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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紧握苍何的触感尤在,此刻却掌中空虚。数十万载光阴,于他而言,苍何早已不止是一柄剑,它是他孤寂绵长的神生里曾能给予他唯一倚仗的伙伴。霎时涌起的失落让他疏忽了红光已至近前的攻势。少了苍何,光柱更无阻挡,直直冲着他心口袭来。
    红光接触身体的一刻,噬魂销骨的痛楚从东华神魂深处滚过,他的身形一僵,眼前腾起深重的红雾,又有一片银光自神识中炸开,巨大的轰鸣声将他裹压,他如单薄的小舟在翻涌跌宕的浪潮中颠沛挣扎,待终于风平浪静时早已人事不知。
    而对结界内的众人来说,他们看到的却是继苍何剑碎之后,红色的光柱穿过了帝君的胸口,帝君在半空中的身形一滞,全身蓦的爆起一团银光,光团转瞬收缩,众人眼睁睁看着帝君突然化成细碎的光点消失在了空中。
    风止云收,四方宁寂。
    此时再看,上空哪里还有云洞与光柱?可一地狼藉,分明昭示着方才此处的艰难对决。
    啵啵啵,几声轻响传来,那是东华所设结界消散的声音。随之消失的还有凤九、滚滚与攸攸身上的天罡罩。这意味着什么,已无需多言。凤九早已凄入肝脾、目眦欲裂,软倒在白浅怀里。
    众生芸芸,于一场未知的危难中懵懂度过,天地间唯独少了那一人。
    第53章 梦扶桑(九)
    木的敦实,草的清香,这是东华喜欢的味道。
    上方有一片温暖投下来,仿佛还有细碎的光斑顽皮地在脸上跃动。
    东华想起碧海苍灵那棵巨大的佛铃树,他常常在修炼的间隙躺在树下,阳光透过佛铃花的簇簇花丛映射下来,清风拂起发丝。不时有几只灵鸟从草地上跳过,啾啾叫两声,侧头看他,有两只胆大的还凑过来轻轻啄他摊开的手,这是想让他逗它们玩!
    苍何被他随意地插在树下,截面静静地反射着弧光。那时的它很安静。
    苍何……
    苍何在红光中碎成砂砾的一幕自记忆中醒转过来,灼得他胸口一阵刺痛。
    原本脸上和煦的温度好似感应了他的情绪变化,骤然攀升,阵阵袭来的热浪舔舐着全身,他仿佛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火球,或是置于非常的熔炉之中,周身上下被高温炙烤,无一处不痛,甚而连血液都要沸腾蒸发。
    在越来越重的虚脱感中,东华恍惚记得自己穿过一道屏障,之后便沉入了黑暗里。
    再睁开眼,东华躺在一张矮榻上,身上穿的依旧是凤九替他打理的那袭白衣,细密匀称的四合云纹华贵典雅,那是凤九一针一线密密缝就,衣衫纤尘不染,仿佛之前的那场打斗只是梦幻。
    想起苍何,他不甘心地默念了几声,并无听惯了的破空之声传来,那柄跟了他几十万年的老伙计真的不在了,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惆怅不已。数十万年来,他送走了不少昔日同袍、座下猛将,如今连自己的兵器都保不住,漫漫神生逃不过寂寞如雪。
    屋内空无一人,他坐起身来打量四周,不由一愣:这个地方他认得!
    素雅的桌案,简洁的装饰,窗棂上的福寿延年,窗外飘摇的曼陀罗花…………这是青云殿旁的琉璃阁。
    说起来,琉璃阁并不是他常来的地方。每年五月初五,开启青云殿给众仙定阶冠品后,他大多便回返太晨宫了。倒是众仙因平素难上大罗天,会结伴到此稍作停留。
    他也只有和小白在这里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会面,唯一的一次,隐忍决绝又误会重重。如今回想起来已有些远了,那时心中的痛是以为再不能相见,后来既已见了,这段记忆也就成了回忆,被他收进了角落里。
    屋内的陈设与他记忆里有些微的差别,毕竟他与小白的那次会面距今也有两千多年了,一应用具倒还干净,应是有人时常打理。这半晌不见有人来,东华慢慢向外走去。
    经过青云殿的侧门,殿门微微罅着。
    因并非开殿之日,里头并无仙官等候。两名婢女正在忙碌洒扫,说话声从殿门处飘了出来。
    “姐姐,今日这里的守卫怎么如此稀少?”矮一些的婢女问。
    “今日两位尊神要去办那件大事,九重天上诸位神君都要去掠阵,你竟不知?”高个子的婢女言语中十分惊讶。
    “竟是今日吗?我真是糊涂了!”矮个子婢女有些不好意思,没一会儿她又面带忧色道,“姐姐,你说此事能成吗?”
    “嘘,可不能胡说!”高个子婢女掩了她的嘴,自己却低低叹了声,“可他们不去还能如何!听说其他尊者的修为根本无用!要是那位还在……”
    矮个子婢女四处张望了下,凑到近前问:“姐姐,那位是什么样的?”
    高个子婢女拿手中掸尘土的掸子轻轻打了她一下,虎着脸道:“这也是你能打听的!不知道这是九重天的禁忌吗?”
    矮个子婢女有点小孩子习性,摸着被打的额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做声,埋头干起活来。
    高个子婢女瞧了瞧同伴,感慨了句:“尊神也有尊神的难处,哪来那么多逍遥自在!”
    两名婢女一心一意做事,东华听了半晌却是一头雾水,什么尊神、掠阵、禁忌……莫不是近来他在太晨宫中闭门不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这九重天上还有什么事需要诸位神君齐齐上阵吗?还是又有什么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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