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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河垂眸未语,盯着茶面上的浮沫,眼中哀丝渐出。
    下午出了茶坊,他未回国公府,而是买了些纸钱,去了城南山岭,母亲的墓前。
    山岭寂静无物,止他一人,唯风声相伴。
    沈清河跪在墓前,将纸钱一把把投入火中,神情自若,宛如母亲就在身边,轻轻开口说:“幼时随您踏遍山川河流,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年少入世,尝事态冷暖,观人心易变,见山非山,见水非水。本以为,凡人一生风景皆已经历,往后余生,无非挥笔落墨,与卷牍相伴。可……”
    烟气熏人,沈清河红了眼角,顿了下继续道:“未曾想过,万水千山的尽头,竟是儿子这颗动了情的凡尘俗子之心。”
    “三娘太过澄澈,本该匹配更能护她周全之人,可惜被当日东风所误,与儿子结下这短暂夫妻之缘。儿子回忆往日,悔不当初,所幸当下为时不晚,与其误她终身,不如放她归去,再觅良人。”
    ……
    施乔儿一顿午觉直睡到傍晚,醒来便问四喜:“沈涧哪里去了?”
    四喜从丫鬟手中接过湿帕子给她擦脸,无奈道:“沈先生上午便有事出去了,走之前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说太阳下山之前必定回来。”
    施乔儿眨着两只未醒的眼,迷迷糊糊道:“那太阳现在下山了吗?”
    四喜便笑:“还差那么一点,您看我要不要带人出去把他捉回来?”
    施乔儿本在考虑,后来反应过来四喜在奚落自己,抬脸飞去一记眼刀,不跟她说话了。
    四喜取来了玫瑰桂圆香饮子,给施乔儿漱了漱口,又端来几碟小点,想让自家姑娘先垫垫肚子。
    施乔儿扫一眼就没了胃口,别过脸去:“不想吃。”
    四喜苦口婆心道:“这几日里姑娘胃口总是不好,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腰细得一只手都能攥过来,再不长点肉,云姨娘就该怪奴婢们不会哄人了。”
    施乔儿这才勉为其难张开嘴,由着四喜喂到嘴里半口莲蓉核桃酥。
    施乔儿皱着眉头咀嚼着,忽然道:“不对啊,过往几日里我一吃东西李逵都会过来抢的,今日怎么不见猫了?”
    四喜朝外望了眼:“应当跑出去玩了吧,不打紧的,饿了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施乔儿想着想着,一捶被子:“不行,它长得那副丑样子,万一到处乱蹿被下人当成野猫丢出去怎么办?我得去找它。”说完掀了被子便下床。
    四喜放下食碟:“哎呀姑娘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嘛,我吩咐底下人去找还不行吗,你在榻上好好歇着不好吗?”
    施乔儿两只玉足套入绣鞋中,鞋跟没提就提着裙子往外跑:“再歇猫就没了!你快点传话出去,让院子里的人同我一起找!”
    半炷香后,通往后院的花园小径中。
    天热,施玉瑶心情本就不算多好,回来一次还撞上亲爹,心情更加不好,这会满肚子火正愁没处发,花丛里就“嗖”一下蹿出来只阴阳脸大花猫,把她吓了一跳不说,还把长得好好的花毁坏不少。
    “哪里来的野猫!”施玉瑶后退好几步,看猫的眼神满是嫌弃,朝身后丫鬟一喝道,“都愣着干嘛,装袋子里打死扔了算了。”
    “等等!手下留猫!”
    施乔儿风风火火赶来,捞起太极便搂在怀里,怒视施玉瑶道:“赶出去还不行,还要打死扔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恶毒!”
    施玉瑶冷笑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只大丑猫,我死了以后是能位列仙班吗?”
    施乔儿吃惊张大嘴,赶紧捂住猫耳朵:“它能听懂的!”
    施玉瑶翻了个白眼,本来打算不跟她一般见识直接走人,偏偏擦肩而过时没管住嘴来了句:“人傻眼也瞎,找男人找丑的,养猫也养丑的。”
    施乔儿两只耳朵瞬间“嗡”了一声,把猫塞到四喜怀里,拉住施玉瑶道:“你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找男人找丑的!”
    施玉瑶嗤笑,心情不好时吐出的字眼一个比一个刻薄:“这可是你当初自己嚷嚷的呢,说沈清河丑,沈清河不好看,嫁给沈清河不如死了算了,用我帮你回忆吗?”
    施乔儿红着眼眶,强忍着眼里的泪,喘了两口粗气道:“我现在看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好看!”
    “哦,你觉得啊。”施玉瑶语气轻飘飘,噙着笑意继续往火里浇油,“那我就觉得他丑,就觉得他不好看,你能奈我何?”
    施乔儿气得一跺脚,眼里的泪哗啦一下全下来了,大声反驳:“我相公哪里不好看了!我相公全天下最好看!你觉得他不好看是你眼瞎!再说,即便他再不好看,我也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你身边的漂亮男人倒是多,有一个是你喜欢的吗!”
    施玉瑶莫名被戳中痛处,眼睛也红了红,但姿态是漂亮的,精致的下巴高抬,哼了一声便带人离开了。
    施乔儿受不住,气得放声大哭起来,擦着眼睛本想去找爹爹告状,结果刚转过身便撞入一个宽广的怀中。
    她揉着额头抬脸一看,见是沈清河,哭得更厉害了,抽噎着喊:“气死我了,我吵不过她。”
    沈清河将她搂入怀中,哽咽着说:“不,你吵过了。”
    藏在袖中的和离书,在此时被他悄悄撕个粉碎。
    再多的顾虑,再多的权衡,都在听到她那句“喜欢”时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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