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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倒是没想到这些,被你提醒了一句,倒是想起来了。”姜鸾掰着手指数,
    “玄铁骑麾下大批精锐,薛夺,文镜,放出去都是可以镇守一方的主将——”
    “朝廷不会让玄铁骑出身的将军领兵讨伐的。”
    姜鸾一怔,视线抬起:“嗯?”
    “裴中书位高权重,二十六岁的年纪,已经任职中书令,入了政事堂,开了兵马元帅府。他麾下的玄铁骑嫡系若是再立下军功,朝廷如何再封赏裴中书?”
    谢澜平静地摊开邸报,重新寻找下一份需要解读的朝政消息,
    “再进一步,只能封王侯了。裴中书正值盛年,三十岁都未到,封王封侯太年轻,也太危险。这次即使定下了出征,领兵出战的必定不是裴中书。臣的愚见,十之八九会是家兄谢征。用家兄的腾龙军出征安全得多。”
    姜鸾听着听着,纠结起来。“谢征和二姊才新婚不到两个月。二姊会难过的。”
    “家兄如果领命出征,殿下可要阻拦?”
    姜鸾没想好。
    她心烦地翻起了邸报,翻得纸张哗啦啦地响。
    等今日的邸报讲解说完了,两人闲谈了几句,确认谢澜最近在吏部过得不错,她放心地往紫宸殿方向走去。
    端庆帝的精神不怎么好。
    他的病症格外苦夏,这个夏天过得艰难。
    最近两天虽然没发癔症,却有许多朝臣排着队的求见他,见了面就大礼拜倒,说的话都大同小异,齐声表示了对战事的忧虑,对强硬支持出征的裴中书的忧虑。
    王相虽然退隐了,朝中还有大批文官。中枢文官是天下文人的脊梁,他们有团体的意志。当朝廷政事的走向偏离儒家推崇的中庸长久之道,他们就站出来了。
    主和派要求驳斥国书的和亲要求,把使者赶出京城了事。才安稳了一年,何必轻易再起刀兵。
    少数主战派,也表示了对裴显领兵出征、权势过重的忧虑。要求由谢征担任主帅,收回裴显的兵马元帅府,加以制衡。
    端庆帝姜鹤望几乎被这群不肯罢休的文官烦死。
    姜鸾走进寝殿时,姜鹤望正恹恹地坐在龙床,喝梨子水。
    “阿鸾来了。”他无精打采地说,“过来坐,先别说话。让周围静一会儿。被他们吵了一早上,吵得脑壳疼。”
    姜鹤望絮絮叨叨地抱怨,“要我看,裴中书领兵打突厥正好嘛。他早先在边境跟突厥人打了四五年,经验老道,河东那边的兵马也服他。换了谢大将军过去,他的腾龙军都是辽东汉子,拉去西北打突厥人?我觉得不太行。”
    “偏偏他们都说裴中书权势太重,带兵出征容易生出异心,叫我把裴中书的玄铁骑调拨给谢征用。我下不了旨,怕裴中书记恨了我,又怕你二姊哭着过来骂我。”
    姜鹤望烦恼地连手里的梨子水都喝不下了。
    “做的什么鸟皇帝。整天听人吵得乌烟瘴气的,还不如当初在晋王府里自在。”
    他从荞麦软枕头下面搜寻了一阵,找出一根长发,半截黑,半截白,沮丧地托在掌心里递给姜鸾看,
    “瞧瞧!为兄才多大,为了突厥这道羞辱国体的和亲国书,要不要打,派谁去打,硬生生愁白了头发啊。”
    越看着白头发越难过,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一个个平日里表面上嘘寒问暖的……咳咳,一旦吵起来,就忘了朕……咳咳……身上的病了……”
    姜鸾拍着二兄的背。
    “二兄歇息吧。和亲国书的事交给我,去找裴中书商议商议,再去问问谢大将军自己的意思。”
    姜鹤望心里难过的事不止这一桩,都积到一起去了,愁得生了白头发不全是为了政事。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角。
    “想虎儿了。都多久没见着面了。顾家六郎至今找不到人,皇后和朕离了心,她自己倒是按规矩每天过来侍疾,人冷冰冰的都看不到个笑容,朕好说歹说,她一次都不肯抱虎儿来……她拿虎儿逼着朕低头啊。阿鸾,你说,要不要发诏令下去,戒严京城,彻查顾家六郎的下落……”
    姜鸾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也冷了。
    二月里王相最终同意从朝堂里退,刺杀裴显的罪状是一桩,谋害顾六郎的罪状是第二桩,城外的坞堡里私铸甲兵的罪状是第三桩。
    三桩致命的把柄握在她和裴显的手里,王相身后站了整个太原王氏,不想和他们斗得鱼死网破,两边互相妥协,各退了一步。
    王相辞官归隐,王氏其他入仕的族人不受影响。
    姜鸾把手里的所有把柄,包括文镜带回来的那架强弩都销毁了。
    端庆帝至今只知道,王相年纪大了,想要做个富贵闲人,在家里过几年含饴弄孙的好日子。顾六郎这么久没找着,说不准被人哄出了京城谋财害命,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姜鸾劝阻她二兄:“不必。顾六郎区区一个未出仕的士子,就算顶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也不值当为了他戒严京城,惊扰万民。二兄好好歇息。我去找顾娘娘说。”
    端庆帝疲惫地躺下去,还在不放心地叮嘱她,
    “你们好好地说。你二嫂性子执拗起来,我也没法子劝她的。莫要惊扰了虎儿。实在劝不动她的话,帮我看看虎儿,最近好好的,无病无灾的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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