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页

      名义上,山里的狸奴别院是她的产业,护卫别院的也是她的人马。随行精兵都护卫她回京,别院里只剩寥寥百人,其中还包括了不少老弱下仆。
    如果想要动手偷人的话,趁姜鸾探视离开之后,是极好的时机了。
    “我们下面怎么做最好?”姜鸾趴在木窗棂边问裴显,“原路回去堵人,还是以静制动,等他们动手?”
    裴显抬手又挡住前方一根横生挡路的松枝,手掌随即往下压,把树枝下方探出车外的紫貂皮风帽往车里轻推了一把。
    “出城之前,城外可能遇到的种种状况,诸多的应对决策早已议定了。殿下不必担心,车里安坐便是。”
    姜鸾被他一把推回了车厢里,好容易坐稳了身,听车外的沉稳嗓音召了文镜近身,一条条地叮嘱下去。
    “你带两百兵回去查看。回程声响弄大些,他们意识到自己行迹败露,要么隐忍退让,要么抢先下手。若他们隐忍退让,你们便只做无事,收拢兵马回来;他们若仓促起事更好,跟上去,揪出他们的马脚。”
    “是!”文镜勒马转身,奔到队伍末尾,召集随行的校尉裨将,大声点兵完毕,两百轻骑原路转回,奔雷般去远了。
    裴显吩咐完毕,车马不停,继续护送回程。
    护卫阵型变了,轻骑开道,放出探哨,往京城方向加快速度。
    两人隔着车闲谈。
    姜鸾问,“你不跟过去?文镜可以?”
    裴显答:“不要小看他领军的本领。军中大把的校尉偏将,不是人人都能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领下正将军的职务。”
    姜鸾坐在车里,听裴显从容提起往事,
    “文镜的将军职务是怎么来的。是他十七岁时,带着自己麾下五百兵,跟着一队入境抢掠的突厥人深入大漠,缀在后头跟了足足半个月,路上遭遇了风雪,沙暴,狼群,他都没跟丢,最后跟到了突厥人在都斤山的巢穴。那几天山里下雪,他带着兵在雪窝里趴了整夜,趁对方深夜里狂欢烂醉,把老巢给端了。斩首八百,抓获了突厥薛延陀部可汗的两个儿子。”
    听到这里,马车壁从外部被人拿指节叩了下,“说了许多,只想请殿下放宽心,稍安勿躁,给文镜多些时日。等他的消息传回来。 ”
    姜鸾允诺,“我不着急,等得起。”
    正事谈完了,心里压不住的好奇心升上来,她再度掀开车帘子,脑袋依旧探出去,
    “刚才你和文镜说了什么?
    裴显勒马侧目。
    对着车里不折不挠探出来的、按都按不回去的紫貂皮风帽,他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气,放弃了。
    抬手挡住斜刺里的山壁横枝,往上托举过马车顶,
    “文镜是二月里的生辰。他今年十九,明年过了年就满二十了。我允诺他,替他加冠。”
    姜鸾恍然,“难怪。”
    军里摸爬滚打坐稳了高位,收服人心自有一套。难怪手下服服帖帖的。
    说起文镜的生辰,一个念头突然闪电般划过脑海,“你今年的生辰……”
    说到这里,她自己顿住了。
    裴显是八月初五的生辰。
    但自从四月初一那天在两仪殿外见面,他从未当面提过,按理来说,她不该知道的。
    姜鸾不明显地顿了一下,裴显察觉了,但误解了她停顿的意思,客气回答,
    “臣的生辰已经过了。不劳动殿下挂念。”
    姜鸾索性装作不知道问他,“几月初几的生辰?说说看。好歹是个朝廷二品大员,不能冷冷清清地过了。”
    “八月初五。”裴显简短地答,回忆起今年的生辰,唇边浮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今年的生辰过得不算冷清。殿下带着身边的女官过府,替臣换药。中午还一起用了便饭……” 说到半截时,声音顿了顿,自己停了。
    但已经足以让姜鸾想起那日的情景。
    七月底八月初,裴显夜里遇刺受伤,伤口未好全时,每日饮食吃得清淡。
    当时她顾虑着即将到来的八月京城动乱,心里满满惦记着的除了防卫公主府,就是盯着他这个负责城防的兵马督帅换药治伤。
    八月初五,她带着秋霜过府换药,给他带去一大盅适合病人吃的鸡汤菌子面,不放油不放盐,全靠鲜香提味。
    裴显吃不惯太过清淡的汤面,一大盅的汤面没吃完。倒是姜鸾自己极为中意鸡汤菌子面的鲜香滋味,给自己带去的一小盅鸡汤面吃得不亦乐乎。
    竟没想起来当天是他的生辰。
    “想起来了!那天的鸡汤菌子面好吃得很——” 姜鸾兴致勃勃正要接着说,一抬头,人没了。
    裴显几句答完便勒马后退,不远不近地跟着车。
    “……” 姜鸾闭了嘴,趴在窗边琢磨他。
    裴显最近不对劲。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
    他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该做什么事,依旧办得漂亮体面。该说什么场面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动作语气里的疏远,是不难察觉的。
    就像刚才,客气简短地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回忆起生辰当日,他们曾经凑在一起吃鸡汤面的场面,他立刻便疏远了马车,不再和她说话。
    她记得前些日子,裴显还追去值房,当她的面冷冰冰放下狠话,要把她的两盆兰草退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