乎麻木地冷笑一下:“余长羽。”
    他垂下眼,看到谭栩早就已经在思维导图上打出来了一个大大的“余长羽”。
    毫无疑问的答案。
    这几十封回信他没没有仔细看,可即便是随意扫了几眼,也能看出来信里所讲述的“爸爸”就是余兴海,甚至余宴川在看到很多生活琐碎小事时能够回忆起相关部分。
    可以如此细致地描述出一个人和一些家常事,一定是真正经历了这些的人。
    这个人不是他,就只能是余长羽。
    这让余宴川无法接受。
    余长羽早就知道林予的存在,并且装作他的身份和林予聊了十多年的邮件。
    这让一切都变得及其合理,甚至能够解释为什么余长羽在第六封信时才开始回信。
    因为在此之前,林予从来没有明确提到对面的人应该是“余宴川”,余长羽大概一直误以为是自己,直到“你的哥哥考上了初中”这段话的出现,他才意识到林予的对话对象是“余宴川”。
    为什么?
    余宴川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
    出乎意料,里面只有一张图。
    是林予给余长羽写的,内容很简洁,前面几段讲了林予的年轻母亲病死在了平安夜。
    他说:“我不想活下去了,哥哥,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需要我,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其实当年那封告诉你我考了第一名的邮件,是我决定发给你的最后一封,如果你没有回复的话,我可能那时候就离开了,但是你说我好厉害。”
    余宴川有些发抖。
    在看到这一封信之前,他仍然觉得这些误会都不是死局,哪怕和林予当面摊开讲明白也无所谓,反正网友之间友谊不算深厚,没见过面的双胞胎又能有多少亲情呢。
    但这一段近乎平铺直叙的话里的感情太沉重了,沉重到能够承载一个生命。
    他在不知情时成为了林予的全部感情寄托,一个从小被父亲抛弃在国外、被母亲不疼爱的孩子的最后稻草。
    “没有了。”他嗓子发哑,一遍遍刷新着文件夹。
    谭栩一把将电脑推开,长腿一迈跨坐上去,按住余宴川的肩膀:“没事,你看着我。”
    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喉咙口,余宴川从没感受到过这样如山倒的压力,他看着谭栩说不出话来。
    “后面他换了新的邮箱,Beacher说了正在破解,不要急,我们还没有看到事情全貌,不要把压力揽到自己身上。”
    余宴川没办法说服自己:“可是既定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我的哥哥瞒了我那么多事情,我还变成了另一个人生命中如此重要的部分。”
    他感知不到任何心情,麻木感从始至终主宰着身体,甚至连四肢都开始出现了实质性的发麻:“余长羽,他知道我不是他亲弟弟,他这些年……是怎么看我呢。”
    谭栩看到了他眼中一瞬的无措,压下了本来想说的话,沉默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林予的事情看似就此水落石出,其实其中还有更多更大的疑点,甚至有一部分和他息息相关,这是他原本想今天讲给余宴川的,但他现在实在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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