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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他们当然没有白人那么强壮,一点儿小病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又一位男士加入了讨论:“政府对那些野蛮人有些太好了,让他们见识文明世界的奇迹就算了,每年还会花上一大笔钱给他们买药买疫苗。要我说,就该像达尔文主张的那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要是以前,莉齐虽然反感这类话题——她对黑人和印第安人都不怎么了解,心里只有反感的情绪而已——但很少当面驳斥这些人,她几乎没有黑人或印第安人朋友,没必要为了人人都有的偏见而吵得面红耳赤。
    假如他们的偏见是针对华人,她还可以怒气冲冲地战斗一番,可她甚至没跟印第安人说过话,拿什么战斗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脑子里的印第安人有了具体的样貌,不再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头戴羽冠,凶神恶煞;更像是一个温和、热情、善良的智者,曾救下了她的情人。
    假如不是善良到极点,又怎会想到拿烟斗去招待那些士兵呢?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善良,而是隐忍与恐惧,他们不想再经历一场必输的战争了。
    不管怎么说,这群人可真无耻呀。
    假如见识“文明世界的奇迹”的代价是被关进动物园里,只有表现最好的人才能穿上礼服,其余人只能赤身露体,以便观众扩充人种方面的知识,还不如回到蛮荒之地呢。至少在蛮荒之地,他们有自由,而且不用染病。
    莉齐冷冷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把周围人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娇媚迷人的太太站在野蛮人那边,还以为她会像其他太太小姐一样按住喉咙,赞同他们的说法呢。
    “德·夏洛莱太太,您好像有些不客观。”一位男士说,“并不是我们要他们赤身露体,而是他们的服饰本身就那么野蛮。而且,他们在蛮荒之地过得那么凄惨——既要提防野兽的突袭,又要抵御邻近部落的入侵,在动物园里却有吃有住,生病了还有专门的医生护士照顾,住处也尽量还原他们在丛林的茅屋……我们对那群野蛮人已经仁至义尽。”
    莉齐说:“这么说,只要不受野兽袭击、不受邻近部落入侵、有吃有住、有专门的医生护士照顾,一个大活人就可以被关进笼子里?”
    “对于野蛮人来说,是的。”
    “好吧,那我只能衷心祝愿你有一天被更文明的人抓走,让你不必受野兽的袭击,不必受邻国的入侵,有吃有住,有专门的医生护士照顾。到那时,你肯定很愿意在笼子里对他们表演文明人的日常起居。”
    那位男士的脸色微微变了。
    莉齐不等他反驳,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娇媚而无辜地望着他:“哎呀,我这样会不会太刻薄了,毕竟人怎么能被关在笼子里,被另一群人观赏呢?但这是您的观点,您认为野蛮人愿意被关在笼子里,而文明人无论是智慧还是胸怀,都比野蛮人更强一些,当然更愿意被关在笼子里,被更文明的人观赏和照顾啦。”
    这简直是诡辩!
    那位男士涨红了脸庞,愤怒地嚷道:“哦,德·夏洛莱太太,你这是在偷换概念!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比欧洲人更文明的种族!”
    莉齐微笑着看着他,神色温和——目前为止,只有埃里克能让她露出气急败坏的一面。
    “为什么不存在呢?”她问,仿佛一个好奇的孩子。
    那位男士的怒火被她天真的模样浇灭了,不觉好笑,为什么要跟一位什么都不懂的太太生气呢?
    “德·夏洛莱太太,我觉得您之所以会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是因为根本没有接触过野蛮人。他们愚昧、无知、茹毛饮血,完全是一群未开化的牲畜。自古以来,我们都把牲畜关在栅栏里,当然也可以把野蛮人关在笼子里。”
    “你确定?”莉齐问。
    那位男士的怒火又被她挑了起来,扯着嗓门答道:“我确定!”
    莉齐见他青筋直跳,感到很有趣。“怪不得埃里克总惹我生气,”她想,“惹人生气确实挺好玩的。”
    她不急不慢地说:“哦,你别激动,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意思。人的确能把牲畜关在笼子里,可是,很多马戏团也把欧洲人关在笼子里呀——仅仅因为他们长相奇特,就得到了和野蛮人一样的待遇,这是否说明,这个世界上最文明的种族,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文明呢?”
    她这话引起了一阵骚动。男士们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一位女士怎能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
    男士是不能面露愠色反驳一位女士的,刚刚那位男士大吼大叫的行为,已经招来了不少异样的眼光,所以即使男士们对莉齐的异端邪说气得要命,恨不得跟她来一场辩论会,也只能彬彬有礼地撤退。
    “我可算明白兰斯为什么会跟莎莉重新交往了!”一个人幸灾乐祸地说,“我承认,德·夏洛莱太太是个罕见的美人,可惜长了一颗帮野蛮人说话的脑袋。这样的美人哪怕长得再漂亮,也很难生出回家的欲望。”
    “原来是个留不住丈夫的女人!”刚才那位被莉齐说得面红耳赤的男士,顿时露出轻蔑之色,“可能就是因为太寂寞了,才会去同情那些野蛮人吧。我要是娶了这样一位有恋野人癖的太太,宁可死在交际花的怀里,也不愿意回家跟她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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