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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他。”他轻轻道。
    “莲翀呢?”
    “啊?你认出来了?”面前的莲翀作秀似的捂了嘴,一副惊讶的模样,“你可是第一个认出来我不是他的人,连他那些相好都没认出他来呢。”
    “不愧是知己。”他抚掌大笑,“也对,若非知交,你这汴京城里的聪明人怎会一叶障目,找不到凶手。所以画舫上,才会存在一丝犹豫,你看,情这东西就是这么累赘。”
    说着,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沈朝玉:“别想了,他死了。”
    沈朝玉握紧手中的树枝。
    “就算你手脚完好,也未必打得过我。放弃吧,我吃了这么多颗心,啊,只要再有你的一颗,这天这地,就再困不住我……”
    他伸出双手,去接那雨,意态癫狂。
    雨越下越大,沈朝玉一纸条就抽了过去,那柔软的枝条在抽出时仿佛暗含某种天地奥义,与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嘶鸣。
    “啪”,枝条抽中一团空气。
    那黑衣人却蓦地出现在他背后,手中镰刀挥了过去。
    “噗--”
    刀刃入肉,沈朝玉闷哼一声,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在即将跌落时,以枝条撑住身体,才不至于倒地,他“噗”的一声,咳出了一滩血。
    黑衣人却道:“真不愧是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剑者,这般压制的境地,也能悟出剑意。”
    沈朝玉仰头望了他一眼。
    玉冠已垂,他满头乌黑的长发也被雨水打得凌乱,可那双如浓墨般的眼睛依然叫人心折。
    黑衣人的弯刀又刺了过去,他以枝格挡,两者发出金石相撞之声,那弯刀却以一种几乎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角度,像鱼一样钻了过去。
    “噗--”
    又是一声刀刃入肉声。
    沈朝玉身体猛地一僵,下一秒,已经重重砸到地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雨水“哗啦哗啦”地打下来,地面不一会儿就被血染红了。
    沈朝玉趴在地面,似乎一动都动不了了,唯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啊,是那边对不对?”
    黑衣人弯到他这一边,沈朝玉死死地瞪着他。
    黑衣人伸手,带了丝怜悯地遮住他的眼睛,而后,一刀朝他心口刺了过去,手下的身体猛地弓了起来,像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不断地抽搐起来,黑衣人哄小孩似的道:“不痛,不痛,很快,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手下的身体渐渐没了动静。
    雨下得越来越大。
    黑衣人站起,怔怔地看着手里握着的那颗心,那颗心还在跳动,红色的血淌到他的掌心。
    他的手越来越抖,越来越抖,突然间一道雷声响起,爆裂的闪电撕裂天空--他的手一抖,下一秒,竟捂住脑袋,脸上神情一时一会变,最后竟“啊”地叫着跑开了。
    *
    江蓠抱着膝盖,坐在山洞里。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
    雨滴砸到洞口的石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她心底有些不安,似乎有某种她抓不住的东西在渐渐滋生,蔓延。
    突然间一道爆裂的雷声响起,打得洞内都开始回响,紧接着,是一道又一道,好像有某种恐怖的叫天都发怒的事情发生了,听得人一阵心惊肉跳。
    江蓠的心底被一阵巨大的恐慌攫住。
    她越来越慌,越来越慌,竟至坐不住,走到洞口。
    她发现,沈朝玉搬来的那块石头太大太沉了,她推了推,竟推不动,不禁怀疑起,沈朝玉不仅是为了防备外面的人,更是防备她出去。
    江蓠在附近找了找,找到根还算硬实的木头,从缝隙处伸出去,憋着劲,一点点将石块往旁边撬。
    良久,终于被她移出一道劲儿容纳一人的口子。
    江蓠钻了出去。
    天地间唯有雨,瓢泼的大雨“哗啦啦”地往下倾倒,江蓠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更远一点的地方。
    她没看到沈朝玉,只看到灌木和杂草在雨水里打得弯下了腰。
    她将手放到草叶上,果然看到了一点痕迹。
    就在叶片上,很小的一点伤。
    平常人根本看不到,看到了也不会懂,这是小草的伤疤。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再走了不知多久,转过一个弯后,江篱怔在了那。
    大雨瓢泼,天地间一片茫茫。
    在不远处雨水积下的水塘里,趴伏着一个人,他已经完全没有原来的模样了,可她认得他右臂上的绑带。
    那是她给他绑的,上面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那绑带已经被污泥和血染得完全变样了。
    血汩汩地从他的身体不断往外淌。
    江蓠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流出那么多血,血将周围都染红了。有一湾蜿蜒到她脚边。
    她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向后退了一步
    “沈朝玉。”
    “朝玉。”
    她轻轻的。
    继而是撕心裂肺的一声:“沈朝玉!”
    江篱冲了过去。
    她试图去抱起地上的那个人,可他却像是浑身都软了,怎么都抱不住,才抱起便滑了下去。
    “沈朝玉,沈朝玉,你别吓我…”
    她去碰他的脸,那脸再没有之前的温存,冰得吓人,唯有一双眼睛还睁着,与右手直直地朝着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