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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鸾是被薛夺护送着进宫的。
    如果来的不是领着北衙龙武卫的薛夺, 真出了什么事, 薛夺有一战之力, 她也不敢冒险进宫。
    几个月不曾踏足的紫宸殿外,她遇到了同样匆匆赶来的二姊姜双鹭。
    姜双鹭眼角泛红, 带着愧疚自责之色,宣召进殿时,低声和姜鸾说,“前两日圣人召我, 我才和圣人闹了一场。是不是我惹了圣人生气, 连累他病势转重。哎,毕竟是我们的长兄……”
    姜鸾问, “圣人召二姊说什么, 二姊和圣人闹起来。”
    姜双鹭的眸子里顿时蓄了泪, 哽咽了声, “圣人说……不会给我开公主府。叫我嫁入谢家。要我彰显皇室女的贤德美名,抚养子女,侍奉夫君。”
    她神色不安,“我当时心里难受,驳了几句,圣人当时脸色便不好看。不想过两天便重病了。我……我实不该惹他生气,毕竟是我们的长兄……”
    姜鸾轻笑,“他都要把你嫁去人家里做后娘了,当面两句牢骚也听不得?”
    她在长廊中段停下步子,前后无人,
    “二姊,说实话,你实在不喜那谢征,如实告诉妹妹。阿鸾手里有三百兵。多想些法子,仔细筹划,总能把他给——”
    姜双鹭急忙捂住了她的嘴,“你要做什么!别急着动手脚。谢节度自己也是无辜,这次赐婚,他那边事先也不知情的。”
    姜鸾舔了舔两边的小虎牙,没做声。
    姊妹俩缓行几步,换了个话题。“不开公主府是怎么回事。堂堂一国公主,小媳妇儿似的嫁给他谢家,晨昏定省,侍奉公婆?”
    “这倒也不至于。”姜双鹭轻声道,“圣人的意思,是让我随着他,他在京城,我在京城,他回去平卢,我也跟着去。”
    两人正在小声议论时,前方匆匆走来一个人影,两边互相打了个照面,都是熟识的,正是御前内监徐在安,徐公公。
    “徐公公有急事要办?”姜鸾打了个招呼。
    徐公公过来见礼,“不瞒两位公主,老奴正要出宫,请晋王殿下进宫来侍疾。”
    姜鸾抬手虚虚一拦:“二嫂最近都快临盆了,二兄人就算紫宸殿里,心神不宁的,来侍什么疾。我们两个妹妹在圣人跟前侍疾还不够?”
    徐公公为难,“这……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
    “行,不为难你。”姜鸾退身把路让开,“二兄若是问起,劳烦徐公公如实跟他说,我和二姊都在紫宸殿侍疾了,不差他一个。传我的原话给二兄,一身不能两用,他先把二嫂照顾好吧。”
    徐公公应下来,匆匆出宫去了。
    姜鸾又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有点不对,回身去看,护送她入宫的薛夺抱臂靠在长廊红柱上,皱眉看徐公公远去的背影,没有跟上来。
    姜鸾也停了步子,打量着薛夺的动作。只见他召了一名麾下亲信过去,低声叮嘱了几句,那名龙武卫飞一般跑出去了。看方向,也是出宫。
    “报给你家主帅?”姜鸾问他,“每天宫里的大小事忒多,他听得过来么。”
    “这两日宫里的大小事,都要报给督帅。”薛夺简短地说道。
    姜鸾笑,“这么不放心宫里,他怎的不进宫自己盯着。”
    薛夺的脸色却极严肃,没有往日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欲言又止,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了上来。
    延熙帝姜鸿今日歇在寝宫里,召了两个妹妹侍疾,却又把人晾了整个时辰才召见。
    姜鸾仔细打量这位长兄,见他脸色蜡黄,嘴唇皴皮,眼里现出大片的血丝,倒真是个重病模样。
    所谓‘侍疾’,也就是跪坐在床边说话,大小事当然不会让她们两个近身。
    延熙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汉阳,自从你出宫后,呵呵,连入宫谢恩也不曾有啊。”
    姜鸾哎了声,“圣人想看阿鸾吗?阿鸾出宫前一天在紫宸殿外等了整个时辰,圣人也不曾召见吶?妹妹就识相地自个儿找地方躲起来了,不碍圣人的眼。”
    谢皇后坐在床边,冷冷道,“汉阳,不得无礼!”
    皇帝咳了几声,摆了摆手,不跟她掰扯了。
    “你们两个,虽然平日不怎么跟朕亲近,毕竟受诏便来了。”皇帝靠在龙床头的雕花木板,闭着眼,冷笑了声,“你们二兄人呢。”
    懿和公主小心翼翼地回,“刚才进来时才见徐公公出宫召二兄,圣人再等等?”
    “朕再等等?他就会进宫侍疾?”皇帝冷笑不止,“徐在安是朕打发去晋王府的第三个人了。”
    所谓御前侍疾,时辰不超过一刻钟,两边的话没有一句能说到一处,不欢而散。
    谢皇后以长嫂的身份把两位公主小姑送出殿来。
    懿和公主毕竟挂心长兄的身体,“前几日见面时,圣人的身子还好,怎的才几天便……”
    谢皇后端庄地站在原处,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乍看并无不对,涂着口脂的红唇弯起,笑不露齿,笑得极端庄规矩。但整个人的感觉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仿佛一个带着面具的假人。
    “入了秋,寒气入体,圣人身上的风寒转重。”谢皇后如此解释道,盯着懿和公主,那笑容忽然又加深了些,倒显露出几分活人气。
    “圣人已经赐了婚,二妹和谢氏亲上加亲,以后不妨亲近些。”她挽起姜双鹭的手,姜双鹭惊得肩头微微一震,想要挣脱开,终究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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