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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京城里的宗室,多半就是像宗正卿家里的姜三郎这种,血脉几乎出了五服,没有王爵,身上担着官职,留在京城里领一份俸禄过日子的闲散宗室。
    当时嫁过去突厥王庭和亲的,就是京城里一位远支的宗室女,算起来是姜鸾的远房姑母。
    嫁过去时和姜鸾如今差不多年岁,十五六岁娇花般的贵女,出嫁前封了‘燮昭公主’。
    十二年前和的亲。
    算起来燮昭公主今年也只有二十七八岁。
    泓胪寺五月底的奏本上写到:燮昭公主殁了。
    去年初就殁了。病逝在冬日荒漠无边无际的大雪里。突厥王庭当时正忙着和争夺牙帐的薛延陀部落打仗,压根没有报给大闻朝廷,过了一年才报过来。
    燮昭公主和亲当时,嫁的是突厥大可汗。相隔短短十二年,如今的突厥王庭换成了薛延陀部落的新任大可汗。
    新可汗坐稳了牙帐,屠灭了旧可汗的部落,抢掠了大批奴隶,歌舞狂欢过了几轮,突然想起了曾经和亲给旧可汗的中原公主,听说是个美人儿。
    一问,人早病殁了。
    薛延陀部的新可汗立刻召人写下了国书,言辞间毫不客气,指名道姓要中原皇帝再送个公主过来。
    裴显翻了个开头,脸色渐渐地不大好看。从头到尾看完了,合拢奏本,递给了旁边的谢征。
    谢征翻完了,脸色也难看起来,同样递给了旁边的崔滢。
    姜鸾打量完大帐里各人不好看的脸色,转头细问信使,“京城里的李相,崔中丞,还有其他朝臣们,都是什么反应?”
    信使答:“朝臣们群情激昂,言官们纷纷上书,言辞激烈,痛骂突厥人忘恩负义,冷待和亲公主,坚决反对再和亲。”
    “上书的只有言官?”姜鸾听出几分不寻常,“政事堂的李相和崔中丞都没有表态?”
    信使更为谨慎地回应,“小的离京之时,尚未听到政事堂关于国书的批复。”
    姜鸾听完点点头,对裴显说,“难怪四百里加急催你回去。都把事压着呢,等你回去接着议。”
    裴显略一颔首,“臣心里有计较。”
    他的视线原本始终低垂着,不是看身侧烛火,就是盯住大帐地上铺着的毡毯。
    姜鸾和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终于抬起,往她这边意味深长地扫过一瞥。
    姜鸾轻哼了声,头扭去旁边,做出懒得搭理的神色。
    她刚才想事情专注,一不留神,主动和他搭话了!
    她先开口搭的话,等下再想赶人走,可比始终不搭话要难上十倍。
    雪白贝齿咬住了嫣红下唇,微微地陷下去一点。还是那句话,多大点事,只要她不往下想,就能当作事情不存在。
    她把细微的烦恼抛去脑后。
    “关于突厥人国书的前因后果,大致就是如此,各位心里都有数了。本宫对此事有些看法,等回京之后会当面在圣人面前说明。”
    “裴中书身为朝廷的肱股重臣,如今人在回京半路上,京城那边短期内应该不会做决断。没什么好说的,明日加紧行程赶路吧。”
    说完,她当先起身,做出一个困倦呵欠的姿势,“白天赶路累了。各位请回吧。”
    “是。”崔滢应下,作为在座的入仕朝臣里资历最浅的那个,很自觉地当先往帐子外走。
    姜鸾眼皮子一跳,“阿滢,你急着走干嘛。没说你。”
    崔滢一怔,回身立住了。
    谢征听了那句‘没说你’,眼皮子也是一跳。姜鸾向来不怎么待见他,至今连声二姊夫都未喊过,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崔滢是东宫属臣,皇太女没说她,当然有极大的可能说的是他了。
    谢征也很自觉地起身,“臣告退。”
    姜鸾:“……”
    她能叫住崔滢不让走,却总不能大晚上的叫住二姊夫,只得眼睁睁地瞧谢征大步出去了。
    她保持着掩口遮掩呵欠的姿势,扫了眼帐子里唯一那个安然端坐不动的身影。
    裴显不止坐着不动,他还捧起刚才一口没喝的茶盏,开始悠然喝茶了。
    还好帐子里有崔滢。
    姜鸾叫了崔滢,自己抬脚就往帐子外走。
    “晚食吃多了干粮,撑得慌。陪我四处走走,散散步,消消食。”
    崔滢有顾虑。
    “我们还在太行山里,距离几处战场凶地的距离并不远。夜里四处走动,会不会引来凶地煞气跟随。殿下,还是早些歇下吧。”
    姜鸾找不到人陪她出去,眼看只能待在帐子里,等崔滢离开,又要开始被人追根究底的尴尬时刻。
    她索性脚步一转,径直走到帐中安坐喝茶的那人面前。
    “听到没有,崔伴读劝本宫早些就寝,裴中书手里的茶没喝完的话,带回去继续喝?”
    崔滢震惊了。
    她知道裴中书因为从前的舅甥情分,管东宫管得宽,没想到皇太女殿下私下里和裴中书说话如此的不客气,一盏茶都不让喝完,当面赶人!
    崔滢精于人情世故,免不了想得多。
    她担心自己这个第三人在场,听到了殿下不客气的言语,落了裴中书的颜面,容易引发人动怒,倒不如留他们舅甥自己说话。当即起身说了句“臣告退”,极干脆地出去了。
    姜鸾:“……”怎么又走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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