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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买齐了东西回来,胤禛等人才陆陆续续地起来,见一切都已经齐备,胤禛便亲自去见了钟道人,请他到人同的坟前去做法事。
    钟道人怀着心事,更加沉默寡言,却也没有推辞,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就跟着众人一同到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前。
    然后他吩咐几个侍卫,将买来的东西按照一定的方位摆放好,该点的蜡烛都点着该燃的线香也都燃起来。
    而他自己,则是先盘腿坐在地上,默默诵念了一遍《金刚经》,排除一切杂念,这才开始做法事超度。
    若是在往常,以他那坚定的道心,根本不用排除杂念。因为那个时候,他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善,心头根本就不会生出犹疑。
    心智坚定,自然杂念不生。
    可是,修行修行,自然是要兼顾“修”与“行”这两样了。
    行乃是行为行止,因为修行之人自身太过强大,若是行止有失,给世间造成灾难,又与作恶多端的妖魔何异?
    修则是修持,一则修身,二则修心。既要修心,就少不了磨难。
    岂不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因着天生心智坚定,不易为外物所动,钟道人这些年的修行之路未免太过顺畅了些。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心性坚定自然是好事。毕竟求道本就是一项苦差事,那些心志不坚的,自然会在求道的过程中被淘汰掉。
    可是心智坚定的人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对自己已经认定的事坚信不疑,外力的冲击若是不够,根本就敲不开他那固执的外壳。
    而蔡涉川那宁死也不要接受他所谓救助的执着,还有那额头血洞上渗出的鲜血,就像是一把大锤,敲动了晨钟暮鼓,让钟道人震耳发溃。
    然后,他就突然发现,若是不念上两遍《金刚经》,自己竟然不能凝神静气地做超度法事了。
    修为深后又见多识广的钟道人明白,这是他的道心产生了裂痕,他修道之路上关于心的磨练,终于出现了。
    以他的本性,劫难出现非但不会让他觉得恐惧,反而会让他觉得兴奋。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每过一个劫难,就是向心中的大道更迈进了一步。
    可是劫难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来临,却让中道人半点儿也兴奋不起来。
    想到宁可一死也要挣脱父母枷锁的蔡涉川,想到最后关头也不忘挣扎着要回到秦川身体里的卢氏,钟道人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头一次明白了,为何连寺中的得道高僧,都惧怕炼心的劫难。
    因为连他自己都心有戚戚,开始对自己往日的道产生了犹疑。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东西都可以放在一边,因为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超度着无辜又悲惨的人同的魂魄。
    到心裂了就裂了吧,无所谓了,但这人同的超度却刻不容缓。
    他实在是不忍心,这个心性忠诚的人同在生前没有得到主人的善待,死后还要沦为厉鬼,被修道之人彻底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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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法事一共做了三天三夜,在此期间,除了法保需要从头到尾都在场之外,其余人就随意了。
    想到法保那叶公好龙的性子,胤禛提议道:“还是把阿克敦和额尔登道下来,轮流陪着你吧。”
    好面子的法保立刻打肿脸充胖子,坚定地拒绝了胤禛的好意,“不用。四爷您别忘了,现在门下也是有道行的人了,做场法事有什么好怕的?”
    “还是让他们留下来吧。”胤禛对他所谓的道行,可是半点信心都没有。
    法保坚持,“不用,真的不用。让他们好好保护四爷就行。”
    ——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做事还要人陪着,我不要面子的?
    胤禛还要劝,揆叙暗暗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胤禛:“……好吧。”
    虽然钟道人的道心,骤然经历巨变之后,有些不太稳定,但法保的代父忏悔之心十分诚恳。
    再加上那人同对索尼也是忠心耿耿,他心里积郁更多的,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委屈,委屈主人为何要抛弃他,为何不肯带他一起走。
    如今从法保那里得知,索尼早已经亡故了,又有索尼的亲生儿子诚恳地代父忏悔,它心里的委屈和怨气很快就倾泻殆尽了。
    总而言之,这场法事进行的十分顺利。
    超度完了之后,钟道人便向胤禛告辞。
    “不知接下来,大师有什么打算呢?”
    见他神情恍惚,胤禛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回去,便多嘴问了一句。
    钟道人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胤禛是在问他,不禁茫然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贫僧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回去之后,对佛祖闭关忏悔罢了。”
    “这关佛祖什么事?”他这话胤禛十分不爱听,“纵然你以前有错,受害者也是普通百姓,佛祖并没有少得半分供奉,你有什么好向他忏悔的?
    你向佛祖忏悔,那些可能因你的错误,而成为受害者的普通百姓,要到哪里去讨公道?就算要忏悔,你也应该向他们忏悔。”
    还有一句,胤禛没有说出来,但他相信钟道人心里也清楚。
    ——只怕再深刻的忏悔,在那些百姓心里,也不如灾难从没来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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